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刘梦远一家子,陈凯之才突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师兄这院子的厢房不多,自己所住的厢房,怕得腾出来了,他便尴尬地朝刘先生和师母行了个礼,道:“先生,这里简陋,莫要嫌弃。”
余光偏见师姐正倚在窗台前,眼睛小心地朝外眺望,整个人看上去失落落的,神色萎靡。
陈凯之自然是理解师姐现在的心情,被丈夫休了,住在娘家,现在知道的人不多,若是这事被传出去了,她的声誉也就毁了,虽然她没有错,可这煞星的命格,可是害人的,百姓自己不会去深究其中的因果,只会听信谗言,所以她现在应该是非常迷茫,无助的。
陈凯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为师姐这样的好姑娘感到惋惜,遇人不淑呀。
刘先生见陈凯之行礼,忙摆手道:“不必拘礼。”一双眼眸看着陈凯之,认真地道:“考号领了,时至今日,为师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好好的考。”
陈凯之作揖又道了声谢,一旁的师母则是絮絮叨叨地道:“你的师兄,真是热心呢。”
陈凯之瞥了师姐一眼,方才道:“何止是热心,便是对我和他的业师,也不曾这样。”
所谓业师,是授业恩师的意思,指的当然是方先生了。
刘梦远虽然也是师傅,却属于宗师。
刘先生或许没听出来什么,反是这师母道:“你不可背后腹诽他。”
陈凯之道:“绝没有腹诽,学生没有说师兄对业师不好,只是说……嗯……师兄是个性情中人……”
尼玛,如此**裸的暗示。
师母便不禁道:“他忝为翰林,可看上去,日子过得颇为清苦。”
虽然心里对这师兄略有吐槽,可陈凯之在外人跟前是绝对维护师兄的,他连忙为师兄解释道:“这怪不得师兄,要怪只怪学生,本来他的俸禄,倒也过得去,学生来了,倒是牵累了他,何况师兄自幼家贫,有一些远在江南的亲戚,也需要救济的,平时他又不肯……”
下面的话,他不说,想必刘梦远也会懂的,师兄不愿贪污,不愿投机取巧,本本分分的做官,甘愿清贫呢。
一切如陈凯之所料,话音刚落,刘先生便连连颔首道:“甘受清贫,不错,不错。”
陈凯之陪着说了一些话,偷偷瞄了瞄师姐,师姐依旧维持着原样,面带郁郁,眉头深锁着,陈凯之又一次在心里叹息着。
有道是女怕嫁错郎,王养信真是畜生不如啊,活活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正在这时,突的听到外间有人道:“学宫文昌院掌院刘梦远何在?”
刘梦远起身,也觉得奇怪,踏步出去,见外头竟来了个宦官,不做多想,便连忙行礼。
这宦官正色道:“娘娘有旨,掌院刘梦远,两次荐文,使今夕有生员连入天人榜,大大彰显了教化之功,如此大儒,岂可外放于野?特旨敦请刘先生入翰林院,掌制诰,钦赐为侍学学士。”
这只是寻常的诏命,所以并不正式。
陈凯之的几篇文章,多是刘梦远推荐,而且陈凯之还是刘梦远的学生。说起来,一入人榜,三入地榜,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与有荣焉,这不正彰显了当下政通人和吗?
