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研究杂交水稻,做到亩产600公斤时,就有人提要求,明年产量再增加20%。我说不行,这不科学,那些人就说,要人我们给人,要钱给钱,老袁你抓紧干,多努力。”
袁老回忆道:“然后我们过了两年,确实做到亩产750公斤,破了全国纪录,各种赞誉都来了。于是那些人就说,老袁你看看这是什么?你不是做到了嘛,你要有信心啊。”
杨顺正听的津津有味呢,袁老停下来,问他:“你猜他们下一句话是什么?”
“这个……”
杨顺大着胆子问道:“明年产量再涨20%?”
大家都在轻笑,这不明摆着嘛,人有多大x,地有多大x,亩产750公斤怎么可能满足人们无止境的欲网?
袁老道:“农村的田也分上中下三等,有的贫瘠,有的肥沃,超级稻试验田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良田,讲究科学种植,插秧要用人工,全程高施肥,而且高用水,打药除草必须勤快,不计成本,因为这是试验田。”
老人家再次陷入到回忆中,叹着气:“我们最开始推广的第一批超级杂交稻,那时候农民种出来平均亩产650公斤,最高不超过800公斤,而我们几个专家天天在实验田里吃住,精心照顾,最终收获926公斤。”
“原来是这样啊……”
杨顺有点惊了,这种培优尖子生的做法,怎么说呢,他没法评价好坏。
袁老道:“接着我们回去研究,重新育种,更改种植方式,我们选择了更好的一块地,在雲南俪江的小县城永胜,这地方你听说过吗?”
杨顺当然听说过永胜,说道:“我还去过呢,滇西北粮仓嘛,温带气候,海拔2000多米,挺适合种水稻的,您别说,我东南亚的代理人就给我发来了雲南的水稻种子,包括永胜的。”
“你知道就好,永胜那个地方低纬度,高海拔,日照全年2400小时,非常丰富,水稻生长周期很长,我们在两湖平原种植的水稻长130天,在永胜就长270天,高山地段又没有多少病虫害,简直就是最理想的位置。那一年实验田大丰收了,你记得数据吧?”
杨顺想起来了,拍着大腿道:“亩产1287公斤!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来的。”
袁老很无奈:“生态环境这么好的位置,当然能种出好稻子,但没办法推广,你让老百姓怎么种?老百姓看到宣传,冲着我的名头来,从种子店里买了我的超级稻种子,回去发现只收了700公斤,他们会骂谁?是不是骂我袁窿平?”
看到袁老一脸痛心的样子,情绪激动时,又开始咳嗽起来,痰也生了,表情很难受,助理连忙上前轻抚,杨顺也趁机在搀扶袁老时,传送了一些能量过去,只能说帮忙调理身体,希望不会那么痛苦。
或许是异能的原因,袁老感觉肺部舒服多了,不再咳嗽,但还是气不过,又追问:“我袁窿平只是一个搞科研的,为什么出了那么多事,都要怪在我的头上?我该去怪谁?我又能怪谁?”
杨顺无言以对,四周几人也是沉默,大家都能理解这位老者的痛苦,有些话,杨顺不敢说啊,真的如鲠在喉。
“收完这1287公斤永胜实验田后,电视宣传了,报纸报道了,那些人又说,老袁,你再辛苦一下,明年再加20%吧。”
袁老说完,长叹一声,声音中的万般无奈,真的不需要再说一个字。
那些人,究竟是哪些人,明白人一看就懂。
杨顺心里好堵,这每次20%的往上加,要不了几次,亩产1万斤还真不是吹牛逼啊。
但科学还真不能吹牛逼,这世上哪有亩产1万斤的技术啊?估计只有和云天明一样,用核能提供种地的能量,说不定能达到。
“我们在2016年,又获得了一次巨大成功,做到了双季稻年产量1537公斤的记录,确实比1287公斤,又增加了20%,这个就是你说的世界纪录,这些年只增长了一点点,到1600公斤,我们还没脸对外宣布,因为远未达标20%。”
“还要保增长,怎么办?2017年,我又担当了海水稻项目组的组长,经过几年试验,盐碱地和海岸线上的实验田,可以达到亩产600公斤。”
“2018年,我的超级稻又实现了单季亩产1149公斤的历史记录,一年双季加起来,超过1800公斤,终于增加20%,可以宣布喜讯了。”
“但是从2018到现在,我已经5年没有新成果了,下一个目标是亩产2100公斤,谁能达到?”
