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则啧啧啧……”
傍晚的余晖下,早早吃过晚饭的郭鹤龄捧着一杯热茶,身边是魏军和孙如来。师徒三个人,退休的退休,外放的外放,升不上去的升不上去,在历史的大潮流下,很难说是不是巧合地汇聚在了沪城某小山的山腰小院子里。孙如来心态极好地不把自己干了九年的市广电局局长仍无法挪窝的现状放在心上,翘个二郎腿拿着《东瓯日报》,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小师弟这招牛逼啊,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儿!”二师兄跟林淼接触不多,但每次林淼的行动,都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感。
“央视拆台机”这种小战斗就不提了,最让孙如来难以忘怀的,还是去年林淼空手套白狼赚到20多个亿的壮举。那证券经纪公司的人,就是他亲自介绍的,说起来林淼在某段时间被骂吸全国股民的血,他孙局长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帮凶。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连后事都跟老婆孩子交代了。不过幸好他媳妇儿是识大体、懂大局的人,不然估计早就杀到林淼家里,把本就很糟糕的情况,搅成一坨屎了。
而孙如来他老婆的做法则是,眼看着反正要死了,干脆把家里的钱全都扔进了股市里,然后还拿房子做抵押,杠杆再杠杆,放手一搏。反正林淼出事,她家也完全完蛋,林淼要是赢了,她家还能狂捞一笔。最终林淼胜出,孙如来家在股市里一举狂捞八百万,彻彻底底实现了财务自由。打那之后,孙如来全家就真心感激林淼八辈儿祖宗,认定小朋友将来必成大器。
魏军看着孙如来呵呵呵的样子,跟郭鹤龄一样,捧着茶杯叹道:“不过这件事,也算是凑巧了,刚好小师弟手里有张牌可以打,顺手就打了出了。不然要是没这个《红苗》,要是他不是《红苗》的主编,没有名义,没有名分,这件事也不好办。”
孙如来笑道:“所以我就说小师弟是天星下凡啊!这么巧的事情,就让他给碰上了!”
魏军转头对郭鹤龄笑了笑。郭鹤龄喝口茶,却不像魏军和孙如来那么乐观,淡淡道:“淼淼这回的动作,可是捅穿天了,得罪的人那可是一大片。那些人接下来也不知道会怎么对淼淼下手,一旦动手,可就是有你没我了。万一失手没斗过人家,你以为别人就会放他?孩子才九岁,将来的路还那么长,可万一输了,那就翻不了身了。”
孙如来笑容微微一收:“师父,他们想赶尽杀绝,没那么容易。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郭鹤龄盯着孙如来看半天,说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啊?”
孙如来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很有力地回答道:“小师弟需要什么,我就给他提供什么。”
郭鹤龄摇摇头,把杯子放在一边,拄着拐杖站起来,对孙如来道:“你啊,做事一点主动性都没有,就该你原地踏步九年。换了我是你的领导,我也不想让你上去,让你上去管什么用?”
孙如来被郭鹤龄说得一脸委屈。
魏军笑着替孙如来说了句话:“师父,先看淼淼怎么发挥吧,我也挺看好他的。”
郭鹤龄嗯了一声往屋里走。
留下孙局很是茫然。
奶奶的,我说看好小师弟就是不主动,老魏说看好小师弟您就嗯?
严重双标啊!俺老孙不服啊!
沪城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色之中,盯着林淼和红方其他连队内斗的人,却绝不止郭鹤龄他们几个。世界上但凡汹涌的舆论背后,必定存在利益。所有的道德口号,都是拿来忽悠普通老百姓的,只有参与棋局的人,和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高的人,才能透过现象,看清那些沸沸扬扬的口水后面的本质。而这一次,现在看懂的人,数量相当不少。
确切来说,国内但凡有点分量的人,全都在看这件事的热闹。
——以及兴奋地等待某种可能性的发生。
试想一下,如果林淼这回斗得狠了,以一己之力把红方的“自己人”全都掀翻,那样的话,空出来的位置,就全都是蓝方或者其他方的机会,简直想想都不要感觉太爽。
而如果反过来讲,是林淼被干掉,其他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将来有个像林淼那样的对手,像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自家晚辈的面前。
一个萝卜一个坑,林淼这根强壮的小luoli,还是早点烂在地里比较好。
在各方人物的严密注视下,林淼先飞了一趟京城,去把对他望眼欲穿好多天的小luoli接到了东瓯市。去到羊皮胡同那天,小luoli泪如雨下,抱着林淼痛哭流涕说,还以为林淼不要她了,吓得她每天饭都要多吃一碗。于是短短几个月不见,小luoli才刚要上小学四年级,个头就往一米五去,让林淼不禁有种想去打生长激素的冲动。
接了小luoli回家后,最高兴的居然是江萍。
眼见着小luoli有长残的趋势,自认为知子莫若母的江萍女士在心里暗爽,林淼将来肯定不会娶个丑姑娘回家,要找也得找个像晓晓一样漂亮的才行啊!
