将门闺 第012章 再遇

    翌日，大雪停了，天气阴冷。

    天才将将透亮，夕歌便打着呵欠，异常享受地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开窗一股凉意袭来，夕歌龇牙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少爷也在别院住下了的缘故，她觉得今儿似乎特别有精神。

    里屋，顾婧容掀了锦被，下床时不小心踢到床边的杌凳，顿时清醒了不少。

    “小姐可是起了？”听到里屋的动静，夕歌转身挑了帘子

    顾婧容抬手揉了揉眉心，于里头应了一声，话音才落便见夕歌进来了。“外头还在下雪么？”

    夕歌摇了摇头，神采奕奕：“没有呢，大抵是晚上停的。”上前勾了应紫色的窗幔，夕歌俯身整理了床榻，这才朝她走去。

    “平叔昨儿回去没多久，府上便派人过来了。如今，咱们院里院外都是守卫，倒也不用再担心有宵小之辈擅闯了。”夕歌始终对昨日游园误撞上乌程一事耿耿于怀，如今院子周围多了这么多守卫，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顾婧容闻言一怔，这才又想起沈博彦已经在别院住下了，而且就住在东厢房南头，与她住处之间只隔了一条数十丈的游廊，开了门便可见着对方。

    “大哥他……”

    “少爷这会儿应当起了吧。”提到沈博彦，夕歌便笑呵呵的。与她梳了发，转身取了木架子上的铜盆，便自顾自地挑帘往外走去，“小姐，您先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顾婧容应了一声，兀自坐在妆镜前。铜镜里头，一张鹅蛋脸上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白，黛眉星目，琼鼻檀口。镜子里的影像学着她弯了唇角，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很是好看。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她从五岁的时候便住进了沈家大宅子里头，同他同出一个屋檐下，甚至，在她十岁之前，她曾与他共处一室，都由奶娘带着住在凌霄院里。他们同吃同喝，同喜同乐。感情深厚，甚至要比他与沈悦姈之间都亲近许多。

    也许是她受了太多的眷顾，沈悦姈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崔姨娘护着女儿，也对自己百般不待见。尽管这样，沈将军和夫人依然没有半分亏待自己，而他，也对自己愈发上心。因怕她受了委屈，在她搬去琳琅院的时候，特意将夕歌和暮月指派给了她，打点她的起居饮食，若有不妥，他必然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护她，宠她——他待她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妹子……

    ——小姐，你与少爷当真是天生一对。

    蓦然想到夕歌那日说过的话，顾婧容心尖儿一颤，惊得从杌凳上站了起来。

    不，不可以，沈博彦是她大哥，只是大哥！仅此而已！

    “少爷，您怎么站在这里？”

    屋外，猝然传来夕歌疑惑的声音。

    顾婧容敛了敛神色，转身望向帘外。枣红色的帘子略显厚重，遮去了外头的萧瑟，也让她看不清外头发生的一切。

    她只知道，沈博彦现在在这里，就站在她门外。

    廊檐下，沈博彦一身银白色锦袍，侧目朝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小姐醒了？”

    夕歌点了点头，下巴微微一点：“奴婢正要伺候小姐洗漱，少爷先等一下吧。”

    沈博彦没有说话，却是默许了。见着夕歌推门入了房内，他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却除了遮挡的两座秀色屏风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早饭的时候，顾婧容话不多，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闺范，举手投足间，风雅天成。

    剑眉微拢，沈博彦如今却受不住这样沉闷的气氛，启唇挑了话头：“你不是说你爱赏梅的，芙蓉园里梅花开得正艳，吃晚饭我陪你出去走走？”

    银箸一顿，顾婧容抬眉看了他一眼，旋即垂了眸子。碗里的白米饭已经被她拨弄得不成样子了，方才她只顾着低头，却也没吃进去多少。蹙眉微量，半晌，顾婧容才开口道：“不了。大哥来得不凑巧，我昨日才与夕歌和暮月前去看过了。”

    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顾婧容怕他不死心，又道：“有些东西还是活在想象之中更美。都说芙蓉园梅花胜雪，可昨日去观赏了一阵，却发现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是那些人夸大其词了。”

    “……”她如今怎么油盐不进了，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是一口回绝？

    沉默了须臾，沈博彦放下餐具，侧身定目望着她：“咱们兄妹许久未见，我才回来没几天你便要搬来这里住——今日，你就当陪我走走。”

    他语气中些微的请求，令顾婧容浑身一震，惊愣地看着他。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许了。”

    顾婧容无法，只得依着他，饭后片刻，便陪同他一道去了芙蓉园赏梅。

    两天，两次赏梅，心境却是不同的。

    前一日，她心无旁骛，自由自在；这一日，她若有所思，神智游移。

    她太过沉默了，沉默得让人几乎以为她不在身边。沈博彦皱了皱眉，扭头朝她看了一眼。她个子不矮，可与他站在一起，却显得娇小玲珑了许多，一身大红色的狐裘氅子格外引人注目。

    忽而，她身子一歪，沈博彦下意识便伸手将她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走路也不仔细些。”

    被他拉到怀里，顾婧容好容易站稳了脚跟，却忽而耳根发热，挣扎着从他臂弯里逃了出来：“没、没什么。”他们之间，还是稍微保持些距离比较好，也免得再有人传播谣言。

    她的仓惶逃离，令沈博彦一阵郁闷。沉着脸看她站到了自己三步之遥，沈博彦凉凉开了口，目光如隼地盯着她，却是对她身后的人吩咐道：“夕歌，照顾好小姐。”

    今日，他之所以提议带她出来赏梅，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昨日那几个人既然这么着急想要找到“真儿”，在没有获得更有利的线索之外，也只能缩小搜索范围在芙蓉园周围寻找。她既然说人是在梅林遇到的，他便带着她再来这里走一遭，说不定就能碰到那个人。

    也不知是他内心的祈盼太过浓烈，还是当真只是凑巧，几人沿着卵石小径一路前行，行至深处，却瞥见一道藏青色的颀长身影。

    轻盈的步子踩得堆积的白雪暗中作响，却轻易便惊扰到守株待兔已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