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玥说,如今的风月楼和澜江楼中各自出了数名头牌,简直可以用惊艳四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来形容。风月楼出了个十五岁的头牌名叫柳依依。据赵梦玥说,这柳依依舞技之精湛堪称天下第一,小小年纪精通各种舞蹈,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据说她身轻如燕,可做掌上舞。去年元夕,有江宁富豪一掷千金要见识她的掌上舞,一辩真假。那柳依依居然真的表演了一次,站在那富商的大手上做金雀单足而立,惊艳万方之众。据说那富商出的银子少了,若是出的银子更多,柳依依还可以在他的手掌上跳上一曲。至此之后,传言被证实,柳依依之命也扬名大江南北,隐隐为江宁花界魁首。
澜江楼也出了个叫郑暖玉的头牌,她的出现改变了澜江楼全而不精的名声,此女不但生的绝美,而且琴棋书画皆有很深的造诣。据说大周第一国手赵子岳来江宁游玩,江宁棋坛高手无一是他对手。但在澜江楼中,郑暖玉提出要和赵子岳对弈一局。赵子岳本当儿戏,当即让其六子戏谑对弈,谁知不到顿饭功夫被杀的满盘皆输。赵子岳不肯相信,于是改让两子再战,结果依然如故。最后赵子岳再不敢托大,双方公平对弈,一盘棋下了三个多时辰,从中午弈至天黑,郑暖玉落子失误,这才被赵子岳胜了半子获胜。
此次对弈轰动江宁府,赵子岳离开江宁时曾叹道:“从此来江宁不敢以大周第一国手之名前来,一名青楼女子都能让我左支右拙,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更让人惊讶的是,后来有人复盘此局,发现中盘之时,那郑暖玉曾有数次机会截杀大龙,但却并未落子。以郑暖玉表现出的棋力而言,她当不至于连这些机会都看不出来。想来是想给赵子岳留下颜面。毕竟青楼的宗旨是娱客而非辱人,相比郑暖玉也是作此考虑,所以手下留情。
好事者曾经求证于郑暖玉,郑暖玉却笑而不语,并不回答。然而这种不回答,却恰恰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当林觉听到赵梦玥介绍的这些情形时,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瓢凉水。如果赵梦玥所言是真,那风月楼的柳依依果真有掌上舞之技,群芳阁的顾盼盼虽然舞技精湛,但却根本难以匹敌。那位澜江楼的郑暖玉照赵梦玥所言的情形,应该是个智商超群的女子。赵梦玥说的还只是她的棋艺一项的一个故事,在赵梦玥的介绍里,她可是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无一不通的全才。棋艺如此,其余的才能应该也是不差的。那样的话,谁能匹敌?
不过林觉心里也有些疑惑。若说柳依依的掌上舞虽然惊艳,但那却还是可以练就的技艺。毕竟掌上舞看似很难,但其实只需舞者掌握好平衡且身子轻盈,下方托举的人气力够大,其实也不难做到。在地球上,林觉早就见识过一些精湛的杂技表演,其中便有女子在男子肩头臂膀上跳舞的技艺。但是,这位郑暖玉的技艺又是怎么练就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达到极高的水准,以郑暖玉这个十七八岁的青楼女子的年纪,钻研一两项或可有所成就,这么多项都能拔尖,那岂非是天才了。这样的事不免引人疑惑。
但现在的问题是,只是江宁府的两座青楼便有如此的实力,扬州府青楼的实力尚未知晓。再加上他们又请了那么多的帮手去助拳,这场东南花魁大赛的结果恐怕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觉心里很是有些焦躁。虽然嘴上说只尽力而为,输赢并不在意。但骨子里林觉是不想失败的。失败的感觉谁也不想承受,何况是在这一次的大场面上。正如王爷和小王爷所言,此次既然朝廷官员们都参与了进来,这场花魁大赛的政治意味其实很浓厚。给人的感觉是,朝廷中派系之间的争斗不能明示于人,于是便借助各种机会来打击对方,却不撕破脸皮。就像是龟山岛招安那件事一样,一股朝廷中的势力不希望看到王府和严正肃春风得意,所以便龟山岛之事进行打压,让高慕青的龟山岛山寨成了中间的牺牲品。此次花魁大赛,林觉也嗅到了浓浓的同样的气息。
如果这又是一场借助此次三城争霸争夺花魁的比赛为契机的政治争斗,那么林觉便更没有理由任其失败了。不为了梁王和严正肃,而是为了龟山岛众人。虽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但起码也要借助此次花魁大赛扇回去一个大耳光,让他们受些教训。
林觉虽一直警告自己不要站队,特别是在上一世中早早便倒台的梁王府,跟着他们混后果堪舆。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的站在梁王这一边。各方面的情形似乎都逼着自己必须和梁王府站在一起,这似乎是一种宿命了。
林觉此刻却无暇去去顾忌站不站队的问题,既然动了要赢的念头,那么事情便变得很是艰难了。从望月楼回来,自太阳落山明月东升,到夜半时分圆月西斜,林觉一直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思索对策。
