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晋升原漳州府知府陈凯为福建按察使司参议,漳泉分巡道兼漳州府知府的奏疏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往梧州行在。
广州陷落,行在是否还在梧州,谁也不敢确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仅仅是一个从四品的分巡道,甚至连品级都没有提升,朝廷那边当也不会否定郑成功的请求,因为那样做的话并不符合如今这个时期明廷与藩镇之间的相处方式。
“又不是郑成功请封我为秦王,杜永和愿意反对就反对去吧,朝中诸公是不会理会他的。”
陈凯如是想来,估摸着郑成功早前也未尝没有想到过了这点。官职,还需要时间,不过没有人会认为朝廷会否决的,所以郑成功已经下达了让陈凯自行组建标营的命令。
“具体兵额,定在五百,负责军官为参将,跟着你的那个林德忠,叫他去历练历练。”
“下官替林德忠谢过国姓了。”
巡道标营,大多是两百兵,任命一个守备统领。郑成功大手一挥,一个五百人的营头就出来了,不可谓不豪气。须知道,郑成功所部,一镇通常是两协,协等于营,营兵五百,一镇正常的就是一千兵马。
能够如此,这还是陈凯在夺取潮州府城、在盘陀岭之战以及此番在广州的表现证明了他并非是那等对军事仅限于口舌之利的寻常文官。有能力,就要发挥出来,郑成功一向很现实,对于能够信得过的人更是不吝重用。不过林德忠在军中日短,多是跟着陈凯办事,郑成功没有急着把他升迁到副将,而只是在游击将军的基础上提了一级。
聊到此处,已经不早了。陈凯一路舟车劳顿,郑成功也不好拖着他秉烛夜谈。家里的四个仆人是早早就得到消息了,出门恭迎老爷回府。
热水已经烧好了,陈凯无需等待,脱了衣衫,便融入了微烫的水中。贴身丫鬟进来倒了一轮热水,挽起了袖子,拿着丝瓜瓤子便给陈凯搓洗起了胳膊。
夜里天凉,浴室却是很热,蒸腾的水蒸气在此间充斥,如雾似幻。片刻之后,细细的汗珠已经浮现于丫鬟的额头,一双藕臂上溅着滴滴水珠,但手里的动作却是未有丝毫停顿。擦完了胳膊和后背,陈凯不动,她也不曾开口,自顾自的试了试水温,见温度尚可,便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丫鬟歪着小脑袋,任由枕在腿上的胳膊肘支着,一双眸子一闪一闪的看着陈凯,在那里一声不吭。在她的眼里,老爷是个诸葛亮、刘伯温一般的人物,脑子里装着的东西都好厉害的,所以才总是在琢磨着什么。不敢打断了他的思绪,就这样习惯性的沉默着,等待陈凯有所反应,或是水温需要她做些什么了的。
这般伺候,陈凯早已适应了。坐在浴桶里,脑子里琢磨着的却还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明天也有了一些期待,只是需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少过,刚刚完成了这么一桩大事,放个长假,却是不要想了。当然,立足于这些封建官僚之中,如他这般的工作狂也是少见的,稍微顾及一下身心健康,也没什么不行,只要别耽误了正事就好。
沐浴完毕,换了身衣服,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陈凯没有回房睡觉,来到书房,所见之处依旧是一尘不染,拿起了一本从广州带回来的《测量法义》便细细的读了起来。一直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有些困倦了,才回房睡觉,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陈凯叫上了邝露,一游南澳城。邝露也不扭捏,叫了便走,二人在城里面转了一大圈,军器局工坊、火药制造工坊以及军服制造工坊,未有进入,但在左近也是观望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象。
“这几处,吾是订了制度的,湛若初来乍到,吾也不好带你进去。”陈凯是定规矩的人,自然不好带头违反,邝露点了点头,随即陈凯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不算很大的书院:“那里,倒是没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琅琅的读书声,这份熟悉的感觉传来,邝露容色稍缓,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旧时的往事。这是近来少有的触动,只是没过多一会儿,他的眉头渐渐皱起,随即向着院落中远处的那间教室疾步走去,直到从其他教室传来的嘈杂中脱身,彻底听清楚了那里的声音,竟猛的站住了脚。
“这是,《九章算术》?”
邝露回过头,疑惑的看着陈凯,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思虑片刻,方才释然:“让这些童子学学数算也是好的,这年月,总比吟诗作对于这家国天下来得有用。”
作为广东知名的大才子,邝露文采风流,以诗才和书法最负盛名。奈何这一出口来,却是对他自身才能的否定,其中凄凉,便是陈凯也能感同身受。
“做些于国计民生更加有用的学问,无论是生逢乱世,还是叨逢盛世,都是比那些锦上添花更加有用。”
无视着邝露的诧异,陈凯斩钉截铁的说道:“少时读书,先生说圣人推崇管子。后来方知,管子富国强兵,方有桓公九合诸侯。可欲富国强兵,吟诗作对、书画风流,都是狗屁不通。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写几篇八股文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什么事情都只是等闲事的蠢物,蠢物太多了,只会败坏国事,还是得有些能做事,会做事的。”
陈凯离经叛道的说法不是一次两次了,接触最多的,便是陈鼎,现在在潮州府学也不似以前那般,总要讲些与八股无关的废话心里才会舒服些,算是受了污染吧。但是哪怕其中的一些废话仅仅是他的所思所感,也未必一定就是对的,饶是他自知如此,也总觉得比光讲些八股文该如何写要有兴致得多。
“尊王攘夷……”奈何这话听在邝露耳中,换来的却是紧锁眉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凯,随即颤抖着声线问道:“竟成,你是欲做管子,欲国姓为桓公,欲今上为周王乎?”
闻言,陈凯摇了摇头,继而笑道:“湛若,书不是这么读的,话也不该这么去想,你想得太多了,却也太少了。我不是管子,我只是个傻子,只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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