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龙威镖队租了一艘客船,又要走二十多里的水路。
上了船后,众位镖师立即换上水靠,说是为了防止有水贼,如遇到突袭,可随时下水。
柳远志在甲板前来回走动着,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爹,您放下心来。这么多镖师护卫着,不会太大问题。”柳明递上一杯茶。
此时,两人身后传来几句莺声燕语,两名女婢挽着手,在这甲板前散步,身上擦了香粉,飘香四溢。
由于客船仓位有限,镖队是与其他商贾共同用船,这些女婢便是其他商贾的女眷。
柳远志的眼神顿时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两位婢女娉婷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啊,不知道她们需不要什么贴身保护的服务……”
“不行!”柳远志一拍大腿,“我得到后舱看看那些女眷的安危,必要时,我可以佩刀留在那里守卫她们……”
“柳爷。”高武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对着柳远志拱了拱手,“柳爷,切不可踏入后仓啊。”
柳远志面色尴尬道:“我也是怕你们镖队人手不够,这才……帮你们分分忧,是吧,明儿?”
柳明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高武郑重道,“柳爷,男女授受不亲。身为镖师,向来重视武德,船家女亦守妇道,皆知自尊自重,恪尽职守。如果雇主带着女眷,我们更要退避三舍。请三爷三思……”
柳远志也是理亏,他自然不好说自己现在五行缺女人,讪讪道:“我就是怕水贼来了……”
“三爷,我们所有的镖师都在前舱和中舱守着,只要有水贼上船,必然会知道。”高武说道。
“好吧,好吧。后舱不去也罢。”柳远志攀住栏杆,凭目远望,脸上露出欣喜。
远处江面,一条船张灯结彩,布满了红色灯笼,正在江面漂行。
见到那船,柳远志气馁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欢呼雀跃地冲船家说道:“快叫那条花船靠过来,靠过来。”
船家露出会意的笑容,“明白老爷,我这就打招呼。”
船家向那条花船挥舞着旗帜,没过一会儿,那艘花船慢慢靠近,装饰得十分华丽,如同一座小宫殿一般。二楼船舷的平台上,还有两位歌妓在吟唱。
这花船之灯红酒绿,对于柳远志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乐得直拍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就准备登船。
就在那花船离客舟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时,高武带着两名镖师,腰系佩刀,并排站在船舷前,冲着那花船挥舞着手势,大声叫道,
“龙威镖局私船,刚才多有打扰,请避让。”说着,高武摸出几两银子,伸手用力一甩,那几两银子,“嗖嗖”如离弦之箭,划破空气,准确地落在了对方二楼平台的案几上。
见高武一脸威严地带着佩刀,又看到那银两,那艘花船艄公讪笑一声,调转舵头,渐渐地远去了。
“高武,你怎么回事?”柳远志气得跺脚,“不让我进后仓也就算了,老爷我去花船听两首小曲儿也不行?我花了钱雇你,是给我受气的吗?”
高武一抱拳苦笑道:“柳爷,您是咱的金主,咱哪敢跟你怄气。不是高某不讲情面。只是您刚才又是犯了走水镖一忌,这有女眷的后舱不可进,沿途的花船歌妓,更是不可碰!”
柳远志不满道:“高武,你是不是男人?难道几个小娘子你都怕成那样?”
“怕就怕……”高武眼中闪出光芒,“那船里的不是青楼女子,而是满船的贼人,这叫"放白鸽"。为了使船家和雇主放心,如果我们登船吓跑了盗贼,自己却色狼入舱,那就是大损失。因色误事,这个名声传出去,我们龙威镖局也会坏了名声。”
“你那确定刚才船上有贼人?”柳远志问道。
“我不确定……但是我们走的是仁义镖,刚才我用力,将那两粒银子送入对方桌前,也是表明了我们龙威镖局,还是有武艺不错的武师,若是那船真有贼人,他们也会有所忌惮。”高武解释道。
“阿弥陀佛……”法空手持念珠,站在柳远志身边,“心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施主请自重……”
“自重个屁!”柳远志用手打了下法空脑袋,“你这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要是长大了,你也会要那色……”
骂归骂,柳远志还是明白,相比于娱乐,儿子的赶考安全更为重要,百无聊赖喜爱,只得回舱睡觉去了。
夜色将至,船窗外静静地横着一江淡青色的水,远远地耸起一座一座墨汁绘就似的山影。
众人用过晚饭,悠闲地靠在前舱内,此时客舟已经驶入深山中,两岸不见灯光,黑不隆冬的,只有凄惨的乌鸦叫声,在天空回荡。
这船上,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好干,几位士子借着昏黄的油灯,拿出书卷,随着水波起复的颠簸节奏,温习着课业。苏轼和柳永,两人中午酒喝得多了,此时正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柳明坐在一旁,安静地望着那一片黑幕般的江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远志实在有些无聊,下午睡了一觉,精力充沛,却不知干什么,他不停地用围棋子,朝一旁打坐念经的法空扔去,准备逗逗这个小娃娃。
起先,法空一直不理,但是被柳远志扔了好几下之后,无奈,放下经书,奶声奶气道,“远志叔,您要干什么?”