绿舞心疼的很,可是她除了过一会来续上茶水,端上两叠点心上来给林觉充饥之外,却帮不上公子任何忙。又不敢在院子里打搅公子,只沏了茶水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里,撩起床纱托着腮看着院子里公子来回缓缓走动的身影出神。她很希望自己能帮公子解决一切的难题,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便是温柔的看着公子,默默的陪着他煎熬。
次日清晨,林觉去船行转了一圈后便直接来到了梁王府。小郡主早已打扮一新等着林觉。昨日相约,今日要正式的为花魁大赛做准备,满打满算,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两人离开王府,在林觉的建议下,先去了西湖岸边,去看看水上舞台的搭建情形。在路上,林觉告诉了小郡主自己从赵梦玥口中得知的江宁府两大青楼头牌的本事,小郡主听后张着小嘴惊愕不已,心中也自凉了半截。不过小郡主很快便不以为意了,因为此次花魁的胜败她可并不在乎,输了便输了,那也没什么。
两人来到涌金门西湖东岸上,这里已经被官兵戒严。为保证准备工作的正常进行,杭州厢兵和部分宁海军的士兵早在两日前便已经在此值守。林觉和小郡主自然是畅通无阻,宁海军士兵们自然认识林觉,小郡主带着的王府卫士也自和这些守军的头目相熟,不但没来啰嗦,反而恭敬相迎。
两人来到城墙外的湖岸上,此刻湖岸上堆满的木头竹子芦席等物,船只来来往往的将这些物资运往湖面上,供给搭建浮台之用。这一次说是东南花魁大赛,其实便是江宁府扬州府和杭州府三城争霸。为了突出三城争霸的氛围,此次三城并不共用一个舞台,而是三城各派人手,各自在水面划定区域搭建自己的舞台。三座浮台,加上评判和官员们要落座的水上大看台,需要的物资着实不少。搭建规模超过了往年数倍。
秋阳照耀之下,西湖东岸的水面上,三座舞台相隔百步呈半圆形排列在水面上。虽然舞台尚未成型,但基本已经能看出格局来。杭州府的水上舞台在中间的位置,这也因为是东道主之故。扬州府的在南,江宁府的在北。此次舞台的搭建依旧沿用之前的样式,水面搭建巨型浮台,然后各自加以装饰。
林觉带着小郡主乘船来到湖面上,缓缓的靠近杭州府搭建的舞台左近。舞台已经有了雏形,周围的船只和工匠正将一根根的木头运来加固,舞台上下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照着这样的进度,今日应该便能完工了。
“这舞台是谁负责搭建?官府还是各家青馆?”林觉问道。
小郡主昨日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为了能协助林觉做事,她也召集了不少当事之人做了一番了解,心中也有了数。
“本来若是我杭州的花魁大赛,那是各家青馆报名共同出资,然后请人来搭建的,知府衙门只负责维持秩序,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打搅进度,他们可不会出银子出人来做事。今年因为花魁大赛升级,咱们杭州的各家青馆都已经放弃了参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只有万花楼和群芳阁参赛,这浮台也是万花楼和群芳阁两家出的银子。”小郡主笑盈盈的看着林觉答道。
小郡主今日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两个脸蛋上肌肤晶莹,透着健康的嫩红色。昨日的滋润让她容光焕发,心情也非常好,说起话来也清脆好听。
林觉点头道:“明白了,别家不参赛也是明智之举,白白浪费人力银子罢了。既然是万花楼和群芳阁两家出的银子,那便好办了。薇儿,我要你立刻下令,让他们停止建造这座浮台。”
小郡主吓了一跳道:“那是为何?今日要完工,明日要装饰,明晚便要启用了啊。”
林觉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来,放在膝头展开,却是一张长宽数尺的大幅纸张。纸上用细墨勾勒着一张类似阁楼的图形,标注着各种数字以及结构的拆解图,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标注着蝇头小楷的注释。
“这是什么?”小郡主诧异道。
“这是我昨晚画的新舞台的结构图,花了我一个多时辰呢。我要你立刻命人按照此图重新建造浮台。我知道这有点晚,但咱们要想赢便要拼一把。多调集工匠前来,务必一日内搭建完成。”林觉沉声道。
“你你不是说输定了么?怎地又要费这番功夫?”郭采薇惊讶道。
林觉微笑道:“我说了尽力而为。不尽力便认输,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输赢跟搭建浮台有什么关系是么?那你可错了,有时候要独辟蹊径。如才艺能力上不足,便要在其他方面予以弥补,方可挽回败局。就像去年花魁大赛,谢莺莺论才艺可完全不及顾盼盼和楚湘湘,然而却依旧夺了花魁,这便是明证。”林觉笑道。
“我明白了,你设计的新舞台必是有些关窍在其中了。到时候必是可以惊艳众人。”郭采薇笑道。
