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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禄见到林觉便笑道:“林大人又来送药么?上回的药还没吃完呢。不过也无妨,东西给咱家吧,皇上正跟皇子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们在赏雪,不便见林大人。东西咱家转交给皇上便是。”
林觉知道他在说什么,摇头道:“我不是来送药的,我是来见皇上的。你定没跟皇上说罢,我有要事见皇上,钱公公请通禀一声。”
钱德禄皱眉道:“可是有后宫娘娘们在,你怎好去见?”
林觉道:“军国大事,便是皇上在安眠也要叫醒,钱公公,你莫非不知有些事耽搁不得?”
钱德禄皱眉道:“罢了罢了,咱家带你去见便是,林大人最近似乎对咱家有什么意见。咱家得罪你了么?怎地对咱家没鼻子没脸的。”
林觉知道自己是因为怀疑钱德禄是吕中天的内应之后,对钱德禄看法大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可疑,自然也不再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看来钱德禄也感觉到了。
“钱公公多想了,我岂敢对钱公公无礼?只是确实有急事在身,必须要见到皇上。还请钱公公包涵。”林觉拱手道。
钱德禄咂咂嘴道:“罢了,看在你一心为了皇上的份上,咱家不跟你计较,跟我来吧。”
林觉随着钱德禄前往后殿花园处,钱德禄前去禀报郭冲,林觉站在圆门口等候。大雪纷扬而下,花园里传来丝竹欢笑之声,那想必是郭冲和娘娘嫔妃们在欣赏这飞舞的雪景。林觉心中忽然想起两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皇宫大内里的君王和他们的妃嫔皇子们因为天上下雪特地的跑来观赏欢笑,却不知有多少寻常百姓之家因为这场大雪而愁眉不展。
别的不说,就说京东西路一带,虽然赈济之事有条不紊的展开,集中赈济和对口帮扶之事也都见了成效,百姓们的基本生活能够保障,但那也只不过是勉强应付。三天前杨秀还写来信说,临时搭建的棚屋御寒效果极差,虽然没有饿死人,但是很多百姓却冻得生病了,有的人因为生病死去了。大年初一那天,光是应天府一座城中便冻死了三十多名百姓,甚是痛惜。
林觉也知道,事情不能尽善尽美。这次赈济总体上已经很成功了。在大乱之后,民心能够稳定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后续的赈济安抚工作做到了点子上。
然而这一场大雪下来,道路又要被堵塞,物资运送又要耽搁。雪后天气又要变得极为严寒。一些棚屋恐怕要被雪压塌下来。这些都会给百姓们带来更大的伤害。虽然郭冲在赈济之事上已经很重视了,但听到这些人的欢声笑语之时,林觉还是不可避免的响起那两句著名的诗句来。
脚步声传来,钱德禄站在圆门内向林觉招手。林觉甩甩头,摆脱心中的思绪走向钱德禄。
“皇上在亭子里,许你去觐见。不过林觉,皇上难得今天心情高兴,倘若事情不是那么紧急的话,还是不要破坏皇上的好心情为好。”钱德禄沉声说道。
林觉笑了笑道:“放心,本就没什么大事。”
钱德禄一愣,愕然道:“你不说是有军国大事么?”
林觉呵呵一笑道:“我不这么说,门口那些人会禀报你钱公公么?钱公公能去禀报皇上么?没法子,我要见皇上,只能这么说。”
钱德禄涨红了脸瞪着林觉,挑起大指道:“成,还是你林大人厉害,把我们当猴耍了。”
林觉笑道:“那也不是,确实有事,也很重要,否则我怎会急着见皇上?我也不是故意耍你钱公公,钱公公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便是。回头我请钱公公喝酒赔罪。话说,那新年礼物,钱公公还满意么?”
