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楼上,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的歌女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牡丹亭里游园惊梦一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在这包厢内,几个中年男子一边听曲,一边抿着一口小酒,时不时夹着桌上的几盘开胃小菜送入口中。突然包厢的门吱溜一声打开了,酒楼的老板点头哈腰说着:“几位军爷,您的客人来了。”
坐在中间的男子点了点头,旁边的人赶紧给了歌女一块大洋,那亮铮铮的银圆惹得旁边的琴师瞪大了眼睛,赶紧拉着歌女一起说道:“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他俩前脚刚走,中间的男子才缓缓开了口道:“王总长,麻烦您走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能为军政府办事,我荣幸之至!”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梳着分头的男子理了一下西服的衣角,便也坐上了这桌宴席。
今晚这桌宴席确实特为这位王总长而设,待他一入席,这菜便便纷纷上了桌,竟是用些少见的食材烹调,诸如猴头菇扒鱼翅,烧鹧鸪,蟹肉双笋丝,看来这番宴席的主人也是煞费了苦心。
酒酣耳热之间,互相便也不再客客气气的以官职相称,这王总长便认了在座的几位大哥二哥,自己自诩为三弟,这样一称呼起来,确实亲密了许多。
“大哥,可别怪三弟我多嘴,我真是掏心窝子说些自家话。这次你们的军费可真是一笔大开销了,远远超出计划啊,虽然有玉帅上面顶着,可我这个财政总长倒真有些为难了,内阁和议会总有些非议,说我们在军费分配上总是偏帮着谁。”
“三弟啊,大哥也给你交个底,这次确实是出了些差错,绝不是我们有意隐瞒。你也知道,你们现在那个内阁总理老爱帮着另一派,无论我们军费开支多少,他都有话要说。只要能让钱到位了,这一仗肯定打得赢,至于那个许总理,我们就让他跟着滚蛋,这内阁总理的位置也该换换人了!”
听了他这话,王总长似乎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立马拍着胸脯表示,军费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这流水的总理内阁,铁打的军政府的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闲聊之余,这在座的几位却也忍不住向王总长抱怨起一个人来。
“陈仲锡?那个玉帅特别青睐的年轻人?”王总长确实听过这个名字,都说陈仲锡年纪轻轻的,却能爬到了督军的位置,也算是个少见的人才。
“这小子这次可闯了大祸,泄露了军情。真想不通,玉帅居然没有卸了他的军权,起码也应该让他退出这次作战。留着他在我们这边,我现在可真是不放心。”
“让他走其实也很简单,我这次去了趟上海倒也听到了些关于他的花边新闻。”王总长眯起眼睛,好像卖了个关子。
“三弟,有什么好点子,可别藏着掖着的,跟我们见外啊?”
王总长只顾呵呵的笑着,便从身后的皮包里拿出来一张报纸,传给众人看。众人都一头雾水,这报纸最大的标题也不过是写的上海何家富商的儿子要和一个女学生订婚了,却也没什么新奇的,整张报纸没有一个版面有写陈仲锡的名字。
“我也是在那边的饭局上听到了这个小道消息,说这个女学生可不得了。现在她是要和上海数一数二的富商公子订婚,以前她可跟陈仲锡好过,听说陈仲锡还在百乐门为她争风吃醋了。这警察局上上下下全知道这档子事。”
“三弟的意思是要把这个消息递给陈仲锡?不过那小子未必会感情用事。”
“既然玉帅有心偏袒他,也不如用这个法子一试。要是他自己心神大乱,主动要求退出,谁也拦不了他。”
“大哥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啊。”王总长哈哈笑着,与对面的人碰了碰杯。
次日,陈仲锡按照往常一样拿起了桌上放着的报纸,这边的勤务兵都知道他每日有读报的习惯,总是第一时间把报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只是这今日的报纸,他刚一拿起来,却发现了些古怪,这并不是本地的报纸,而是上海的沪江时报。不仅如此,那报纸头版的内容却让他拿着报纸的手开始有些发抖了,“道芝…道芝居然要和何云堂订婚了!”
康平刚好推门进来,却看见陈仲锡那惨白的面容,只是手里紧握着报纸,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督军,督军,您没事吧?”
被康平连着叫了几声,陈仲锡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一遍报纸的内容,确实写得是何云堂和曾道芝的名字,分毫不差。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比在战场上给他胸口一枪更为难受,死亡不是最大的折磨,对于现在的陈仲锡来说,道芝这种若即若离却让他生不如死了。
回想那天他们最后分别时,最后在洋楼争吵时,原来道芝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骗自己,她确实爱的是何云堂,一有了机会便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在一起,甚至想要嫁给他。
而自己,陈仲锡,看似威风的陈督军,却被这个年轻女孩以爱情的名义耍的团团转,如果有一天想要他命的人是曾道芝,那自己一定会这样毫无防备的死在她手上。只是,到现在为止,心底还有一丝希望,他希望道芝见了自己之后,会改变心意。
“康平,帮我向玉帅的秘书预约时间,我要请几天假。”
“督军,您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这次虽然出了问题,但玉帅依然是信任您的!”
“不是因为这个,你自己看看报纸吧。”陈仲锡手一扬,把报纸递给了康平。
“道芝小姐要订婚了!”康平捧着报纸发出惊讶之声,很快他就收好报纸,急切的说:“道芝小姐,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身为军人,上了战场中途退出这是大忌啊,况且玉帅一直对您的期待,您不是一直很清楚吗?”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我已经深陷其中,停不下来了,如果这次见不到她,我情愿明天就被一枪打死!”
陈仲锡心里很清楚,沪江时报不会无缘无故自己长腿从上海跑到他的办公桌上,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要用道芝的婚事来刺激他,想撵他走。
也许他前脚刚走,就会有人去向玉帅汇报他因私废公,英雄气短。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现在的他太爱道芝了,让这个女人在他生命里主宰着一切,他的喜怒哀乐全因她而起,因她而灭。
傍晚时分,还是在凤仙楼上,几个人得意于他们计划的成功。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真为个女人就走了。”
“他还年轻,等活到我这把岁数了,就知道这些情情爱爱的全是狗屁,一点用处都没有。”
老板推开了门,领来了琴师和歌女,他们倚着月亮门刚要唱那首熟悉的游园惊梦,却被喝住了。
“今天不唱这个了,唱长生殿。”
“古有唐明皇爱美人不爱江山,今有陈督军爱美人不爱兵权,哈哈哈!”
在众人一片哄笑中,歌女开始唱着这一折,“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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