“爹,您那么大了,还欺负法空啊……”柳明说道。
“你爹可不是欺负法空,是疼爱他呢。”柳远志一把上去,抱住法空圆圆的脑袋,用手在他脸上揉搓起来。
“施主……似主……四主,够了吗?”法空嘴被捏成一个O字形。
“空空……”柳远志拍了拍法空肩膀,“你以前在庙里读过很多书,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来,给叔讲个解解闷。”
法空瓮声瓮气答道:“我要念经,今天的课业还没做完呢。”
“经不急着念,今天多念一遍,你也成不了如来佛祖,不是吗?还是讲点故事,让我们乐乐实在。”柳远志劝道。
法空被缠得无奈,只得摊肩膀道:“好吧,我就将两个故事,让你们安心睡觉。”
柳远志乐得开心,对高武说道,“老弟,别在船舷边发呆了,快过来听小和尚讲故事。”
高武如宝塔般佩刀站在船舷边,不动如山地回话道,“柳爷,您听吧。这河道狭窄,芦苇荡颇多,我得在这里看着,万一有水贼呢。听说这条河上活跃着叫“五鬼”的水贼帮。”
“你也整天神神鬼鬼的,哪里来那么多匪……我看咱们这一路走得也很平安嘛。”柳远志不屑道,他扭过头去,呼朋引伴道,“苏轼,三弟,来来来,听法空讲个睡觉前的助眠好故事。”
这柳永和苏轼也靠了过来,连婢女们也从后仓探出脑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光头小和尚,看着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和尚能讲出什么好玩的故事来。
“那我开始讲了啊,我所在的那个寺庙,有这样一个传说……”法空清了清嗓子。
半柱香后,船上惊叫四起,婢女们都怕得缩回后舱中,有些胆小的舟上船客也闻之色变。
法空瓮声瓮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那个佛像后,闪出一个绿色的鬼脸……”
“那天……特别黑,就像今天这样……”
“最后……船老大明白了谁是凶手,此时已晚,只见扑哧一刀,他吐出了鲜血……”
柳远志抖抖索索地双手抱住脑袋:“法空,你这个小屁孩,怎么晚上讲这种故事?”
法空一连讲了七八个鬼故事,都是绘声绘色。
“船上……只剩下吴公子一人,其他的人……都死光了……”法空面无表情地继续讲着。
“法空!别说了!”柳远志鬼哭狼嚎。
”
此时,船边突然响起了哗哗的落水声。
这声音,在这黑夜黑河上,显得更加诡异。
柳远志更加害怕了,他站起身来,“法空……你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法空……”
柳远志拉高嗓子喊了声,船上却无人回应。
法空消失了……
此时,两岸的山峦此时更像是面目可憎的厉鬼,风划过树林,哗哗作响,显得更加惊悚吓人。
“法空——”
“法空——”
柳远志声音越来越凄凉,他快接近崩溃:“法空,你别吓我,别吓我……”
柳远志的声音,顿时让柳明的心揪紧了,他又联想起高武刚才关于水贼的言语。
柳明与高武对视了一眼,高武立即会意,掏出佩刀,大声喊道:“点起火把,全船警戒!”
船上一阵忙乱,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兵刃抽出刀鞘声,乱作一团。
此时,月亮完全隐蔽在云层中,不见光影,黑暗几乎吞噬了这艘客舟。
水下有“咕咕”的水泡冒出,引起了高武和柳明的注意。
“水下有人!”高武轻声道,他做了个手势,七八名镖师立即靠了过来,密切注意着水面。
又是几阵气泡冒出。
高武眉头紧皱。
“哗”的一声,浪花四起,冒出了一个圆圆脑袋。
“法空!”船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你们看……”法空乐呵呵地双手捧起了一把菱角,“我捞的菱角!刚才那水草可是缠得要命,费了我半天劲儿。”
法空一脸天真笑容,全然不知道自己闯下的祸。
“法空你过来。”柳明脸色铁青,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没过片刻,船上响起法空哇哇的哭声。
柳明操起戒尺,猛打着法空的光屁股。
“以后还敢不敢吓别人了?”柳明凶道。
法空一手提着裤子,猛得摇摇头,泪水从脸颊滑过,“呜呜……河里有菱角……你白天吃菜叶子,考试没力气,我想捞点给你补补身子……”
看到法空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柳明心里也是一软,随即放下戒尺,又教育了几句,算是作罢。
面对这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他总是发不出火来。
高武在旁边,听了法空的解释,仍然眉头不解,像是有什么心事,他犹豫了下问道:“法空……你刚才说水草缠人……”
“是的。”法空点点头。
“可是……”高武表情严肃道,“这河里,据我所知……没有水草啊……”
“没有水草?”柳明问道。
“我肯定,这段水路,应该没有水草。”高武斩钉截铁道,“你踢到的,会不会是别的东西?”
“好了,好了,船家,开船吧。”柳远志打哈哈道,“管它有没有水草呢,踢到泥螺也好,青鱼也罢,不管咱们的事情。咱们还要赶路呢。”
几名船夫摇起桨,客舟缓缓前进,消失在了黑暗中。
转眼间,四下里似乎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秋蝉嘶鸣。
“咕噜噜”,“咕噜噜”。
平静的河面上冒出了些许水泡。
刹那间,浪花四起,水面上浮起了两个人,都是穿着深色水靠服,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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