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依旧平静地回答“对不起,你认错鬼了。”
黑木轻叹一声,他站起身说“的确,这里黑暗得很,很容易认错人。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天如何?”
虽然是征求意见,但黑木没有等待罗兰应允,很快,罗兰被两名倭人押解着进入了矿场的办公区。厂区的石墙高大结实,即便是有部队进攻也足可以抵挡一阵子,前段日子三太子部队攻陷过这里,本想全部夷平,怎奈耗时耗力,便放过了场部大楼,放了一把火匆匆走人。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保存,黑木回来后简单整修便又投入使用了。场部的安保极为严格,是工人严禁涉足的地方,不仅戒备森严,而且军官的衣食寝居也一概由倭人自己打理,从不借助外人。
但白发展是个例外,白发展精通二人转,请神调、拉唱戏、大悲调唱得字正腔圆,在这个灰暗孤寂的世界里,白发展的土才华得到了思乡劳工甚至日军的青睐,他的婉转的嗓门儿让所有人忘记了孤单。于是白发展会定期到场部给军官们表演。罗兰在进入场部大门的时候,白发展恰好出来,见着罗兰与之擦肩而过,白发展一阵惊愕。罗兰向他点点头,匆匆而去。
黑木的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地简单干净。诺大的橡木办公桌是这个只有沙子石头的世界里罕见的藏品。办公桌后悬挂着裕仁天皇戎装像,尽管现在的天皇已经不是他了。办公室里有一张小床,被褥叠得四棱四角,枕头上叠放着板正的军服,军服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随便坐吧”黑木指了指椅子,显然他没有让她随便的意思。
罗兰环视了一下这个小世界,竟萌生了一丝温暖,它是这个庞大地下世界里唯一一处像人间的地方。
黑木倒了一杯水,递给罗兰“如果喜欢这里,可以天天来。”
“不了”罗兰说“还是说正事儿吧”
“你不承认自己是罗兰,正事儿没法说下去。”黑木说“你不要指望我看错了人。作为战斗指挥官,如果连对手和他的情人都不认识,我不会发动那场袭击的。”
“是与不是,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随时可以对待罗兰的名义结果我的生命。”罗兰说。
“你为什么总要把我军想的如此不堪”黑木还是一副真诚的样子“一个大陆上的人民都是正义的、善良的,而那个邻国岛上的人都是邪恶的、混账的”
“你矿场的工人的生活说明了一切。”罗兰说
“在这个战乱的时期,这里已经很好了”黑木说“你们的神圣之师此时此刻正在四处犯罪”
“他们只有沙兰草充饥,还要背负着艰巨的劳动任务”罗兰反驳“而你们的人则养尊处优。”
“所以,他们才会努力地工作,成为我们。如果上级和下级真正的平等了,下级就失去了成为上级的动力。”
“您知道么,你们的做法给人间带来了很多恐怖,许多人还真以为他们的亲人死于事故和疾病。你管理的下级们也变得残酷冷血,他们之间没有友情,也没有信任,他们的眼睛都看向你的军刀,而低眉顺目的目的就是爬上高位,而向上爬的梯子则是冷血和戕害。这样的环境是否是永远和谐平衡的。”
“罗兰女士”黑木愈发对这个口才卓著的女孩子着迷,但他必须克制自己对别人产生的哪怕一点点良善之感,于是决心讲一个恶心故事。
他说“如果说,一个世界的规则是'大便是唯一的食物',那么,率先并且较好地吃大便、消化大便的人能够率先活下去,那些不屑于与肮脏为伍的人会率先被淘汰,活下去和淘汰掉,其实都是他们自由选择的。如果你憎恨,不要憎恨那些委屈求全的汉奸,也不要憎恨我们这些制度的维护者,你该恨是谁规定的这个世界必须要吃大便。”
罗兰对黑木这个粗俗的比喻很厌恶,她本能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鼻子,似乎对面坐着的就是一滩屎“对不起,我差点对您产生一丝对绅士的敬意了。”
“这样很好,罗兰。说说你和包自强下来的目的、打算。”黑木觉得,与这样冷静的女人交谈,拉开距离似乎更有利于问话
“完成我父亲的愿望,探查一下未知世界,并且记录它”罗兰说“可惜照相机被你们烧掉了”。
黑木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罗盘,那是包自强的时空罗盘!对包子而言,它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再转动一次的可能,黑木拿着罗盘走到罗兰身前“有烧不掉的,比如它。高温炼钢炉里完好如初,冶炼工人发现它的时候,刻度还很清晰。”
罗兰心里一阵悸动,但她必须要遏制自己的情绪,她淡淡地说“一个方位辨识器。如果你喜欢,可以留下。”
“谢谢”黑木还真不要脸地收下了“一个中国女孩子送我的礼物,我该如何回报呢?”
“您是在设问”罗兰没有接话,心里一万个后悔,黑木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他的法力也转动不了,但这是包子最后的救命稻草。罗兰眼见着他把罗盘揣进衣兜,却无计可施。
“罗兰,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他是包自强的前提下,还要派他出去执行任务么?”黑木突然抛出一个关键问题,他喊出了“罗兰”“包自强”,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信号。
“因为你知道,你根本困不住他。与其等他横下心大开杀戒,还不如让他远走的好。”罗兰回答。
“很正确”黑木笑了笑“但是不全面。”
“请您补充。”
“我喜欢看一个高傲的人飞蛾投火。”
“你那么自信,确定他一定会被自己人消灭?”
“谁知道呢,也许他是个会转弯的飞蛾”
“你就不怕他哪也不去,自己溜了?”
“他是风筝,你是线,他能飞到哪里去?”
“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不会拘泥于一点点羁绊”尽管不情愿这么说,这句话还是出了口。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了,我这里既安全又舒适,你会过得开心的。”黑木从始至终的彬彬有礼,让罗兰觉得很不自在,在她的眼里,日本人不过是一群黑色的符号,他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战乱和屠杀。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一名关东军士兵夹着文件站在黑木面前“阁下,前方....”
黑木摇摇头,那士兵意识到说多了,连忙低头不语。
黑木对罗兰说“你呆在我的屋子里不要出去,会有人给你送沙兰糕和水。啰嗦一句,出门半步,会有人开枪。”说罢转身出门,两名持刀的倭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又将门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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