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秋冬交替时节, 夜风飒飒裹挟着冰凉的雨丝滑下来。
大着肚子的孕妇不知为何午夜出了门, 半路被摩托车剐蹭。摩托车车主害怕之际立即跑了,而孕妇正好碰到了午夜出门的林绣绣。
此时孕妇身下已经是大片的血迹,况且这里周围还没什么人。林绣绣一面握住孕妇的手, 一面拿着电话准备拨打电话。见孕妇奄奄一息的模样,连忙安慰她:“一定要坚持住, 我已经联系了医生, 医生马上就来了!”
“啊!”孕妇眼睛半睁半闭地痛叫一声, 喃喃道:“救我……”
“我会救你,你放心, 会没事的!”林绣绣口中应着,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眼角余光中中却见一片黑色的衣角蹁跹落下。下意识抬眸看去, 上一秒还空荡荡的周围,此时出现了个穿着黑色袍子带着兜帽的身影。她安慰的话语卡在了嗓子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是……阴间使者!
阴间使者的出现,就代表着新的亡魂出现。
林绣绣快速垂头看了眼孕妇,此时已经气息微弱, 脸色灰白。然而眼睛不肯合上,手也紧紧地抓住了林绣绣的手, 发出哀求的气音:“孩子, 求求你……救孩子……孩子”
哪怕到了最后,身为母亲的本能然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却顾虑着肚子中的孩子。
“救!”林绣绣想也不想地点头, 坚定地反握住了孕妇的手:“我一定会救你们!”
说完她侧头就看向白月的方向,眼神有些警惕:“你应该看到了,她现在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她不能现在就死去。”
林绣绣虽然早已听说过世间有阴间使者,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虽说阴间使者原本也是人类,但现在变成这种黑袍加身神秘阴冷的样子,林绣绣也有些害怕。
她无意识摸着手腕上的珠子,心中思忖:她有这串珠子存在,阴间使者应该伤不了她。
其实对于林绣绣能看到阴间使者这件事,原主当初是稍微有点儿意外的。原主见到林绣绣时也是这样的面临孕妇死亡的场景,但原主并没有顾虑一旁的林绣绣,哪怕这个人能看到她。
原主一到这里做的便是收回孕妇的亡魂,没成想就被林绣绣身上的珠子灼伤。白月目光一转,看向林绣绣的手腕处,便见那里一颗圆形的珠子。
“你在妨碍办公。”白月也不托大,只看向林绣绣旁边的女人:“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了。”
虽然可惜,但事实上女人就算活过来,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
“你说谎!”没有预料到阴间使者会开口解释这些,林绣绣稍微愣了愣,反应过来时立即瞪着白月:“你不过是想带走她的灵魂,才故意骗我的!”
“孩子……”孕妇不知何时微微睁开眼睛,可能是听到了白月的那番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颤着声音说:“救…救…孩子……”
林绣绣有些不忍地放低了声音,看着白月说:“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打了电话,医生也快赶过来了。只要你不带走他们,他们肯定能活下来。”她顿了顿:“每天死亡的人数有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装作没看到今晚的事情?对你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此时孕妇身上已经浮现出了淡影,大着肚子站在一边。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月,而后摸着肚子,垂头躲在了林绣绣身后。
林绣绣一伸手,就护住了她们。
卡片已经出现在白月手中,被长长的袖子遮掩住了。她不能和林绣绣拖拉太长时间,要是孕妇亡魂再次回了自己体内,她就没办法处理了。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白月看向林绣绣的位置,声音在夜风中带着森寒的意味:“我带走你,放了他们。”
“什么?”林绣绣惊愕地瞪大了眼,气怒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论哪里都讲究秩序。”白月冷声说:“因你一句话留下她,承受后果的却是我,你凭什么以为做什么都不需要代价?”
