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了许攸这话,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僵直在那里。
愣了半响,曹操上前来到许攸面前,躬身一揖到地,恳声道:“子远兄大才,操为此事,夜不能寐,朝夕担忧……”
许攸哈哈大笑,打断曹操的话,很是轻松自在地答道:“孟德啊孟德,早点如此坦言,岂不简单多了?”
言毕,许攸收敛起笑容,一字一顿对曹操道:“攸此番前来,正是为此事而来。”
曹操大喜过望,再次对着许攸躬身一揖到地,谢道:“操有子远兄之助,何其幸也,请,请!”
说话间,二人重新坐定,方才的生疏,试探,一概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坦诚相见。
曹操早就知道,许攸是在袁绍那里效力,这次见到许攸前来,他心里不是没有想到许攸是前来投靠的可能,但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他可不敢一上来就掏心窝子。
见到曹操满脸的期待,许攸脸上的笑容更盛,问道:“孟德可是探知,冀州军准备绕过鄄城和廪丘两城一事吧。”
这个话,刚才许攸已经说过,不过语气上,就能听得出来,前后说同样的话,意思却大不一样。
见到曹操点头,许攸继续到:“可是准备自咸城下大野泽,直扑运城,范县?”
曹操没有吭声,继续在那里大点其头。
许攸嘿嘿一笑,道:“孟德是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在鄄城以北,大河以南,秦亭一带拦截吧?”
曹操迟疑一下,继续点头。
他这倒不是在说谎,而是实情就是如此。
数月以来,两军在鄄城和廪丘两城处对峙,彼此都不敢妄动,曹操兵力处于劣势。更是完完全全地采取守势。
可是,针对袁绍大军的用间,曹操却无所不用其极,最近就是探得。袁绍准备不从鄄城和廪丘两城处正面突破,而是筹谋着自大野泽绕过两城,直扑范县,乃至曹操的大本营无盐。
为了探清这个消息,曹操布置在濮阳的眼线密谍。可谓是损失殆尽,不过当曹操就此与郭嘉、荀彧和程昱等人商议时,却倾向于认为,袁绍及帐下谋士,恐怕采取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策略,也就是说,他们商议的,是自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绕过,但实际上。恐怕会选择自北端行军。
况且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易行,北端难走,以常理,袁绍该当选择走南端才是,可是,袁绍肯定也知道,曹操知道这个道理,故而想深一层,他反而会选择难弃易。瞒过曹操。
所以曹操就想得更深一层,选择在北端截击,而不是眼线密谍划分偌大代价打探得来的南端。
转念之间,曹操在点头之际。心里头就将整个过程回想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曾想,许攸听了,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在那里一个劲儿地乐,曹操有些不解。皱眉问道:“子远兄,如此决断,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当然是大大的不妥!”许攸收起笑笑意肃容答道,“此事自始至终,就是要引孟德入得觳中尔。”
“啊?!”
曹操大惊失色,张大着嘴巴,半响合不拢来。
许攸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孟德帐下多智士,正是基于此点,袁绍才有此声东击西虚实相间之策,一来,可一举拔掉孟德布置在濮阳的眼线密谍,二来,可诱使孟德派军前往秦亭一带伏击,冀州军则实际上绕道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自大野泽直扑范县,袁绍此举一旦得逞,孟德可就再也无翻身的机会了。”
曹操闭上双眼,仰头深深地吸上一口气,长吁出来,如此反复三次,才算是平息住内心的激荡,站起身来,再次来到许攸面前,恭敬地一揖到地,谢道:“子远兄一席话,令操醍醐透顶,子远兄在上,操不日如能打败袁绍,逐冀州军于大河以北,皆拜子远兄所赐。”
“哦,”许攸似是有些意外,回道,“难道孟德之志,仅限于兖州数郡么?”
曹操直起身来,对着许攸哈哈一笑,答道:“子远兄高见,可惜即使此战操能大败袁绍,亦难以全据冀州……”
“不然,”曹操还没有说完,许攸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出声,打断他的话,在那里边摇头边说,“冀州有并州军虎视眈眈在旁,兖州亦有刘豫州,孔青州,陶徐州觊觎,依常理,孟德即使此战大胜,亦难以倾巢而出,全据冀州。不过么……”
“子远兄可是有何良策?”
