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听见奴婢关上门的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鱼幼薇抄写的一副诗词,清秀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这字迹是多么的熟悉啊,熟悉到要刻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宣纸上的内容,轻声读出。
”《春尽与友人入裴氏林探渔竿》
一径互纡直,茅棘亦已繁。
晴阳入荒竹,暧暧和春园。
倚杖息惭倦,徘徊恋微暄。
历寻婵娟节,剪破苍筤根。
地闭修茎孤,林振余箨翻。
适心在所好,非必寻湘沅。“
读到结尾处时,李忆忽然停住了,目光被那右下角的三个字所吸引。他眼眸一点点生出冷意,双手因情绪的起伏,开始不受控的颤动着。他慢慢将颤抖的手紧攥成拳头,宣纸所被握着的部分也随之被皱成了一团。
李忆握着那张纸沉静了良久,忽然他将手中的那张褶皱的纸用力的甩到地上,发了疯似的翻腾着桌子上的那摞宣纸。
不一会儿,整个书房被他翻的乱糟糟。直到所有的宣纸都被他翻了一个遍,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喘着粗气站在桌子前,鼻翼因呼吸的急促而微动着。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三个字,所有的心理防线在那三个字面前瞬间崩塌了,碎成一地的渣渣。
他冷笑着跌坐在椅子上,颤抖的举起手中最后一张宣纸,缓缓的将这张纸的褶皱部分,用手打开。在褶皱的纸的右下角,清秀的小字写着温——庭——筠三个字。
书房外的夜深了许多,层层竹林在惨淡的月光下,在窗上印出层层交错的影子。院内四下寂寥无人,唯有“咚——咚!咚!咚!咚!”的打更声若有若无的响起。
裴氏也未睡着。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正一脸焦急的坐在床边。此时的她少了白日里精致妆容和华贵服饰的装饰,显得疲惫和衰老了许多。
翠儿“嘎吱”一声推开门,裴氏一见她来顿时脸上的乌云散去,露出丝丝喜色,这喜色底下还藏着若有若无的忧虑。
翠儿进门以后,又探头探脑的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见门外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轻轻关上房门,转身快步朝裴氏走了过来。
“已经五更天了,事情可办好?”
翠儿上前俯身行礼后,一脸自信地道:“夫人,可放心。这件事已经被我办得妥妥的了!此时爷正一个人在书房坐着呢,不定明天滴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翠儿刚说完,就忍不住捂嘴轻笑。
裴氏一听她如此信誓旦旦,脸上的喜色更盛。可是她这脸上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很快退了下去,她皱着眉头转头看着翠儿道:“白日里发生那些事,这爷不会想是我为了诬陷那鱼幼薇,故意为之的吧?他要是不信,可怎么办?”
翠儿本因自家夫人脸色的剧变而一惊,生怕这事漏下了什么马脚。到时候李忆追究起来,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一听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心马上放了下来。
“夫人,你且放宽心,这次鱼幼薇断断跑不了,而且爷也想不到夫人您身上来。”
裴氏一脸惊讶“哦?何出此言啊?”
翠儿冷笑了一声,一脸不屑地道:“那书房里满屋子都是那鱼幼薇抄写下的她师傅的诗。这“睹物思人”,不恰恰就印证了那婢子说的话了嘛!估计这会啊,爷正“欣赏”着呢!”
裴氏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担心都放进肚子里。她想到鱼幼薇明日的下场,都不禁笑出了声。
她一边脱下身上搭着的衣衫递给身边的翠儿,一边说道:“翠儿,服侍我睡觉。我要睡个好觉,待到明天好好观赏这出大戏!“
”是,夫人。“翠儿也是满脸笑意的应了声。
她伺候着裴氏躺下,将手上的衣衫搭在旁边的屏风上,吹灭了屋内的烛火,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她关上门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在门外望向西面的厢房的方向,脸上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她抬起自己未着首饰的右手,歪着头边细细端详着,边嘴中呢喃着:“鱼幼薇你如何能斗的过我,这妾室之位早晚还是我的。”
环绕她周围的是只有漆黑的夜,能够回应她的也只有树上“哇—哇—”叫着的乌鸦。
就这样两个人怀着期待的心情,美美的睡了一夜。可这第二天整个事态的发展,却并没有像裴氏跟翠儿想象中的那样。
裴氏看着婢女将自己的午餐一样样的端上桌,虽然厨子今天照旧将饭菜做的秀色可餐,但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透过门望着外面的日头,都到了午时了,厢房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到现在,她自己都数不过来已经让翠儿去打探过几次了。
布菜的婢女们看着自家夫人脸色不好,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更谨慎细微,小心着手中的动作。毕竟她们早已见识过这夫人如何教训妾室的了,加上她们又没有像这府里鱼夫人那样,有着自家爷做后盾,各自的皮儿都脆着呢。
婢女们刚把裴氏的午饭布好桌,翠儿就急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她弯着腰大喘着粗气,胸脯因喘气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裴氏见翠儿进来,忙摆手让布菜的婢女都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
她见婢女们一个挨一个的都走了出去,才急急的问道:“打探到什么了?”
翠儿转身又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关上门,走回到裴氏身边,喘息着道:“我好不容易才从在厢房布菜的婢子那里打听到,这厢房什么事也没发生。反而这爷比以前更好好地照顾着那鱼幼薇了,连吃饭都是亲手喂食呢!”
裴氏一听这话,瘫软在座位上。她的手从桌子上滑落下来,眉毛紧蹙着,一边摇着头一边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连这件事都会不在意。”
她自知这李忆虽作为自己的丈夫,但因着自己是其父亲强行许配给他的缘故,对自己极为排斥,所以平日相处也是生分得紧。但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这李忆的脾气她还是摸得清的。
可是为什么如今他明明已经知道了鱼幼薇背叛了他,还依旧如同没事人似的,甚至比以前更好的待那鱼幼薇了。她不能相信这是她所熟悉的丈夫能够做出的,她也不能想相信自己的丈夫可以对一个女人深情到,连与别人有染这种事,都可以不去在意的。
翠儿以为自家夫人是因为失望过度,而精神紊乱。她心里面自然也是对此事充满疑惑,但更多的是对鱼幼薇恨得牙痒痒。她真想知道这鱼幼薇到底给自家爷下什么样的迷魂汤,才能让自家爷如此死心塌地。
“夫人,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我就不信弄不死鱼幼薇这个小贱人!”
裴氏也不去听翠儿所说的话。她思考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道:“不对,这件事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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