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九一踏进祈云殿,便见满座女眷,一时也猜不透这贵妃演得是哪出戏码,只得规规矩矩的先上前见了礼:“臣妇苏氏见过贵妃娘娘。”
那福礼的姿势甚是熟稔,就像她早已行过千万遍似的。
之前还说笑着要借此奚落她一番的几位女眷,此时面上说不出的尴尬。
端坐在主位的洛婉容端茶的手一顿,凤眼微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开口道:“免礼,坐到我身侧来。”
“谢娘娘。”鹿九面带笑意落了座。
鹿九本想着少说少错,沉默是金,可是似乎有人偏生不想让她好过。
“本宫就唤你的闺名卿梦吧,说起来你也算的本宫半个妹妹了。当年侯爷还在京的时候,与丞相可是老友呢。”洛婉容亲昵的拉过她的手。
鹿九弯着眼,笑着应下:“娘娘错爱,您乃金凤之身,小女不过云雀,怎敢与娘娘以姐妹相称呢。”
几番寒暄下来,鹿九应对自如,半分失礼之处也没有。可越是这般,这殿内气氛越是诡异。
“妹妹与王爷成婚多少日子了?”洛婉容似无意般提起。
鹿九眸子一沉,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敛去眸中的寒意,恭顺的答道:“回娘娘,已十日有余。”
“哦?竟是这般久了。”洛婉容惊讶的叹了句。
半晌,她又似疑惑的说道:“只是这许久,怎也不见贞洁帕送来,难不成妹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不是女子无贞,便是那男子不能人道。再不然,就是新婚不得宠幸。不管如何应下,都是难堪。
此话一出,那些平日与洛婉容交好的妇人便掩着唇轻笑出声,就连投过来的目光都尽带着轻蔑。
鹿九沉默良久,后抬头一脸无辜的问道:“娘娘,臣妾不懂,为何要送贞洁帕进宫?”
她这一问倒是让一干人住了声,连洛婉容也没能应得上来。
倒是一边的平西侯夫人,笑着接了话茬:“哎呦,这小王妃可是还没圆房呐?”
鹿九脸色微赧,点点头:“王爷心疼妾身的身子,这一路车马劳顿,未曾洞房,连带着把教习婆婆也打发了回去,说是……”说着一顿,头更低了些,又怯怯道:“说是要亲自教妾身呢。”
听罢,年纪大些的女眷掩唇一笑,年纪小的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也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难得这陵王爷,看不出竟是个心疼人的。
这话洛婉容自然也听见了,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可面上却是替她不平道:“这宣平侯夫人也真是个不懂礼数的,哪能这般就让妹妹出嫁了呢!”
鹿九赶忙摇摇头,配合道:“娘娘勿怪,都是卿梦福薄。”说着红了眼,垂着头,泫然欲泣:“卿梦生母早逝,各位姨娘与卿梦又……”
鹿九演得甚是卖力,那眼泪就跟自来水似的,说来就来。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座上的女眷倒是都流露了几分不忍。
洛婉容唇角的笑意愈加勉强,一口银牙咬的吱吱作响。
下贱的东西,竟敢跟本宫耍心思。
还没等洛婉容寻得由头难为她一番,唐明忧出现在了殿外,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扫视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鹿九身上,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臣弟来接卿梦回府,若是扰了皇嫂雅兴,还望见谅。”
鹿九见那主位上的人半晌没应声,抬眼一看,她正望着唐明忧,眼神里的痴怨掩也掩不住。
不等洛婉容应下,唐明忧先没了耐性,直接唤道:“卿梦,过来。”
鹿九此时正巴不得离开呢,当即俯身行了礼,温顺的跟在他身后,一道出了宫。
一路上,唐明忧不说话,鹿九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待到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只听他幽幽道了句:“不该见得的人还是不要见的好。”
鹿九一愣,这人是在提醒她?!
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唐明忧也没再多言,由着尉迟扶着下了马车,丢下她径直进了府。
祈云殿内,花瓶玉器碎了一地,宫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就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洛婉容端坐在美人榻上,撑着额角闭着眼,沉声道:“之前你说王爷未曾与那贱人同寝,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奴婢怎敢欺瞒娘娘。成亲当日,他们连堂都不曾拜过。当晚王爷宿在主院,次日便出门访友了。”回话的是一个身穿碧绿罗裙的女子。
洛婉容不悦道:“罢了,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已经办妥了。”那女子眸子低垂,连头也不敢抬。
洛婉容凤眸微抬,勾起一抹冷笑:“妥了?你莫不是想告诉本宫,她就是当年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
“回娘娘,可她背上确有桃花胎记。”
“呵!姑且算她命大,既如此,那就让她死在府里。”洛婉容想起方才那一幕,猛的将茶杯挥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正砸在那女子身前。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手指上,疼得她身子一缩,白着脸色小声道:“可王爷那里……”
“王爷自是不会在意这个不相干的女人!”她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本宫念你是明白人,知道什么心思能有,什么心思有不得。”
女子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不敢,奴婢只听娘娘一人差遣,其他心思是断不敢有的。”
“本宫谅你没那个胆子!下去吧,下次进宫莫要熏这玉凝香了,这味道让本宫厌得很!”
“奴婢遵命。”那女子颤颤巍巍的从殿内退了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的由婆子掩着出了宫。
宫门外,她站了许久,等周身的冷汗褪去,才堪堪挪动脚步。她眸子里是满满的恨意,烫的通红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同是侯府的女儿,凭什么你就能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而我却从小就被弃在这京都当棋子?!
她恨,恨那个卖女求荣的爹,恨那个懦弱无能的酿,恨不能逃,恨不能爱。
她苦笑着逼退了眼中的泪,松开手,钻进一辆玄色的马车,消失在长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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