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张地看那些照片,它们被人摆放得很仔细,甚至认真标注了日期。
有一些连她也记不清的细节,比如一张她多年前发表在摄影论坛上的飞鸟照,他都贴了张小小的标签在照片下方,注明是她16岁那年,在家附近的一个池塘边。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来,他就是看着这些照片过活的么?
她转头去看他,他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眸依旧安静地望着她,眼眸深处似隐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她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忍不住开口:“谁要你留着这些假惺惺?怎么不把当年火灾现场的照片也放上,或者对着那堆废墟你能反省下自己到底有多禽兽不如。”
他任她骂,不还口。
小晗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们,拉了拉她的袖子:“妈妈,我饿。”
苏星羽顾不上和他置气,牵着孩子的手就往外走。
陪着孩子用过晚餐,她哄孩子睡觉。
孩子睡着了她却睡不着,披了件外衣,信步走到后花园的那间仓库里,她发现小晗的地方。仓库里没开灯,很暗,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来。
四面八方堆得到处都是机械零件,她想起第一次被陆时锋带到这里来时,那个男人说每当他有难以抉择的事,或者遇到困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这里与这些零件相处,拼着它们,渐渐地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这里就像他的一座秘密基地。
他把她的照片放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他秘密的一部分?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接近了白天的那间密室,意外地,她看见密室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穿一身精工细作的西装,俊美的容颜半隐在幽暗里,深邃沉默。
陆时锋。
他怎么也在?
她想转身走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陆时锋看到她,开口唤了声:“星羽。”
不知为何,她只想掩饰,有些生硬地说:“我就是过来看看门有没有关好,要不然万一小晗白天再跑过来玩,就糟了。”
他一步步走近她,低头,看着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
月光下的她真美,半边侧脸隐隐透明如妖精,可另一半渐隐在黑暗里的却是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诉说着当年曾遭受过怎样的非人折磨。
他轻抚上她那半边受伤的脸。
那是他的罪。
她仿佛受惊,下意识地侧了下头,如避蛇蝎般避开他的手。
“星羽。”他嘶哑地唤。
她眼中微微的慌乱褪去,换成了几许愠怒:“陆时锋,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你还是我的妻子,”他说,“不管是法律上还是在我心里。”
“做梦。”
“星羽,让我补偿你。”
“笑话,你拿什么补偿?”她愤怒,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带过她这些年来和小晗受的苦么?还有那个才一出生就死掉的小晗的双胞胎姐姐,如果她不是在那样屈|辱的情况下怀的孕,如果当年怀孕期间她受到更好的照顾,会不会,另一个双胞胎孩子也能活下来?只要一想起这些,她就满心酸涩。
他说:“我拿我的一切补偿。星羽,欧阳熠在找你,外面闹得满城风雨,你暂时还没有办法离开我的保护范围,小晗也必须跟着你委屈一段时间。我把小玦送过来好不好?和小晗做个伴,这样桂妈和忠伯也能回来,同时照顾你们三个。”
自从四年前的那场大火后,陆时锋就搬出了这里另外找地方居住。
桂妈和忠伯也随着他去了新的住处,照顾病弱的小玦,还有庄蘅。
前不久苏星羽被陆时锋接回这幢别墅,陆时锋虽然叫了桂妈和忠伯来相迎,但相迎过后还是让他们去了另一个住处照顾小玦,毕竟小玦病重,身边离不开人。
而苏星羽这边的佣人很多都是新面孔,她用着未必很顺手。
她想起那个病弱的孩子,心里莫名刺痛一下,问陆时锋:“小玦的病怎么样了?”
陆时锋说:“他的心脏越来越不堪负荷,不过供体已经有消息了,是一个身患别的疾病濒死的孩子,治不活了,我已经让人把他接到医院,等他一死马上给小玦做手术。”
这次他总算记得找了个濒死的人,而不是活体心脏。
她讥讽了一句:“陆少还真是仁慈,这次有耐心等到孩子死亡了?”
他知道她是在恨他差点挖了小晗心脏的事,只说:“小玦上次哭那么厉害,大约是不愿意用活的供体,所以就当为他积德。星羽,看在小玦间接救了小晗一命的份上,你让我把他接过来住行吗,他其实也是个很寂寞的孩子,和小晗一样。”
苏星羽的心又疼起来,她记得那个孩子不但有心脏病,还有自闭症。
“自闭症也会寂寞吗?”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寂寞,只是他自己也许不觉得。”
她很想嘲笑他自己不觉得寂寞又怎么算寂寞?然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也有轻微的孤独症,也许他也是从来不觉得寂寞的吧?可是,一个不寂寞的人,又怎么会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深处贴满了关于思念的照片?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默许下,第二天,陆时锋就把小玦接了来。
白蔷薇盛开的院落里,那孩子被从黑色宾利车上小心翼翼地抱下来,小小的身影还没蔷薇花丛高,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庄蘅也跟着来了。
苏星羽没想到会见到她,愣了愣。
那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好像没有在庄蘅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依旧穿着剪裁精致的套装,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薄施粉黛,十分美丽的模样。
见到苏星羽,庄蘅的嗓音和婉,却像淬了毒:“苏星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小玦搬到这边来,有时锋陪你还不够么?答应我,别伤害我的孩子。”
一副隐忍的受害者的模样。
苏星羽冷着脸,看了一眼宾利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人——陆时锋。
她是同意小玦搬过来没错,可没同意连庄蘅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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