林绣绣撇撇唇:“只是一个普通的孕妇而已,你明明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对阴间使者的了解有多少?”白月眼角余光中扫过靠近的东西,指尖微微一动:“真是自以为是。”
凭借自己的想法来定义别人的工作,原主便是被她自以为的正义害的下场难看。
她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一样。林绣绣瞪大了眼想要反驳,然而眼前突然一道黑影飞过,脸上猛地一阵尖锐的刺痛。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林绣绣尖叫了一下,闭着眼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巧碰到了孕妇的‘尸体’,一下子就坐倒在了地上。
撑在身后的手,碰触到黏腻冰冷的液体。林绣绣抬了抬手,看了眼满手的血迹,慌乱地‘啊’了一声。
趁此机会白月伸手,手中卡片的光芒一闪,孕妇的亡魂瞬息就被收进了卡片里。
她侧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黑猫,勾了勾唇:“谢谢。”
黑猫‘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蹲坐在不远处的地方。
“你、你太过分了!”林绣绣睁眼时孕妇的亡魂已经不在了,眼前出现的只是没有气息的尸体。听着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恼怒以及几分难堪让林绣绣涨红了脸:“你原本也是人类,怎么会这么没有同情心?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你残忍地剥夺了她出生的权利!”
说话间她伸手碰触了下颊侧的位置,手指下接触到的是一抹被划拉出的长痕。碰触上去时,火辣辣的疼,这道伤痕……
林绣绣眼睛一转,就看到一旁蹲在地上,一双绿幽幽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看的黑猫。
她一个激灵,冲白月继续控诉道:“身为阴间使者,你竟然还指使黑猫伤害我……”
“走吧。”白月只收了卡片,看也不看林绣绣一眼。冲身旁的黑猫说了一句,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黑猫仿若能听懂话语似的,悠悠地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林绣绣正在恼怒地指着对方骂,对方却是这样无视的态度。让她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极了,她站起身来就准备朝黑猫消失的地方追去。
只是救护车以及警车呼啦啦地过来,将她围在了中间。
“是你报的警?”医生护士走过去查看孕妇的情况,稍微摇了摇头,而后便有穿着制服的人走到了林绣绣身边,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脸上带着长长的抓挠的血痕,手上也有鲜血,甚至衣服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而且她刚才的模样,分明是想离开这里。
夜深人静又只有两人在场,哪怕是眼前的人报的警,但现在孕妇已经死亡,实际情况还需要调查一下。
穿着制服的刚毅男人说:“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看了眼阴间使者消失的地方,林绣绣神情有些愤愤。她当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孕妇已经死了,而她又是最后在场的人。不管怎样,都要配合调查。
她沉着脸点点头:“好。”
导致这样的局面,责任全在那个阴间使者身上。要是这个孕妇没死,被救回来后她会是被感谢的那个,而不是现在这样顶着别人怀疑的视线,林绣绣垂下了眼。
初次和林绣绣接触过后的一段日子,白月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再次汇报完工作后,她到了档案室所能达到的最高层,将剩下的东西看完了。
叹了口气,默默地朝最上面看了眼。将最后一本书放好,就准备离开这里。现在只能等着最后医院出现的那个男人,看对方……
“彧择,你是不是疯了!”
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白月耳旁响起接连的‘砰砰’地撞击声,有什么东西迅速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那东西速度极快,白月还来不及反应。半边肩膀一痛,就被撞得往后飞去,身子狠狠地砸在后面的书架上。书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而后放在上面的资料‘呼啦啦’地往下掉。
白月伸手遮住头,书本一本本落下来,砸在手臂上生疼。而后耳边‘吱呀’一声,直觉不好地抬起头,便见巨大的书架晃荡着朝她倒了下来。
那边将她撞飞的人此时又和一道身影纠缠在了一起,依照白月现在的能力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黑影偶尔的金光,以及周围接连的碰撞声。平日里档案室就没什么人,有的也顶多是在下面几层而已。上面一直都是空荡荡的,此时除开白月并没有其他人。
眼看着书架整个倾斜而下,白月倒吸了口气撑起身子就往旁边跑去。刚才那一撞击让她气血翻涌,脚步也有些踉跄。况且在这种地方阴间使者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差别,巨大的横亘在中央的书架倒下来,就如同一整面巨大的墙壁整个压下来一样。
刚跑了没几步,阴影就落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架,被笼罩在书架范围内的白月眼神微微一凝。抬脚一勾旁边的几本书就摞在了她的身边,而后看准书架铁架十字的位置将书踢了过去。另一边如法炮制,整个人身子一侧就准备尽量平贴地面,蜷缩在书边。
这个巨大的书架只有一面摆放着资料,且格格分开,黑沉沉的不知是什么材质。中间空格根本容不得一个人,砸下来非死即伤。对于身处这里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阴间使者,白月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冒险。
就在白月准备侧身躺倒的时候,书架发出‘咯吱’一声。眼角余光中迅速倒下的书架竟然整个停在了半空中,与地面呈现斜角的模样。
她猛地侧头看去,不知何时站在书架下方的黑袍男人单手撑着书架,微侧头看向她的方向。视线滑过地面上的摞在一起的几本书后,他单手一撑,本应该倒下来的书架便稳稳地重新立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抬眼看向前方。
“彧择!”