“聪明,不过倒也未必能惊艳到众人,我只能说,各方面都要做到完美,方可弥补一些缺憾。譬如一个女子,如相貌并非上乘,便需要以妆容服饰加以搭配。这样便可倍增丽色。正所谓人靠衣妆马靠鞍,便是这个道理。当然,像薇儿这般绝色之人,固然是什么都不用刻意,穿个寻常褙子裙都能穿出华服的感觉来。实力足够的话,自然可以不必如此,但问题是现在并无把握碾压对手,便只能想些弥补之策。”
郭采薇噗嗤一笑道:“你倒是会夸人。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怕对手确实才艺超群,顾盼盼和楚湘湘不能与之相比。所以便要以外在的手段来弥补一番。譬如你大剧院中惯用的灯光屏风声响幕景等等。或可在整体效果上压制对手。”
林觉挑起大指赞道:“聪明,这些话也只有薇儿能明白,换个人我要多费多少唇舌他们才能懂。这么做虽有些舍本逐末之嫌,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现在只有楚湘湘和顾盼盼能拿得出手,便只能拼命加以弥补了。”
郭采薇被林觉夸得心头甜丝丝的,爱郎的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受用,那是说自己才是他心中的知己,其他人都并不能和他会心交融,这可是最高的褒奖了。
“楚湘湘和顾盼盼听了你这话怕是要气的三天吹不下饭,她们可不是一无是处,去年若不是你出来搅局,谢莺莺能和她们抗衡么?”郭采薇笑道。
林觉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罢了,时间紧迫,你即刻调动些工匠来,我得跟这些工匠解释解释这舞台的原理。希望他们能理解我的用意,不要出了岔子。”
郭采薇不再耽搁,即刻名卫士传令回府,急调王府工匠帮手前来。林觉也登上浮台叫停工匠们,召来领头的几名工匠,将图纸展开,详细介绍这座新舞台的功能和机关所在。工匠头儿们听闻要废了已经快完工的浮台建造新的一座,心中不免甚是不满。但看了林觉的图纸以及林觉一番详细的介绍之后,顿时有所改观。
就像是饕餮客见到美食迈不动步子、好诗文者见到好诗好词心声拜服、痴迷书法者见到名帖好字无法自拔、好色者见到绝色美女顿生色念一样。工匠之流虽然地位低下,但其实也是靠着技艺和本事吃饭,他们也想在自己手里建造出一座惊世建筑,未必是想扬名立万,或许只是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当林觉细细的介绍了这座舞台的机关和功效之后,这些工匠们无不大为赞叹,技痒难抑。若是当真如林公子所言的那般,那么这座浮台建造出来之后必将惊世骇俗。而这样的东西出自自己之手,那将是莫大的成就。
再说了,林公子已经承诺调集更多的人手来帮忙,工匠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林觉告诉他们,若有不懂之处随时询问,自己会留人在此联络,关键节点之处自己会亲自前来。
其实对于工匠们而言,林觉的担心实属多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匠人,只是有些东西自己想不到而已。一旦有人指出了方向,具体操作他们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只要原理不出问题,他们建造的方面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
巳时初,在周围两家浮台工匠诧异的目光中,杭州府用来花魁演出的浮台被两百多名工匠统统拆了个精光,接着又开始了重新的建造。这些人还以为是杭州的工匠们出了错误,建造了数日的浮台看起来是不能用,所以不得不拆掉重来,不免大声的奚落嘲笑一番。但杭州府的工匠们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他们在几名老工匠的指挥下,开始心无旁骛的按照林觉的图纸重新建造浮台。
林觉和小郡主在旁观看了一会,驾船回到岸上刚刚登车进城,便有万花楼仆役在大街上找到了他们。那奴仆气喘吁吁的禀报说,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位姑娘急着要请林公子去商议事情,一大早等到现在了。
林觉苦笑着对小郡主道:“原本我打算带你去望月楼一趟,现在看来只能先去她们那里了。”
小郡主道:“去望月楼作甚?”
林觉道:“我让望月楼在帮着准备灯光布景和玻璃幻灯,想去瞧瞧,怕他们不理解我的意思。”
小郡主喜道:“你是要动用大剧院中的那些手段?”
林觉点头道:“当然,必须调动一切可用之力。我说了,要赢便需要想尽办法。还好之前大剧院中的布置我费了些心力,此次人员配备都可拿来便用。不过这些人工材料的费用,可要算到你王府头上。”
小郡主嗔道:“你跟我还算这些账么?小气鬼。好歹你也是林家大门大户的人。还是个大管事呢。”
林觉笑道:“那可不是我的钱,我可是个穷光蛋。当然了,你若不给,我也没法子。”
小郡主笑道:“给给给,双倍付钱成了么?反正是我父王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咱们快些去万花楼吧,她们估计要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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