钱德禄一愣,旋即笑道:“满意满意,林大人破费了,呵呵呵,请随咱家来。”
所谓的新年礼物,是林觉新年里给钱德禄的好处。林觉知道钱德禄在皇上身边的位置重要,虽然怀疑他是吕中天他们的耳目,但还是没想真的得罪他。否则很多事他要是阻挠,那将很不好办。所以新年时,林觉给钱德禄封了个大红包。对钱德禄这样的宫里的内侍而言,任何礼物都不如银子实在,所以林觉也毫无花巧的封了一千两纹银在红包里当礼物。钱德禄若不是看在林觉给了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受林觉的脸色。
小道上满是积雪,两侧的花木树枝上也全被白雪覆盖。前方一座假山足有五六丈高十几丈方圆,跟个小山似的。这样大的假山林觉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从何处费劲劳力财力运来的。园子的设计者根据这假山的走势在上面造了一个八角彩亭,从西侧凿了石阶通上去,倒也颇具匠心。
跟着钱德禄拾阶而上,走上数十道台阶,便看到彩亭门楣处的匾额,黑色大字极为显眼,写着《怡然亭》三个大字。再上数步,便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几个人。
居中坐着的是身着紫色锦袍,带着厚厚皮帽的郭冲和穿着红色锦袄的当今皇后娘娘袁氏。旁边的坐着的是秀丽端庄的容妃娘娘以及一身狐裘白氅,娇艳如少女一般的梅妃娘娘。然后,林觉便看到了站在郭冲身后的两名皇子。面带笑容的是郭冕,眉头微皱的是郭旭。
林觉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或许是之前钱德禄已经通报了林觉求见,众人并不惊讶。郭冕看着林觉笑,容妃娘娘装作并不在意,但郭旭和梅妃射来的目光中却带着丝丝寒意。袁皇后和林觉并不相识,只淡淡的看着林觉,没有任何的喜爱或者厌恶之感。座上一群人的反应极为真实,完全反映了林觉在他们心目中的真实位置。
“臣林觉,参见皇上。”林觉趋步上前行礼道。
郭冲摆摆手道:“林爱卿免礼。”
“谢皇上。”林觉高声道谢,又一一向袁皇后容妃等人见礼。这才起身站在一旁。
郭冲沉声道:“林爱卿来见朕所为何事?钱德禄说你有军国大事要奏禀,出了什么事了?是关于赈济安抚的事情么?”
林觉躬身道:“赈济安抚之事虽然因为这场大雪变得更加的艰难,但臣还能应付。杨秀和杜微渐两位大人措施得力,做事精密,皇上不用担心。”
郭冲点头道:“那就好,朕还以为是此事呢。这场春雪虽说是丰年之兆,但是,朕适才还在担心京东西路的百姓。你这么一说,朕便放心了。那么你所为何来呢?”
林觉道:“皇上,臣是为了皇上的龙体而来。”
“朕的身子?朕好的很啊。朕没什么事。”郭冲皱眉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军国大事?只是来关心朕的身子?”
林觉高声道:“正是,臣认为,皇上的龙体康健乃是头等军国大事,没有任何事有此事重要。皇上身子康健,便是大周臣民之福。”
郭冲无语以对,这话他没法反驳。不过林觉以这个理由来觐见,有耍小聪明之嫌。倘若不是钱德禄禀报说,林觉有军国大事要觐见,他今日是不会见林觉的。自从上次弹劾事件之后,郭冲便对林觉也生出了疑惑之心。倒不是弹劾那件事本身,而是在弹劾之事后郭冲想要对林觉加以惩罚时忽然因为药物之事束手束脚,这给了郭冲一种被林觉控制的感觉。虽然林觉似乎没有做什么,但这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所以最近郭冲对林觉颇为冷淡,并没有给他单独觐见的机会。他在观察林觉到底有没有胁迫自己之心。倘若真的有此心,郭冲是绝不会饶了他的。郭冲绝不会容忍自己被臣子胁迫,况且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病似乎已经痊愈了。
“林觉,朕很好。倘若你只是因为此事来觐见,你便可以退下了。朕今日和妻儿在此赏雪,不想被打搅。难得朕也享受一番天伦之乐。”郭冲沉声道。
林觉当然能听出郭冲话语中的冷淡之意,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也不可能离开。
“皇上,臣说完了事便走,绝不敢打搅皇上赏雪。臣想问皇上,最近身子是否有不适之感,那药物是否按时在吃呢?”
郭冲皱眉道:“朕说了,朕的身子很好。并无不适之感。药物很有效用,朕感觉快痊愈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朕会重赏你的。”
郭冲有些不耐烦了,目光看向了停下空场的雪地里,那里,十几名妃嫔正着紧身小袄,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玩蹴彩球的游戏。娇声的笑闹声不时的传来。
“那药丸,皇上该停了,不能再吃了。从今日起,皇上不能再吃一颗药丸了。”林觉沉声道。
“什么?”站在郭冲侧后的郭旭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惊讶的叫出声来。
郭冲反倒没有听清楚林觉的话,转头来皱眉问道:“林爱卿适才说了什么?”
林觉沉声道:“臣说,皇上不能再吃那药丸了,一颗也不能吃了。”
郭冲愕然道:“那是为何?朕的病并无痊愈啊?有时候还有些干咳不止,怎能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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