就在许攸在那里沉吟时,曹操欣喜过望,连忙追问道。
这般虚心求教的态度,令许攸很是受用,左手抚着颌下山羊须,频频点头,应道:“吕布,虎狼也,一旦获悉袁绍兵败,即使大军尚未自五原赶回,亦回兵出代郡,太行山,故而孟德想要全据冀州,的确颇为难,不过,蛾贼之乱后,冀州之菁华,莫过于渤海、清河、河间、安平以及魏郡,孟德能占其三,即得冀州之菁华。”
言毕,许攸上身微微前倾,对曹操道:“袁绍一向最疼幼子袁尚,自袁谭、袁熙二人自长安返回后,迫于帐下文武部属非议,令袁尚守渤海,同时留袁谭在邺城,代理政务,以平息帐下部属之非议。袁绍一旦大败而回,势必逃回邺城,孟德即可集中兵力,取渤海,夺清河、河间,那个时候,即便有人想要自中阻挠,也难以穿州过郡派大军前来啊。”
“妙!”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旋即龇牙咧嘴,对许攸道:“好,子远兄果真是高见,不过,如若袁绍兵败而回后,抑郁不治呢?”
许攸双眼一亮,点头应道:“袁绍如若不治,袁谭,袁熙,袁尚,势必纷争不已,上,有吕布,下,有孟德,三人只怕难以自保,那时,孟德如若能攻下邺城,袁尚所在渤海,也许可不战而得。”
如此美妙的前景,曹操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无奈放弃,将心神集中到眼前来,苦着脸道:“唉,可惜,有子远兄鼎力襄助,操自可调派大军,在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伏击,即使大败袁绍一军,亦难以攻破冀州军大营啊。”
许攸哈哈一笑,神秘地对着曹操眨眨眼,道:“攸此番前来,岂能没有些准备,就在攸所乘坐马车里,有一木箱,内装何物,孟德不妨一猜?”
曹操连猜几次,都没有猜中,最后还是许攸不无得意地对曹操道:“攸带来的,乃是冀州军为此次突袭所制袖套,以及令牌信物,有此物在手,孟德大败袁绍偷袭兵马后,即可挥师直捣冀州军大营,仓促之间,冀州军如何分辨得出敌我?”
“妙啊!”
曹操再次大叫一声,伸手重重地一拍自己大腿,双眼放光,神情振奋。
有许攸说的这些东西,兖州军完全可假冒成冀州军,不但可在伏击真正的冀州军时,大占便宜,还可在大胜冀州军之后,尾随在冀州军败军之后,杀向冀州军在鄄城外的大营。
如能顺势将冀州军大营拔除,袁绍即使在濮阳,亦难以据城而守,唯一的生路,就是弃城而走,渡河逃回邺城。
“到得那时,”曹操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袁绍,你还能逃回到邺城么?”
恭恭敬敬地送走许攸,曹操立即着人请来郭嘉,一直以来,都是郭嘉随军,陪在曹操身边,至于荀彧,以及程昱,都肩负着守城御土、处理政务的重担。
听主公曹操兴奋难抑地讲完许攸之事,郭嘉面上依旧冷静若水,沉吟良久后,才对曹操问道:“主公,许子远其人,主公以为可靠否?”
曹操面对郭嘉的问题时,并未因自己与许攸乃是自幼相交,就对此不屑一顾,或是张口就答,沉思片刻,以很平稳的语气答道:“子远兄乃是操之故交,自幼即相识,为人才情甚佳,尤其能言善辩,不过……”
沉吟着踱开几步,曹操似是在心里斟酌如何形容,才能既不夸大其词,又不为许攸做些美饰。
“……其人好财,好色,颇有些恃才傲物,显得有些,有些孤傲。”
听完曹操如此形容,郭嘉已然大致把握到,这位许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曹操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郭嘉:“子远兄为何会弃袁本初,而来范县,真是奇哉怪也。”
郭嘉对此反而没有这么在意,微微一笑答道:“主公所言许子远其人,就已表明他为何会弃袁本初,仓惶投奔主公。”
“啊?”
曹操看向郭嘉,大惑不解。
“他定是贪财好色,又与留守邺城的袁谭、郭图不和,以致亦遭致袁本初的不喜,一气之下,他就走了这条路。不过,”郭嘉分析道,“他前来投奔主公,乃是主公之喜,袁本初遣大军绕道鄄城和廪丘两城南,自大野泽进军,看来属实,前番袁本初,可是将嘉等人尽数给算计了进去。”
曹操反而哈哈一笑,宽慰道:“奉孝何必长他人威风,袁绍此次敢来,操就敢叫他再也过不了大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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