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姬冥修看着皇帝的表情,似乎是有一些怪异,可具体在怪异什么,又叫人无从说起。
“哦。”皇帝应了一声,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对姬冥修说道,“清明节快到了,你要去给你娘扫墓的吧?”
姬冥修点头:“我是要去的,娘还没见过小薇他们,我打算把小薇、冥烨与两个孩子一起带上。”
皇帝摸着手中的令牌,喃喃道:“是该让你娘看看,她活着的时候没盼到,如今若知一家安好,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您今年还去吗?”姬冥修问。
皇帝苦涩一笑:“朕就不去了,朕最近甚少操劳国事,堆积了不少公务,忙不过来,你帮朕……给你娘上一炷香。”
“好。”
皇帝掸了掸宽袖:“哎呀,这棋还没下呢,朕却已经乏了,改日再找你下棋,朕回宫歇着了。”
言罢,将令牌还给了姬冥修。
福公公机灵地走了过来,扶住皇帝的胳膊:“皇上,您当心点儿。”
姬冥修站起身,拱手略行了一礼:“恭送皇上。”
皇帝抬了抬手:“你……你也回吧。”
说罢,扶着福公公的手臂走下台阶,也不知怎么走的,最后两阶时一脚踩空,四周的宫人吓得半死,索性是最后两阶了,窜了一下踩在地面上,没摔出个好歹来。
姬冥修望着皇帝渐渐远去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从御花园出来已是日暮西斜,姬冥修先去政宫的丞相殿处理了半个时辰的公务,之后坐上马车回了府。
转眼到了清明节,南山书院放假三天,姬冥修决定带着妻儿弟弟去公主陵给母亲扫墓,姬家的陵墓远在邱州,自有三房打扫,这边便不派人去了,而乔峥那头来了书信,让乔薇他们也去乔家的墓地给乔薇的祖父祖母扫扫墓,乔家墓地与公主陵在一个方向,都在东城门外,一天之内跑得过来。
乔薇前世没有亲人,也没过世的朋友,为数不多扫墓的对象是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烈士不认识她,她其实也不认识他们,院长妈妈带他们去扫墓,他们便去了,她每次都扫得特别干净,因为最干净的可以奖励一块巧克力。
给亲人扫墓还是头一回,感觉上……有些不大一样。
清明节的头一日是寒食节,举国上下禁火,只能吃冷食,大家吃得清淡,几个隔夜的馒头,几盘隔夜的点心就是全部的膳食了。
教主大人与两个小家伙都是苦过来的人,对于吃冷食没什么,鎏哥儿肚腹娇弱,半个冷馒头下肚,不过半个时辰便开始上吐下泻,姬老夫人心疼小孙儿,悄悄让厨房给炖了点热粥。
清明节这日,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乔薇早早地被体内的生物钟惊醒,姬冥修已经起了,在书房忙着什么,乔薇伸了个懒腰,推开轩窗,望向渐欲明媚的天色,金灿灿的阳光落进院子,照在翠绿的枝叶上,也照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只是看着,都仿佛闻见了一阵芬芳。
稍远一些的树梢上,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隔得太远的缘故,不开窗并不会听见,其实青莲居以及附近都种了不少大树,树上本也有飞鸟,奈何都被两只白给捉去吃了。
乔薇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去了景云与望舒的屋子。
景云已经起了,正坐在窗台前练字,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容颜冷峻,眉目如画,小手握着毛笔,横竖撇捺,认真极了。
乔薇走过去,俯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儿子。
景云的小脸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了,其实娘亲进门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但他没有动,因为爹爹说,女人都喜欢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所以他这么认真地练字,一定把娘亲迷得不要不要的了吧。
“景云。”
看吧,娘亲要夸他了!
“你有眼粑粑。”
景云:“……”
景云丢下毛笔跑掉了!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
乔薇把望舒从被子里捞了起来,望舒睡得太香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扒光了,她翻了个身,像个小猪崽似的撅着小屁屁,跪趴在床上,一下一下打着小呼噜。
乔薇气笑,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屁,将她抓进怀里穿了衣裳。
都穿好了,她仍是没醒,这睡功乔薇也是服气的。
乔薇要将叫醒,这时姬冥修处理完了手头的事,从书房走了过来,见乔薇正在捏女儿的脸,捏得红红的,不由地一阵心疼:“怎么了?”
“叫不醒呢这家伙。”乔薇拨了拨她脑袋,她脑袋左摇右晃,还是睡得很香,乔薇没了脾气,把她往她老子怀里一塞,“你来,把她叫醒了,让她自己刷牙洗脸,然后过来吃饭。”
姬冥修抱着女儿嗯了一声。
待到乔薇出了屋子,丞相大人十分心机地走到门口望了望,确定自家夫人已经走远了,忙把女儿抱去了耳房,拿起乔薇自己做的小牙刷,给女儿刷起了牙。
刷完又洗了脸,乔薇进屋了。
丞相大人心机地将小牙刷塞进了女儿手中。
乔薇看着在姬冥修怀中睡得口水横流的小胖子,脸色就是一沉。
姬冥修面不改色道:“她自己刷的。”顿了顿,看向怀中的小家伙,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怎么刷完又睡了?”
乔薇的眼神凉飕飕的!
