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异扬与翠心向前行了五六十步,来到一个开阔处。两人刚出石缝,就被一群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围住。
乐异扬护住翠心,正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对我们苦苦相逼?”那些少年个个怒目而视,乐异扬见他们以逸待劳,不敢掉以轻心。这时,那些男子身后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各位师弟,师父大人有令,你们全都退下。”那些少年似乎很怕那名少女,这时都向两边退去。
乐异扬朝前望去,之前那位少女,正欲怒发冲冠上前质问,却发现那女子身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乐异扬读过许多圣贤书籍,知道长幼尊卑的道理,往往见到比自己年长的人,都会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何况眼前之人年龄不下七十岁。
乐异扬走上前去,那女子不知他是何意,急忙拔出剑指着他说道:“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一步。”翠心见状,为乐异扬暗暗捏了一把汗。乐异扬微笑道:“姑娘,在下不过是想瞻仰老爷爷的尊荣,你何需这样剑拔弩张。”那女子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破得了这石屋内的玄密机关。”
乐异扬刚要开口,只听那女子身后的老者说道:“桢儿,不得无礼。”那女子两眼直瞪着乐异扬,不情愿的退到老者的身后。
乐异扬拱手道:“老爷爷,晚辈姓乐名异扬,从代州而来,准备去恒州,此次经过贵地,与令徒有些误会,还望老爷爷明鉴。”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乐公子,你此番前来,到底所谓何事?”乐异扬将梅九通与翟镜月坠崖的事细细道来,那老者一边听一边点头,转身对那女子说道:“桢儿,我看这位乐公子为人诚恳,所言定不会有假,看来你护宝心切,竟然误会他们的来意了。”
那少女听后答道:“师父,人心险恶,师父不得不防。光凭他一张嘴,哪能辨得真假。”那老者又哈哈大笑起来。
乐异扬只觉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气场,随着那老者的笑声一遍一遍地穿过自己的身体。那老者止住笑声,上下打量乐异扬一番。乐异扬顿觉这山洞无比诡异,只得暗运真气抵抗气流的入侵,没功夫与那少女争辩。
翠心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听见那女子言语中的提防之意,不免为乐异扬打抱不平,说道:“嘿,你说什么呢?乐公子说的句句属实,我可以替她作证。”那女子正声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在我师父面前胡言乱语。”翠心心中不悦,竟也不顾深陷险局,朗声说道:“事实就是事实。”那女子冷笑道:“哪有贼替贼作证的道理。”
翠心听她将自己和乐异扬比做贼,愤愤说道:“我们不是贼,你血口喷人。”那女子忽地双脚离地,未等翠心反应过来,已从她身旁掠过,手中举着金缕衣说道:“小丫头,如今赃物在我手中,你还想狡辩。”翠心心想:“这金缕衣放得好好的,不知怎么被她发现。”于是说道:“这时石室之物,却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那女子本以为抓住了把柄,乐异扬和翠心就会理亏,没想到翠心骂她多管闲事,不由得心头大怒,拔出宝剑,径直向她刺来。
乐异扬正在与那老者比拼内力,一时分不开身来救她。翠心见利剑朝自己而来,却不惊慌,只见那剑在离她一寸的地方停下。那女子道:“你怎不躲避?”翠心道:“有乐公子在,我还怕什么?何况这山洞里面到处是你们的人,我还能躲到那里去?”那女子厉声道:“小妮子,你以为本姑娘不敢杀你!”说话间,那老者举起手掌微微后仰,说道:“桢儿,你又忘记为师的话了。”那女子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吸引之力,于是土灰着脸,轻轻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说完走到翠心跟前,把金缕衣还给她。
翠心接过金缕衣,故作生气道:“老爷爷教你不要与人为难,你却故意不尊师命,难怪他老人家会责骂你。”那老者听后微笑不语。乐异扬拉了她的衣袖,悄悄说道:“心妹,不要胡闹,得饶人处且饶人。”翠心听后不做声,只默默地站到乐异扬的身后。
乐异扬上前道:“老爷爷内力深厚,救人于无声处,如此仁义胸怀,真令晚辈佩服。”那老者笑道:“我的徒儿不懂事,乐公子莫见怪。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武艺,着实让老夫眼界一开。”乐异扬说道:“说来惭愧,晚辈本不会武功,全赖父亲亲自传授给我功力,加之近来来勤练剑法所致。”
