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有首名作: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公子可知,那珠子为何有泪?”孔周放下酒葫芦,抬头问道。
刘叙樘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晋华《博物志》记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其眼能泣珠,这个典故的名字就叫鲛人泣珠。它的意思是,南海中有鲛,在水中像鱼一样生活,它哭的时候眼泪能化成美丽的珍珠。《太平御览》也记载了一个故事,说南海有一种叫泉客的人鱼,从水中出来玩,住在一户人家多日,她看到米缸见空,主人将要去卖绡纱以谋生路,便向主人要了一个器皿,对着它痛哭一番,她哭泣的眼泪变为珠子,装满了一盘子,并以此赠给主人,帮他度过难关。”
“这些鱼人当真是宅心仁厚。”刘叙樘叹道。
孔周嘴角一翘,发出一声冷哼,“宅心仁厚,你可知他们的结局如何?”
“他们......怎么样了?”
“鱼人一生可泣之泪有限,若是泣珠过多,再泣则成血珠,泣出血珠的鱼人,轻者则有可能会失明,重者将不久于人世。可是那些人见珍珠及其珍贵,便将鱼人囚禁起来,日夜鞭挞她,让她终日哭泣,收集鱼人的眼泪来变卖钱财。”
“所以,那救人的鱼人后来便泪尽而亡?”
“是的,她一心只想救人,没想却勾起人类的邪念,最终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刘叙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皱眉看着孔周,“对了,我曾听奚城说过,以前这村庄的夜集上,经常有兜售珍珠的,而且我还做过一个梦,梦到集市上的人都变成了人身鱼尾的鱼人,莫不是......”
孔周垂下头,“你猜的没错,这桥就是鱼人所建,他们上岸之后,从鱼尾变为人身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这座桥,就是为了让鱼尾不至在河边的沙石泥地上磨破,而特意修建出来的,过了这座桥,鱼人便进入人类的世界,以珍珠来换取他们所需的东西。”
刘叙樘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座桥一端在水中,一端在村口,原来它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他的眼睛一亮,声音放大了几倍,几乎叫了出来,“这么说来,那冷小姐不是人,竟是鱼人吗?”
孔周微微点头,“所以她在临死之前,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这座桥,她想重新回到水中,怎奈当时大旱,若想回去,却再无可能。”
“那现在的问题就剩下两个了,一,冷小姐既为鱼人,又为何在冷家长大;二,她成年之后,为何又想回去,她是因为什么才惨死在那些村民的手下的。”
“第一个问题我只能想到一半,你方才说这村子里以前有在夜集上有兜售珍珠的,而且以这座珊瑚桥的模样来看,那些鱼人和村民们应该是早有往来,以互通有无,所以,鱼人和村民的关系在当时应该是相处的不错。可能在某一天,那些鱼人遇到了一些无法逾越的困难,于是,便将冷小姐托孤给了其中一位村民,那人,就是冷老爷。”
“孔兄推断的不错,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现在河水中没有鱼人,因为他们很可能因为那个困难而灭族了。可是他们遇到的究竟是什么难题,以至于整个族群只剩下了冷小姐一人呢?”
“这就是我无法解答的那另一半问题了,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它极可能与第一个问题首尾相连,所以只要我们搞清楚鱼人灭族的原因,它便有解了。”
话说到此,整件事情的脉络已是逐渐清晰,可是,鱼人灭族之谜未解,他们只能在原地踏步,半点也前进不得。孔周葫芦里的酒差不多被他喝干了,他索性将那酒葫芦在食指上悠悠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快。
“大哥,哎,孔大哥,原来你也在啊,我找了你们好久。”
奚城的声音从桥的另一头传来,酒葫芦停止了转动,稳稳的停在孔周的手上,他方才还乱糟糟的心也在刹那间安定了下来,一双眼睛沉静的看着那个孩子气喘吁吁的向自己跑过来。
奚城喘了半天才直起身子,他看着面前的两人,“我......问出了一些消息,有关十年前那场大旱的。”
“是什么?”刘叙樘急忙问道。
“二牛子的娘说,那年大旱,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得罪了龙王爷,所以才连续三年未雨,以至河水干涸,禾苗旱死,若不是后来找到了干旱的缘由,恐怕全村的人都度不过当年那场劫难了。”
“龙王爷?”孔周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头望向滔滔河水,久久都没有说话。
“孔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刘叙樘害怕打断他的思绪,压低声音问道。
“我在想那鱼人本应生活在南海,但是为何会来到玉河里,繁衍生息呢?”
“背井离乡,一般都是迫不得已。”刘叙樘自言自语的说道。
“迫不得已。”孔周兀自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突然握紧酒葫芦,仰天大笑了几声,“是了,他们是迫不得已才离开家乡,来到千里之外的玉河,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迫使他们离乡背井的东西,并未就此收手,在许多年后,又一次找上门来。”
刘叙樘听得有些痴了,“到底是谁迫使鱼人们离开南海的?”
孔周哈哈一笑,“龙王。”
《水经注》里有一则故事:说有一位书生小时候捉到一条小蛇,将它养大,蛇长大了之后书生就背着它走,因此得名“担生”。但是由于蛇越来越大,书生也背不动它了,因此就将它放生到沼泽地中。过了很多很多年,大蛇变成了巨蛇,在沼泽附近吞食行人。这时候书生已经老了,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来到沼泽探访。巨蛇果然出来袭击,于是书生就叫:“担生”,巨蛇听见之后就垂下头离开了。
县城里的人听说之后,就把书生逮住,要将他处死。担生听见书生在牢房中叹气,心中怨恨,于是当晚,整个县城都陷入湖底,只有关押书生的牢房留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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