……
到吃饭时,望舒小包子终于醒了,一睁眼看见满满一大桌热气腾腾的吃食,兴奋得从爹爹怀里跳了下来,自己爬上小椅子,巴巴儿地望着一桌吃食,呼啦啦地流起了口水。
虽然很馋,但望舒也明白要一家人一起开饭的道理,等了一会儿,把教主大人也等来了,才总算拿起了筷子。
一家人吃得饱饱,带上三小只出了青莲居,望舒抱着小白,景云抱着大白。
小白还是小小的,大白却已经大了一整圈,景云不会承认自己抱得有些吃力。
“妹妹,我们换一个吧?”景云说。
“为什么?”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因为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景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这个理由简直不要太扯,不过反正望舒也转不过弯来,十分爽快地把小白与大白交换了。
景云抱着小白,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忽然,望舒把珠儿抓过来,塞进了哥哥怀里,大方地说道:“珠儿也给你。”
景云想哭。
……
走到门口时,姬尚青也到了,他坐在马车上,望向浩浩荡荡的一家子,心中既宽慰,又落寞,宽慰的是大儿子成家了,小儿子回家了,落寞的是他们与自己都没小时候那般亲近了。
‘祖父!’
两个小包子甜甜地打了招呼。
姬尚青宠溺一笑,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要不要坐祖父的马车?”
“好呀!”望舒无比干脆地应下,抱着大白,哒哒哒哒地跑上了姬尚青的马车。
景云也坐了上去。
姬尚青看向教主大人,教主大人冷哼一声,上了姬冥修的马车。
姬尚青吩咐车夫道:“走吧。”
车夫扬起了鞭子:“驾!”
驾不动。
“驾!”
还是驾不动。
两匹骏马吃草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但死活拉不动。
最后,还是乔薇把望舒给抱过去了,姬尚青的马车才走动了。
每年清明节,姬冥修父子都会来公主陵给昭明公主扫墓,皇帝也会来,今年说是公务缠身,倒是叫姬尚青有些意外,当年两家的亲事闹得并不愉快,好不容易厮守了,昭明公主又芳华早逝了,皇帝与姬尚青的关系,其实并不如传闻中的那么融洽,所以皇帝不来,姬尚青反倒感觉轻松了些。
一行人穿过东城门,往东南行进了二十里地,抵达了公主陵。
公主陵的占地面积极广,约莫有两个姬家那么大,马车停在陵地门口,众人弃车步行,走了约莫两刻钟,穿过了几处绿柳成荫的园子,才到了安葬公主的地方。
守陵的下人知道皇帝与姬冥修喜欢清静,每每清明这日,都不会上前打扰。
墓地很干净,没什么可打扫的,坟头插了些新鲜的柳枝,墓碑下摆着一些新鲜的祭品。
下人是不会在清明节这日擅自给公主摆放祭品的,这些祭品是谁放的?
姬尚青的眸光落在祭品上,蹙眉道:“皇上来过?”
姬冥修把拎着的香烛放下:“不会,他说了不会过来,还拜托我给娘上一炷香。”
“那这些东西是谁的?”姬尚青疑惑地问。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许是别人来看过我娘吧。”
公主陵又不是只对姬家人开放,每年除了姬家人,也有不少皇亲国戚前来祭拜公主,只是比他们更早的,倒还是头一次遇见。
小包子也是头一次扫墓,不太明白扫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乔薇告诉他们,这是祖母的墓,祖母就睡在底下,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在爹娘的示意下,对着冷冰冰的墓碑磕了头、叫了祖母。
他们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这里,为什么不搬回去和他们住一起?
教主大人淡淡地看着众人。
姬尚青道:“叫娘。”
“不叫!”
姬尚青沉了沉脸:“胡闹,这是你亲娘。”
“就是不叫!”
教主大人甩袖离开了!
姬尚青拿这个儿子毫无办法,给妻子摆上祭品,把墓碑擦拭了一番,父子俩都不是个爱对着墓碑口若悬河之人,没像别人家的,扫墓时还说些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孩子他们都如何如何你在天之灵又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二人都只是默默地祭拜完,带着家人离开了。
公主陵外,另一辆马车上,侍女挑开了一侧的帘子,望向从陵墓中走出来的一行人道:“小姐,你看,是姬家人!”
侍女打探过姬家的消息,得知这个时辰他们会来祭拜公主,所以并不难猜出这群人就是他们。
女子从帘幕的缝隙中往外望了望,她本只是随意一瞟,想看看姬家人都长成什么样,谁料,竟让她瞧见了两张熟悉的脸孔:“是他们?”
侍女一听这语气不对劲,古怪地问:“小姐认识他们?”
女子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教主大人的身上,看完他,又看一旁的乔薇,宽袖下的素手握成了拳头。
侍女顺着小姐的目光瞧了瞧,发现小姐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与一个穿着玄色宽袍、戴玉质面具的男人,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是姬家的少奶奶,至于那个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嘛——
“小姐,前面那个穿白衣的才是姬家少主。”
女主的眸光快要把教主大人的脑袋射出几个窟窿了,咬牙呢喃道:“他怎么会是姬家人?”
“小姐,小姐,小姐!”侍女的指尖在女子眼前晃了晃。
女子回神,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知道哪个是姬家少主。”
侍女道:“那你老盯着后面那个看?”
女子冷冷地看向侍女:“我盯着谁看关你什么事?”
侍女低下头:“奴婢逾越了,请小姐恕罪。”
女子最后看了教主大人一眼,冷冷地放下了帘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长风使好像出事了,前几日他还联系了四个铜刀卫,打算逃出大梁,可转眼,又传出他在姬家养病的消息。”
“铜刀卫呢?”女子问。
侍女道:“全都死了。”
女子的眸光动了动:“能一下杀死四名铜刀卫,不愧是祭师。”
侍女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姬家把长风使救出来?”
女子淡道:“别急,我先去探探风声。”
侍女想了想:“还是我去吧小姐。”
女子正色道:“不了,你留在客栈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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