更何况洛漓还长得这么快,以后跟林淼站在一块儿也不协调。总之综合所有的肤浅理由,江萍认定林淼和洛漓分手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盼时间过得更快些,等林淼的审美能力有了提高,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发生了。实在不行,偷偷摸摸跟晓晓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什么法律不法律的,江萍才不管那么多。
洛漓来到家里之后,林淼的悠闲日子过了没几天,《新思维》作文大赛组委会就显得很是匆忙地变相表了态。所有10所参与筹办《新思维》作文大赛的大学集体发声,在《群众日报》上发表声明,声称通过作文大赛被学校招收的学生,并不挤占学校的招生名额。相信全社会一定能凭借独立思考的能力,对这件事的性质做出正确判断。
总之一句话,我们举办比赛,是为国家选拔特殊人才,不让偏科的同学与名校失之交臂,我们没有占老百姓的便宜,我们是为国家好,我们是无辜的!
林淼早上起来拿到这份报纸后,看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狗日的,幸好寡人有一颗想问题角度刁钻的大脑,不然还真让你丫给骗过去了……
不过话说这几天都没人喷他了,好像对方也想息事宁人,怎么说这群王八蛋也是“自己人”,那么到底要不要把事情扩大化处理呢?好像闹大的话,也是便宜别人啊。
林淼正犹豫着,林婉如就把另一份今天刚出炉的《沪城早报》递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报纸上赫然又登着一篇圆韩同学的最新力作,标题是《林队长辛苦了》。
林淼扫了一眼那玩意儿,大意就是批判他前几天登在《东瓯日报》上的那篇《向东瓯市所有家长致歉》,文章上字字句句对林淼的极尽讽刺挖苦,说林淼以九岁年纪当选队长和总编,一心一意思群众之所思,想群众之所想,做错事情马上道歉,果然是通过国家体制教育培养出来的杰出人才,有林队长这样的人带领人民群众,国家必将走向繁荣富强。但就怕就怕将来林淼身后的班长、排长、连长再做坏事,道歉的人依然是林淼。
淼爷看完冷笑,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他看懂了,但实际他懂个屁呢?
不出意料,当天这篇文章一出来,社会上立马舆论沸腾。三线城市以下的青年们纷纷夸赞圆韩同学目光犀利,一下子就看出问题的关键。林淼根本就是个傀儡!明显就是被人拿来当道具的!像林淼这样被体制催生出来的怪胎必须死!林淼背后的人也必须死!数百万小镇青年纷纷化身乡村政治家,对天下大势指点江山,内心的统治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同一时间,林淼和郭鹤龄打了个电话。
师徒俩只用几句话,就把这篇文章背后的真相,分析得清清楚楚。
郭鹤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却依然很坚定:“我们自己想息事宁人,有些人还不乐意了,恨不能我们自己窝里斗斗到死呢。”
林淼叹道:“师父,我有时候真的感觉,还是算了,替那些笨蛋说话,真的不值。我为他们着想,他们却只想看到我死得越惨越好。”
郭鹤龄沉默片刻,轻声道:“淼淼,做大事,得忍得住委屈。那些人将来受了你的恩惠,早晚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历史会给你一个正确的评价,做人不能轻言放弃。”
林淼嗯了一声。
郭鹤龄又问道:“你接下来想怎么打算?”
林淼想了想,说道:“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去特么的自己人了!”
郭鹤龄微微一笑:“那就放手去做吧,师父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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