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距离皇宫本就不远,中间只需经过一条往东的横大街。长街开阔,七千如潮水一般奔涌向前,速度极快的冲向皇宫所在之处。按理说这大街上应该有兵马封锁才是。但是,此刻这条大街上却空无一人。路上也干干净净。风灯摇弋着,前方大街地面的青石板反射着幽暗的光芒,显得寂寥而空旷。
就在距离大庆门前大广场还有里许之遥的地方。突然间,大队人马被前方路面上堆积的小山般的杂物所阻拦。地面上堆满了拒马沙包以及大堆的柴草等物,将通向大庆门广场的路口完全封死。
郭昆闻报,心中疑惑。策马上前查看,发现都是些拒马柴草等物时,当即下令兵士将这些物事离开。就在此时,斜前方的屋顶上方,一只冒着火苗的火箭划破夜空,带着长长的轨迹准确的落在一堆柴草上。轰然一声,大火爆燃。那些柴草之物都是浸透了油脂的,见火便着,轰爆而燃。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往后便退。幸而退的及时,但见那堆柴火迅速被引燃,形成了一道汹涌的火墙,将整条道路的进口拦住。倘若退的慢些,必有兵士被火烧死。
火势冲天,照亮了方圆百步的距离。距离数十步外,都能感觉到烈焰灼烧,熏得人身上滚烫,不得不转身躲避。
正混乱中,左侧屋顶上方,有人朗声说话。
“小王爷。你们率这大批兵马要去何处?”
众人仰头看去,目力锐利的立刻认出了那是谁?相聚数十步外的屋脊之上,杨俊带着几名将领站在那里。
“杨枢密,原来是你。”郭昆冷声喝道。
杨俊道:“正是老夫。郭昆,你还没回答本官的话呢。本官下达的命令是,京城马步侍卫禁军即刻封锁城中道路和城门,实行宵禁。但本官没记得调动你所部人马啊。你怎么带着这么多兵马聚集于此,这是要去哪里?”
郭昆冷笑道:“少装蒜。杨俊,你身为大周枢密使,皇上待你不薄,今郭旭和吕中天篡位谋逆,你不去救皇上,反而和他们沆瀣一气。你对得起皇上的恩宠么?你配得上皇上倚重你,让你当大周的枢密使么?”
杨俊脸上的笑容敛去,沉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叛乱谋逆。郭旭可没有谋逆篡位,是皇上主动传位于他的。皇上正是因为你们的谗言才立晋王为太子的。现在皇上该主意了,皇上要传位给淮王了。皇上已然下旨,明日一早便将昭告天下。我封锁京城,便是不希望此事造成混乱。郭昆,倒是你,想趁机作乱是么?”
郭昆大笑道:“原来你如此无耻,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耻之人,
比之吕中天和郭旭,你更为可恶。你以为宫中的事无人知晓?钱德禄拼死出宫将消息已然禀报我们知晓。什么传位于郭旭?胡说八道。我不知道,没有国玺的传位诏书有没有用。要国玺,怕是要找我了。慢说明日早朝,便是后天大后天,传位诏书上也还是没有国玺大印吧。”
杨俊冷笑道:“国玺算什么?那东西随随便便就可以刻出一个来。你得了国玺便以为可以趁机当大周的皇帝?怕是想多了。杨某奉劝你即刻回转头去,安分守己,等待新皇即位。你是皇亲,将来皇上也不会太怪罪你。倘若你执迷不悟,嘿嘿!”
郭昆怒道:“那便怎样?莫以为几堆火便能挡住我们。要冲开这火墙易如反掌。待我攻入皇宫之中,救出皇上来,再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一个个的凌迟枭首。”
杨俊呵呵而笑,喃喃的念了几句‘乱臣贼子’这个词,忽然间面色变冷,冷声喝道:“小王爷,既然你执迷不悟,便不能怪老夫了。本来老夫还想着劝你回头,不愿攻击你。若是按照别人的建议,早已对你们不客气可是好言难劝该死鬼,你既然不识抬举,便怪不得他人了。来人!放箭!”