前方有人开口,语调愤怒。伴随着话语已经朝他攻击了过来,这里明明是亡魂所处的地方,正在攻击名为彧择的人身上却是金色的道力。
白月来不及惊讶,就见彧择手都没抬,那个攻击他的身影又倒飞了出去。
那人砸在后面的书架上,也没什么力气再次向前,只沉声说:“我负责守护王家,你却次次来搅得天翻地覆,你难道忘了这是那个人自己的选择!”
他话还没说完,本来很是平静的彧择身形化为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方向,一脚朝着他胸口踩了下去,霎时整栋楼层都有些地动山摇。
地上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往地下陷了下去。
僵硬的地面此时如同十分脆弱一般,轻易碎成了粉末。
将人踹下去了,彧择也没停留,径直朝楼上走去。然而走到楼梯口的位置时,却顿住了步子看向白月的方向,思索片刻后一抬手,本来缩在一边的白月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飞了过去,不受控制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白月刚张了张口,下一刻便发现不仅是身体不受控制,她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眼底不由得出现了几分焦急,可名为彧择的男人理都没理她,只径自朝楼上走去。白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到了楼上的资料室。
先前白月还以为楼上的几层都是绝密的资料,所以他们这种普通的阴间使者才不能上来。然而此时一眼看去,偌大的一层全然空荡荡的,除开浮在房子中间的几幅画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白月仔细地朝那几幅画看了过去,彧择却是一挥手,将画收了回来。几息间白月只看到了画中貌似像是个女子的轮廓,长相都没有看清楚。
先前彧择一直戴着帽子,白月也没办法看清楚他的容貌。此时背对着白月的他摘下了帽子,侧头看过来时白月还是被他的容貌惊了一惊。
她见过的美人也有不少,眼前的彧择却还是让她稍稍屏息了一下,足以想见彧择的外貌如何。
就在白月不知道彧择将她抓过来做什么时,彧择伸手一指后面,声音沉沉:“去打扫卫生。”
“……”白月抿抿唇,有些不解。
彧择却是不再解释,伸手在空中一滑白月身上便是一松,而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推了一把似的往后跄踉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便见彧择身边黑雾蔓延。原地层层叠起的类似于墙壁的建筑,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房间似的空间。
这地方白月根本没办法接近。
能力这么厉害,又怎么需要她来打扫卫生?
白月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来档案室的目的是为了查和原主有关的事情。现在却撞见了不明身份两人间的打斗,而且这个名为彧择的人能力极高,显然身份比他们这些普通的阴间使者厉害很多。现在又不知道为何,让她留下来打扫卫生。
白月摸着自己的喉咙,发现自己仍然说不出来话。她的视线不易察觉地往楼上看了两眼,而后当真在角落里找到卫生工具,开始拖地。
这里的空间极大,来回走动都要花费一些时间,何况仔细将这个空间打扫一遍?白月本来就被先前那个男人撞击得受了伤,此时没一会儿就有些难受起来。
只不过她没难受多久,就有人怒气冲冲地闯了上来。一脚踹翻了白月放在一边的桶,嘴里骂道:“彧择,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他落脚的地方,就在刚擦干净的地面上落下了几个灰印。而且水桶被他踢到了一边,地面上溅了不少水。
白月抬起头来,认出眼前这人就是先前和彧择打斗,撞了她差点儿让她被书架压死的人。
此时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脸上也是龇牙咧嘴的怪异表情。
或许发觉白月在看他,他转头看了过来。此时白月已经摘下了帽子,他看过来就稍微愣了愣,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就见白月伸手指着他的脚下。
垂头一看就看到光滑地面上的两个脚印,男人呆了呆,连忙跳开:“我不是故意……!”