袁老的数据越来越恐怖,杨顺都说不出话来了,难道水稻真的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和房价一样,永远上涨吗?
正好说起海水稻,杨顺有一个疑问:“从2017年海水稻开始,到现在已经6年了,为什么还没有大规模上市?是因为口感不好吗,还是经济价值不高?”
袁老嘴角露出苦笑:“你自己不就是育种专家吗?”
袁定洋和助理他们也在苦笑,杨顺还是不知道原因,但他懂了,何必再去纠缠这个问题?
袁老感叹道:“虽然我一直说,我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前几年我还能事必躬亲,但一过90岁,我就不行了,这两年我实在是干不动了,各种病,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定洋。小杨啊,未来的华夏超级稻,就交给你了。”
“这……这!不行啊袁老,臣妾做不到啊……”
杨顺大惊,连忙拒绝,这尼玛每年20%的增量,估计得把他折磨疯。
神农的位置不好坐,荣誉不好拿呀。
十几亿华夏人,还有几十亿地球人,全都盯着你。
出现一次进步,全球为你欢呼,为你喝彩,把你吹成神。
一年不出成绩,两年不出成绩,还能容忍。
五年十年要是还没音信,人们就会诋毁,嘲笑,说你是个花架子,不学无术,说你霸占着专家和权威的位置不放,浪费资源,把你摔下神坛,踩在脚下,变成臭狗shi。
袁老说道:“能者多劳,你都能让玉米杂交成功了,我相信水稻你也不在话下。要是需要人帮忙,可以找定洋。”
袁定洋适时说道:“杨博士,以后要是有什么想对我父亲说的,或者在水稻上有新想法,都可以联系我,我很愿意帮你的忙。”
杨顺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没能力,我不行,我不想当什么神农……”
“可你治好了癌症,每年全球要死1000万癌症患者,用不了十年,地球就多出来1亿人,这1亿人的吃喝拉撒,是不是要归你负责?”
“我……嗨,我治好癌症,还要管饭?”
“那是当然,人口多了,带来的一系列问题,都归你管。”
“袁老,您这就太过份了吧,要是人家不吃大米,只吃小麦,我是不是还得负责改良小麦?”
“答对了!”
“我滴妈呀……”
杨顺被袁老弄的哭笑不得,但看见老先生脸上的笑容,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袁老是真的累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继承者一样。
马克思说过:“在科学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平坦大道,只有那些不畏艰险在崎岖小路上攀登的人,才有可能到达光辉的顶点。”
马克思还说过一句话:“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不管袁老愿不愿意,他都被架在这个位置,如同被火烤着,被各种绑架了。
那些人,那些人,好多话都没法说的太透彻,这或许也是一种悲哀吧。
时间不能耽搁太久,袁老需要休息,杨顺又送了点“能量丸子”,帮袁老清除了一些肺部炎症,抽了63年烟的肺部是需要清洗了。
与袁老告辞后,袁定洋把杨顺送到楼下。
袁定洋说道:“父亲不拘约束,自由散漫了一生。没有被解放的炮火炸死,没有被特殊几年饿死,没有被批斗,没有被任何困难打倒过,可到了晚年,却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起来。我们做子女的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特别难受。”
杨顺郑重问道:“袁主任,你们真到了必须转基因才可能增产的程度吗?”
袁定洋叹道:“超级稻绝收,稻瘟病事件,结实率低,腐烂病,高肥高药,还有老百姓们诟病很久的杂交水稻口感不好,其实我们这些年碰到了很多技术问题,产量只是其中一个。”
杨顺点头:“我明白了,但水稻和玉米,与蔬菜不一样,我现在只能有少量的蔬菜是美味可口的,但主粮我还没涉及到,所以,袁主任也别太指望我。”
他不敢轻易亮出底牌,先自保再说。
袁定洋笑了笑,若有所指道:“说不定很快就有结论了。”
“您是指这份乙醇的计划书吗?”
“上面的意思,谁摸得准?祝你好运。”
疗养院有出行的通勤车,袁定洋与杨顺握手:“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不用不用,您回去照顾袁老吧,我出去打个车就走。”
“保持联系。”
“嗯,再见。”
握手告别时,袁定洋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偶像科学家,真帅,年轻真好。”
杨顺无可奈何笑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头衔是不是太沉重了,袁老不是一个现实的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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