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油并不是一个城市!
它位于涪江上游,在龙门山东南,距离绵竹八十里,成都三百二十里,属于德阳县治下。
若用更准确的称呼,这里应该被称之为江油大营。
先汉时代,江油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可现在看来,说它是一座军塞……或许更加妥帖一些。
江油大营原本屯有重兵。
这里囤积着供应广汉、巴西两郡的粮草,同时也保证着绵竹,乃至成都的用粮。甚至军械弩炮,一应俱全。当年刘焉设立江油大营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抵御犍为方面的世族谋反。
如今,任岐和贾龙双双陨落……
犍为如今非常的平静,所以就渐渐的懈怠了不少。
在刘焉的时代,江油大营有健卒八千。但刘焉一死,蜀中大乱。刘璋为了加强成都的防御,就把江油兵马调至绵竹,拱卫成都。而江油大营中,如今只剩下老弱病残不过千人,毫无战力。
这倒也不能说刘璋不懂得用兵。
事实上,上至刘璋,下至小卒,都不认为江油会发生战事。傍晚时分,一支汉中军从天而降,出现在江油大营外。公孙瓒、田楷领五千光禧亲卫队杀入大营之中,毫无防备的江油留守军根本就没做出任何反抗,很快就丢弃了军械。跪地求饶。而江油大营守将在试图组织反抗的时候。被公孙瓒射杀。半个时辰之后,赵翎令数百人入主江油大营。
看着营中堆砌如山的粮草军械,赵翎忍不住连连摇头。
邓艾低声问道:「老师,为何摇头?」
赵翎一笑,「我只是在想,当年刘焉设立江油大营,除了镇压犍为谋逆之外,未尝不存了小心……虽说自古入川一条路,可这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精于谋算地刘焉。岂能不做防备?」
邓艾道:「老师地意思是……刘焉知道阴平小道?」
「那倒未必!」赵翎说:「阴平小道,不过是山民的一个说法。至今日起,才算落实。刘焉又非神仙,怎可能知道阴平小道的存在?但未雨绸缪,防备万一。未尝不是刘焉的想法。」
想想也是!
那刘焉镇守幽州多年,和异族交锋无数次,绝非易与之辈。
只可惜他的后代……未必能理会他的意思。以至于诺大的行营,如今却成了一座粮仓兵库。
由于袭击突然,江油大营丢失,并未惊动他人。
当然,这不过是暂时的!
赵翎命邓艾清点大营中的粮草辎重,同时派公孙瓒连夜赶赴犍为。择一高地埋伏,等待蜀军援救涪县。
其实,也不需要担心蜀中会识破他们的计画,只要不要采取坚壁清野,胆敢出关迎救,那自然是水到渠成。
只有一件事情困扰赵翎心中已有多时,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逼得跟张任分道扬镳,来躲避刘焉父子的迫害。
当年贾龙任岐那么大的声势。都奈何不得刘焉。如今犍为世族势力大减,又怕个甚?
事实上奇兵突袭,所求的并非是斩获多少战果,而是所带来的震撼性。
夜已深。细作来报:刘璋派遣大将刘聩,率领先锋人马,正往涪县赶去,预计天亮时到达。
时间非常地紧迫,赵翎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这时,邓艾领着两个人走进了营帐,「老师,这两个人要见你!」
看打扮,这两人似乎是囚犯。一个生的五大三粗,魁梧壮硕。年纪不大,四方脸,形容虽有些憔悴,但看上去却很有威严。一双眸子闪烁精光,流露着桀骜不驯之气,不似普通囚犯。
另一个人只七尺身高,很瘦弱。
长的倒也清秀,但给人一种极为刚硬的烈性之气。这江油大营,除了囤积粮草辎重外,还关押着不少囚犯。为的是修补江油大营的防御……根据江油大营防御图上注明的时间来看,中平五年三月,也就是雍水叛乱之后的第二年,犍为开始造反。刘焉是有心把江油修建成一座要塞,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被搁置一边了。
赵翎奇道:「这两位是……」
「在下彭羕!」
「小人王累!」
「啊……」
赵翎闻听一怔。彭羕这个名字,她倒是没听说过,不过王累之名,却是有所耳闻。
这王累是广汉人,本是刘焉地从事,年过已过三旬。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做此囚徒的打扮?