正因为如此,太后、赵王与内阁,早已进行过了讨论,此前密不透风,今日却突然放出了任命。
刘梦远一呆,完全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学宫掌院,属于学官,确实是十分清贵,可影响力也只限于学宫而已,而翰林侍学学士却就截然不同了。
整个翰林院,相当于高级储备官员的训练营,官阶依次为翰林大学士、翰林侍学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侍学、侍读、修撰、编修、检讨之类。
这侍学学士,只在翰林大学士之下,属于佐官了,不只如此,别看翰林侍读学士品级并不高,不过从五品而已,可主要的职责除了协助大学士管理翰林院,掌握宫中的机要,负责草拟旨意,还有筳讲给皇帝授课,负责詹事府,也就是东宫的事宜,皇帝出行,更是需要侍学学士来陪同。
这代表什么?这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官职啊。
可以入主中枢,将来更有机会一跃进入内阁,而退,将来亦可充任各部的显要职务。
从学官一跃至翰林,品级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可是职责,却是云泥之别。在这份旨意宣布后,一颗朝中的政治新星,便冉冉升起。
“刘侍学,快快接旨吧,明儿,姚公怕要见一见你,有些事需要交代。”
这宦官笑吟吟的样子。
刘梦远这才如梦初醒,他哪里想到,自己的命运,转眼之间,竟因为当初自己惜才而荐文得以改变,他忙谢了恩。
只是推荐下士了,他不免有点受宠若惊,不过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千里马得需有伯乐,再好的文章也要有人能识,有人发觉。
他便是慧眼如炬,看章,才让陈凯之这样的人才,没被湮没啊。
陈凯之和邓健忙上前道贺。
刘梦远一时之间,还是有些如在梦中,苦笑摇头道:“命运真是弄人啊,哎,本是老迈之年,原以为就此在学宫终老,谁料朝廷竟有此恩荣,老夫反而不知所措了,二位贤侄,就不必道喜了,来,让荆拙下厨,备一桌酒菜吧。”
陈凯之心里大为惊喜,这可是自己的宗师,自己的宗师成了显赫人物,并非是什么坏事。更别说这宗师对自己多有帮助,他自是发自内心的替刘梦远高兴。
那师母忙要下厨,也是喜滋滋的样子。
邓健连忙笑道:“这怎么好劳烦师母?师母,我随你去。”
正说着,外头却又有人来了,却是前后两顶的轿子,稳稳地落在了邓健的宅院前。
只见前头的轿子下来了一人,热络地道:“泰山,岳母,小婿来了。”
却见一人跨入了院里,不是那王养信是谁?
王养信今日穿了新衣,风流倜傥的样子,此时面带红润,踏着方步进来,却见刘梦远诸人就在庭院前,忙跨前一步拜下奥:“小婿见过泰山大人,小婿是来接琳琳回家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令刘梦远一呆。
连陈凯之都愣了一下。
卧槽,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啊。
当初休妻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绝情起来,猪狗不如,而此时……
多半是宫里有了任命,王家那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王养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见人得势,便腆着一张脸趋炎附势,乖乖的装起孙子来,恶心不恶心?
陈凯之负手而立,微眯着眼眸,冷冷开口道:“谁是你的妻子?”
王养信抬眸,看着陈凯之,虽听出陈凯之口中的冷淡,却是温和地笑起来,道:“原来是陈学弟,你是泰山大人的得意门生,算起来,和我一般,都算泰山大人的半个儿子呢,找机会,我们亲近亲近。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自然是王刘氏,两年前,我八抬轿子亲自迎入门的。”
说到这里,他竟然眼眶通红了,拿着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泪,才又道:“当初啊,是我鬼迷心窍,听了小人的谗言,犯下了大错,当然,这只是闹着玩的,哪有为人夫者,这般绝情绝义的,刘氏离家的日子,其实我一直寝食难安,没一日不是哀叹连连的,就不知她过得好不好,不晓得她是不是伤心,因此今日特意过来负荆请罪,好将她带回家里去,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哪有永远相敬如宾的?偶尔打打闹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泰山大人想必是能体谅小婿的。”
他说的极动情,脸上尽是悔恨,仿佛如他所言一般,自赶了刘氏出去,便无一日不是后悔一般。
刘梦远只冷着脸,不置可否。
陈凯之本想骂两句,可细细一想,终究,这涉及到的是刘氏,这种事,还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倒是这时,厨里有人冲了出来,怒发冲冠地道:“都已休妻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回吗?快走,快走,别脏了我的院子。”
走出来的,却是邓健,邓健一手提着鸡,一手握着菜刀,面目狰狞。
王养信见状,反是笑了:“我家的家事,与你何干?”
邓健不禁语塞,他气得咬牙切齿,想了想,却又如泄气的皮球。
王养信随即朝自邓健身后出来的刘师母笑了笑道:“岳母大人,小婿许多日子没来给您问安了,近来可好吗?哎,小婿真是该死啊,就因为和琳琳置气,竟做出这般鲁莽之事,反而让泰山和岳母担心了。正好这趟我带来了一些灵芝和人参,就是给二老消气来的。”
说罢,他回头指挥着下人搬礼物进来。
刘梦远一时踟蹰,他心里,自然是厌恶极了这王养信,却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若是不回王家,自此之后,便要背上一世的骂名了,可这王养信此前得所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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