他跳到旁边的位置,脚一落下又是两个灰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尴尬地笑了起来。或许是为了掩饰不自在,他左右看了眼抬脚就朝那边的房子走了过去,嘴里还嘟囔道:“彧择……你……”
走过去整整齐齐一排的灰印。
白月摸了摸自己手腕,想到之前彧择毫不留情将人踩进地底的动作,稍微让开了点儿位置。果不其然几息后一个身影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了先前的位置。
“哎哟,我的屁股……”黑影在原地喊叫了起来,完全没有初见时一脸严肃质问的模样。他喊叫了几声,爬起来时就对上了一双黑眸,动作僵了僵。
而后看了眼白月手里的打扫工具,又看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好意思说:“抱歉,要不我帮你打扫?”
明明只是句场面话,白月扫了眼巨大的房间,伸手将拖把递给了男人。
“我叫古逢。”男人接过拖把,熟门熟路地开始拖地,嘴里却没有停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话说彧……”或许是被打怕了,他立即减少了音量:“里面的人是不是有毛病?明明伸手一挥就可以完成的事情,非要你辛辛苦苦来亲自动手。”
白月侧头看他,指了指自己喉咙。
古逢几乎瞬间就理解了,嘀咕:“你被他禁言了?他的确不喜欢女人……”
迎着白月的目光,他面色扭曲了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喜欢男人。”
白月有些佩服地勾了勾唇,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古逢就自说自话地曲解她的意思。
“你笑的挺好看的。”他一面拖地一面回头看白月,天马行空般地说:“我的能力没办法让你开口,不过刚才在楼下好像撞到你了,现在替你打扫卫生就当是赔罪了吧。”
似乎说到这里他就想起了什么似的,恶狠狠地说:“他这些年越来越过分了,总是抢别人的东西,虽然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挺可怜……”
古逢说着叹了口气,将拖把往旁边一扔,直接坐在了地上。并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看向白月:“来,坐下歇一歇。”
白月依言坐在了他的旁边,便见古逢微微失神的模样,半晌后喃喃:“……好吧,是挺可怜的。”
云里雾里地听着他自言自语,白月垂了眼半晌没有说话,古逢说了几句又看向她问:“你怎么会成为阴间使者呢?”
白月抬眸看他,他‘哦’了一声:“你现在不能说话,也没有以前的记忆,对于自己以往是个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成为阴间使者根本不记得对吧?”
她点点头。
“忘记了以前的事其实挺好。”古逢说:“抛却过去,就当做是开始了新的一段人生,这么说来将一切都忘记的人挺幸运的。”
或许是这样,不过原主却希望找回自己的记忆以及过去。
“好奇怪!”古逢絮絮叨叨又说了些关于记忆遗忘之类的问题,最后惊叹般地看了白月一眼:“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别人聊过天了,不知不觉竟然和你说了这么多,这种感觉……就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一样。”
他说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月的脸,而后摇头否定:“不过我确信,自己没见过你这张脸。”
白月心底微动。
古逢和彧择似乎很久前就相识了,现下因为什么起了矛盾,但彧择也没有下死手,看来两人关系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原主最后一刻,林绣绣和另一个隶属于彧择这边的人都表现得十分震惊,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原主本来的身份是什么。而古逢刚刚所说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原主是不是和彧择或者眼前的古逢有关?
“虽然感觉很像,但到底不一样。”古逢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若真的是她,里面的那个憋疯了的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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