杨俊话音落下,身后大旗挥舞,下一刻,长街左右的屋脊上方冒出了无数的人影。他们弯弓搭箭,对着街道上密集的人群开始洒下箭雨。街市虽宽,但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全是兵马。那些弓箭手根本连瞄准都是奢侈,箭支射下,箭无虚发。下方一片惨叫呼喊之声,所有人的都无可躲避,因为哪怕是躲在周围店铺的角落里,也逃不开对面屋顶上的箭支。
密集的箭雨打击瞬间造成了巨大的死伤。兵马大乱。情急之中有人叫道:“进店铺,进两侧的店铺。”
众人如梦初醒,呆在长街上自然是活靶子。何不冲进店内去躲避。然而很快他们便大惊失色。这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店铺的门都被锁的死死的,窗户也全部用厚木板钉死,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样,就是要让人躲无可躲。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郭昆也同时意识到,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杨俊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起兵攻打皇宫,所以在大街上选取了这一路段进行伏击。两侧屋脊上埋伏下大量弓箭手,店铺和百姓的屋子也都被提前钉死了门窗。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阴谋。
“撤!往后撤!”郭昆大喊道。
中了埋伏之后,郭昆心中颇为慌张,也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其实这个时候该做的不是撤退,而是立刻冲破火墙拒马,冲到前方大庆门广场上的开阔地带。后撤是最不明智的作法,因为即便往回撤,两侧也依旧是高大的店铺房舍,依旧是如峡谷地
带的伏击地形。杨俊的弓箭手一样可以大量射杀己方兵马。
果然,撤退的命令一下达,兵马立刻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前后队拥堵在一起,前队急于逃离弓箭的屠戮,后队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人马杂沓拥挤,哭喊叫闹之声震天。很快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箭支嗖嗖,无情浇下。每时每刻都有数十人倒在箭雨之中。伏击进行了不到盏茶时间,被箭雨射杀的兵马已经高达千余人。以这种速度,不到一炷香时间,这七千人都得全部死在这里。
好在后方的兵马终于开始朝后撤退,整支兵马也得以沿着长街往后撤离。或者说那不是撤离,而是溃逃。所有人丢盔卸甲,抱着头朝后方逃窜,想逃离两侧索命的箭支的范围。整个队形已经不成为队形,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付出近两千人的代价后,五千兵马撤出了弓箭手的伏击圈,往后撤了三里多地。当天空中羽箭的呜呜声消失之后,所有人惊魂未定的喘息着,庆幸自己能死里逃生。然而,他们还没喘上几口气,前后方的街道上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蹄之声。在他们惊恐的目光里,长街前后,黑压压的侍卫马军司骑兵大队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郭昆突然开始后悔了。他为自己的愚蠢和草率而后悔不迭。林觉反对他提出的带兵攻打皇宫的时候,他曾心里嘲笑林觉胆小如鼠,这种情形下正是大显身手的最好时机,他却第一时间便选择了逃跑这条路,实在是有负他智勇双全的盛名。郭昆想,待自己举兵成功,夺得大周皇位之时,必要将这件事时时提出来,奚落自己这位高傲的妹夫,让他知道,在关键时候,是谁才能力挽狂澜。
然而,事实是让人清醒的最好的良剂,眼前的一切让郭昆清醒了过来。原来自己所计划的只是一厢情愿的计划,自己所想要的终究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自己幼稚的认为只要自己起兵,便可登高一呼所向披靡,然而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被他人所掌握,自己甚至没能看到大内皇宫的宫墙,便即将要被绞杀在这里了。这一切是多么的可悲,多么的惨痛。
对面的骑兵举起了如林的长刀,马蹄不安的在青石板上刨动。所有人都紧张的咽着吐沫,心中早已胆怯无地。郭昆也明白,这一战是必败的。这种局面下,骑兵将会是无敌的存在,他们一旦发动冲锋,便将会无情的将己方已然毫无斗志的兵马碾成渣渣。但此刻,郭昆已然无从选择。
“准备!接战!”郭昆嘶哑着下达了命令。士兵们咬着牙举起刀枪。于此同时,尖利的竹哨声响起,蹄声隆隆作响,两侧的骑兵开始了他们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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