那老者道:“如此说来,定是你天资甚高,方能在短期之内武艺大增。”乐异扬道:“老爷爷,晚辈不懂你的意思。”那老者道:“乐公子原非习武之人,有所不知,但凡外人所传真气,三月不在体内运转,便会自行消失。如若在一月内能够运气,则可使真气通达全身,化为体内内力的一部分。”乐异扬心中惊叹道:“没想到竟然是真么回事。”
那老者见乐异扬独自发愣,咳嗽道:“乐公子远道而来,可否移步山洞的酒窖,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乐异扬急忙说道:“老爷爷费心了。”那老者缓缓起身,在女子的搀扶下朝前面的山洞走去。乐异扬和翠心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那群青衫少年走在最后。那女子一路在石壁上按动机关,石壁来回移动,乐异扬和翠心只觉眼花缭乱。
行了数十步,一行人终于进了一间宽敞的石屋。那老者吩咐众少年退下,只留少女一人站在身后,然后示意乐异扬与翠心坐下。乐异扬打量着石屋,见与普通的酒窖无太大区别。翠心看着桌上的酒杯,嬉笑着问道:“老爷爷,你请乐公子过来,不会只是为了陪你饮酒消愁吧。”那少女余恨未消,又听到翠心的声音,心中不觉恼怒。翠心看着她恶狠狠的表情,向她做了一个鬼脸,依偎道乐异扬身边,说道:“乐公子,她又要欺负我了。”乐异扬微微一笑,对老者说道:“老爷爷,晚辈冒昧一问,不知有何事情,烦请您明示。”
那老者笑道:“公子不要着急,老夫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了,请先饮一杯酒。”说完举起酒杯向乐异扬示意。乐异扬用舌头品尝了一番,只觉此酒较平素所饮的酒甘烈几分,他不想扫老爷爷的兴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老者转过身道:“桢儿,师父今日高兴,终于遇见故人之后,再给师父和乐公子斟满酒。”那女子给老者倒了一杯酒,又给乐异扬的酒杯盛满,如此十余次,乐异已感头脑发晕,急忙扬手道:“老爷爷,晚辈不甚酒力,不能再饮了。”翠心见他脸色发红,神色不清,心中知道不妙,也起身说道:“老爷爷,乐公子是真的不能再喝了。”那老者却依旧神采奕奕,示意她坐下,微笑着说道:“姑娘,老夫今日高兴,竟然做起劝酒的事来,是老夫不对,老夫自罚一杯。”说完举起杯,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
那女子上前说道:“师父,你们已经喝完一坛酒了。”那老者方才如梦初醒,说道:“才喝了一坛酒。桢儿,再去取两坛来。”那女子正左右为难,乐异扬说道:“老爷爷,晚辈今日还有事情,改日再与你痛快饮一场。”那老者拍手道:“好,一言为定。不过公子还不能走,老夫尚有一件事不明白。”
乐异扬早料到不可能轻易离开,于是恭敬地说道:“不知老爷爷所指的是什么?”那老者望着乐异扬和翠心,缓缓说道:“前面听桢儿讲,你和这位姑娘受困密室,不知是怎么出来的?”乐异扬心中一怔,知道事情瞒不住老者的法眼,况且他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若是故意隐瞒,自己和翠心是怎么也出不了这个山洞,又怎么能去寻找梅九通和翟镜月,更遑论去恒州办事了。想到这里,乐异扬取出怀中的金帛放在石桌上,那老者和少女都吃了一惊。
翠心轻轻问道:“乐公子,这也是石室中的宝物吗。”乐异扬摇摇头。那老者睁大双眼,拾起金帛仔细看过,感叹道:“天意啊,真是天意啊。”说完起身对着石壁下跪。乐异扬与翠心对视一眼,两人皆不明白那老者的行为。那女子见到师父下跪,慌忙过去扶起他,说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那老者并不回答她,缓缓起身,又坐回在石凳上。
乐异扬细声说道:“老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老者做了半响,方才说道:“此事一言难尽。六十余年前的大唐僖宗年间,天下大乱,先有王仙芝斩蛇聚义,后有黄巢在洛阳称帝。公子熟读诗书,对这一节应该略有了解吧。”乐异扬记得史书上描述的黄巢的事迹,对他的一生及钦慕又同情。想到他的《题菊花》诗,口中轻轻念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老者见他咏起黄巢的诗句,也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乐异扬记得这首是《不第后赋菊》,好奇地问道:“这首诗寓意深刻,老爷爷对黄巢的事迹也很感兴趣?”那老者仔细地看着乐异扬,说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奈何天时不与,人和弃之,又不占地利之便,数十万义军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可惜,可惜啊!”