赵翎眼睛一眯,脸上却带着笑意,上前拱手。
「季才先生之名,翎如雷贯耳……」
王累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又好像有些自嘲,「赵大人莫要说这些客套话,累如今不过江油一囚徒罢了。若非永年,怕已死去多时……今日冒然求见,却是有大功劳奉与将军大功劳。」
赵翎疑惑的看了一眼王累。对于王累言语中地爽直,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不明白王累所说的大功劳,又是什么。
王累看上去很疲惫,退了一步,让彭羕站在前面。
「还是让永年说吧!」
语气中有些落寞,情绪也好像很低落。反倒是彭羕,没有露出半点怯场的样子,向赵翎拱手。
「广汉彭羕,见过赵大人!」
「彭羕……」
赵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彭羕。还是王累说了一句:「永年曾经为刘季玉的书佐,大人可呼其字!」
赵翎尴尬一笑。「不知永年有何指教?」
彭羕似不知什么叫客气。挺胸道:「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想救大人一名,顺带送一场功劳罢了。」
王累在一旁,不禁一蹙眉头。
这个永年啊,怎地遭了如此一场劫难,仍是老样子?你这样不知进退,肆意骄横,绝非长久保身之策。
有心上前说项两句,但又一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久闻那朱谨虑胸襟广阔,想当年护送少帝安全撤离,任由董卓咒骂,却毫不动气。这赵翎是朱升的姐姐。观其行,说不定能看出一些朱升的端倪。正好借此机会,来看一看朱升手段吧。
赵翎非常严肃,一瞪旁边想要发怒地邓艾,而后正色道:「请先生指教!」
这彭羕,年不过弱冠,比赵翎还小。如今赵翎称其先生,可以说是给足了彭羕脸面。旁边的王累暗自点头。然后向彭羕看去。心说:永年,你若再不知进退的话,怕是将来难有好下场。
「赵大人,你孤军深入蜀中。其意不言而喻。江油虽地形险要,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听人说,汉中军已经攻破的白水关,冷苞战死,杨怀败走。大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在蜀中站稳脚跟。彭某虽不才。愿效苏秦张仪之事,说服剑门关张任投降。引汉中军入川。」
赵翎的身子蓦地一颤,面色依旧如常。
「先生可有把握?」
「十成把握!」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辛苦一趟……若能说降张任,赵翎愿向丞相请奏,举先生为首功。」
彭羕也不客气,「事不宜迟,我今夜动身!」
赵翎命二十名士卒护送彭羕连夜启程。她倒不担心彭羕耍什么花招,反正这本就是一次赌博。
彭羕走了!
王累站起身来,苦笑拱手:「永年这个人,心性是不错。只是年少轻狂,刚才言语中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赵翎笑道:「有本事的人,都会几分傲气。没有本事的人,你让他傲也傲不起来。呵呵,区区小事。季才大人何必放在心上?只是翎有些奇怪,大人您怎么会被关在江油?」
王累闻听,长叹了一声。
「少帝复辟,为皇统正宗……我当时劝州牧大人往汉中献书求罪,毕竟他手中的州牧之位,传自于刘焉大人,而非朝廷。这是大义所在,当时州牧大人如果听从我的劝告,不但可以坐稳州牧之位,蜀中也能免于兵戈之事。但是州牧大人……不肯听从。」
这古人,凡事讲求名正言顺。
如果当时刘璋上疏地话,以朱升当时的处境,还真的就只能接受。
刘璋能继续做他的土皇帝,只要没有谋逆之事,朱升就没有借口找他麻烦。甚至说,刘璋和关东诸侯暗中往来,他朱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累所献之计,于当时是最为稳妥。
只可惜,张任大败,蜀中主力和汉中军于剑门关对峙,从表面上看,汉中军占居优势。
而刘璋也不愿意向一晚辈低头,所以就不愿采纳王累地主意。王累这个人,有本事,有眼光……但他有一个最大的毛病!若那就是王累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一味的硬谏,非但惹怒了刘璋,连带着也得罪了其他人。于是,刘璋大怒,将王累杖二百,发配江油。
也是王累的名声不错,行刑的人没有往死里打。
否则二百杖下去,别说发配,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王累被发配到江油之后,多亏了彭的照顾。这彭羕姿性骄傲,多所轻忽。就是说这个人不拘小节,过于放肆。不过他确有本事,自幼有神童之美名,得广汉太守董扶的看重,推荐给了刘璋。
但刘璋对彭羕极为厌恶,没有重用,让他担任了书佐。
按道理说,你应该有所收敛啊。可这彭羕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广汉时,人家看着董扶地面子,让他两分。可是董扶死了,刘璋又不待见他。而成都多权贵,谁又会容忍他一个毛头小子呢?
一次酒醉后抨击成都诸臣,刘璋借口就收拾了他。
把彭羕髡钳为奴,发配江油。这髡钳,是古时的一种刑法。髡,就是剃掉头发,钳则是用铁环束住脖子。这是一种带有极大的侮辱之意的刑法,可是彭羕呢,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王累被送到江油之后,也曾劝过彭羕。
结果彭羕却说:「我是千里马,可是这世上却没有伯乐。」
此人之骄傲,可见一斑。
赵翎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年我投先君时,和他差不多。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先君很宽宏,容忍了我的骄傲。并且用各种方法来磨练我……如今想起来,我倒是觉得,我很幸运啊。」
王累目光有些复杂,「大人你的运气好啊!」
他沉吟了一下,而后说:「永年所言,劝降张任一事,结果尚未可知。赵大人你如今孤军深入,需要尽快则一关城,站稳脚跟。否则,江油失守的事情,最迟明日一定会被人察觉,到那时候……我有一计,或许能助大人暂时稳住。何不连夜出兵,夺取涪关,断开成都和巴西的联系?」
赵翎眼睛一亮,「我也想去涪关。只是涪关和江油不同,想要攻取,却苦无良策啊。」
王累道:「刘璋不仁,二子也非成大事之辈。王累想投靠丞相,愿取涪关,为觐见之礼!」
赵翎道:「季才先生,计将安出?」
「涪关守将杨洪,年二十二,却颇有心计。他与我有通家之好,若大人信我,愿前去说降。不许一兵一卒,可得涪关在手。到时候,绵竹孟达定然会有所举动,我们何不趁机拿下绵竹?若绵竹一失,成都必然大乱……只要大人顺势进入成都,则蜀中可定。」
赵翎的眼睛,不由得眯缝起来。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先生果然好计,就请小艾陪先生一同前往涪关,我在这里恭候佳音。」这是一场赌博,成了的话……成都唾手可得。
但若是输了,入川的万余光禧亲卫队,将死无葬身之地。赵翎如今,赌地就是王累真心归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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