那老者说到最后,用手拍着石桌,只见数千斤的石桌晃动不已。乐异扬担心石桌被他拍断,急忙说道:“是啊,如果没有朱温的倒戈,没有李克用的阻击,没有林言的背叛,假使黄巢度过难关,到时江山再度易名也未可知。”那老者叹道:“史书误人啊!难怪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乐异扬听罢,好奇地望着他,只听那老者说道:“史书上所写的都是成王败寇之事,岂会全是真实地。公子不知,那林言乃黄王的外甥,怎么会背叛他,这都是沙陀人李克用诬陷的。”
乐异扬见他神情激动,听他口口声声称黄巢为“黄王”,心想:“看这位老爷爷的年龄,黄巢兵败身死的时候,他应该未满二十,为何他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那老者似乎猜到乐异扬在想什么,说道:“乐公子,不瞒你说,老夫当年就在黄王身边做侍卫,对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此语一处,乐异扬、翠心和那女子都吃了一惊。那女子叫到:“师父,你……”
那老者示意她不要插话,又继续说道:“老夫姓葛,字名利,现在已经七十有九岁,黄王在泰山虎狼谷身故的时候,老夫才十八岁。我记得那一年是唐朝昏君僖宗皇帝中和四年,黄王围攻陈州数月未下,当时沙陀人李克用率军驰援,我随黄王转战汴州,途中再次遇到李克用的偷袭,义军死伤万余人,黄王手下的将领大多向唐军投降。
黄王只带了千余人逃到瑕丘,与唐军拼死相战,只有我和林言将军等几十人与黄王成功突围。我们一路逃到泰山虎狼谷的襄王村,黄王见大势已去,唐军是不见到他的尸首是不会停止追赶,于是取出一张金帛交给林言将军,嘱咐他务必逃出重围,以图日后东山再起。我与林言将军及一干将士苦苦相劝,黄王心意已决,刀起刀落,黄王的人头已经落在地上。
我等亲眼看见黄王自刎,心中都惊叹不已。唐军追的太急,我等还未来得及掩埋黄王的尸首,就与唐军短兵相接。林言将军在混战中不幸遇难,死前将金帛交给我,我知道金帛十分重要,迅速记下上面的地图与暗标,携着金帛护送林言将军的夫人离去,熟料金帛不幸被沙陀士兵夺走。
金帛乃黄王的圣物,上面地图所示的是我汉族数世珍宝的藏匿地点,焉能让沙陀胡人知道?我心中极为恼怒,连杀十余名沙陀士兵,正欲取回金帛,却遇见李克用赶来,我与他争夺之中,金帛突然断为两半。沙陀士兵越来越多,我把金帛交与林言的夫人,掩护她逃离虎狼谷。我担心沙陀士兵对金帛穷追不舍,与林夫人约好会面的地点,然后分两路而行,分散李克用的兵力……”
乐异扬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与去年大晋朝廷修订的《唐书》记载的内容相聚甚远,书中只提到黄巢在虎狼谷被外甥林言所杀,之后林言又被沙陀李克用的部下所杀,最后二人的首级一同献给唐军。大晋朝廷修订的史书中并未提到金帛一事,但金帛确是真正存在,藏宝洞也存在。假如黄巢和林言能够将洞中宝藏取出,东山再起绝不是难事。
葛岷山见乐异扬心事重重,说道:“老夫当年逃离虎狼谷之后,来到会面地点,苦苦等待半月余,却始终未见到林夫人的身影。林夫人当时还怀有身孕,我想到此事,心中愧疚不已,但仍存有半点相见的希望,又在附近数十里的范围里打听她的下落。”
翠心抬头看着乐异扬,见他双眼微湿,心中也猜到几分,于是问道:“老爷爷,你后来见到林夫人了吗?”
葛岷山摇摇头,叹气道:“我寻找了大半年,始终没有林夫人的半点消息。这时,又传出唐僖宗在京城处死了黄王三十多位妃嫔的消息。我担心林夫人也已经遇害,一时心灰意冷,竟想一头撞在树上死去。但想起林言将军死前所言,心中默想,只有找到金帛上所指的地方,保护我汉族的宝藏,才对得起林言将军的嘱托。随后一月时间里,我日夜回忆那日金帛上的内容,竟然思得八九分。就这样,我几经周折,终于来到幽寂谷,并发现了这个山洞。我小心翼翼查探洞中情形,又用了半年时间才顺利进入石室。”
乐异扬略有所解,问道:“葛前辈,你可知另外半张金帛所在何处?”葛岷山道:“想必仍在沙陀人手中。这几十年中,先后有数百人来到幽寂谷中,他们武艺都不弱,但不是葬身虎狼之口,就是困死在这山洞中。乐公子,只有你们两人才能安然无恙离开石室,真令老夫佩服。老夫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公子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乐异扬轻轻地问道:“葛前辈,您是说我是林言将军的后代?”葛岷山微笑着点点头。乐异扬回想起在开封马如亥说过的话,恍然大悟道:“晚辈的母亲正是姓林。”
葛岷山道:“按照年龄推算,公子的母亲应该是林言将军的孙女,那么公子自然就是林将军的曾外孙了。”
乐异扬道:“此事尚不能做结论。”葛岷山吃惊地说道:“令堂从未告诉你此事?不过,恐怕公子的母亲也未必知道此事吧?”乐异扬所有所思,悲戚地说道:“葛前辈,母亲在晚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自然是无法问及。这块金帛一直在我的背上,如果不是令徒欲置我和心妹与死地,我哪能知道身上竟然还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葛岷山心头一怔,安慰道:“金帛至关重要,所以才隐藏极深。即是如此,你的母亲想必知道这回事。乐公子,你是林言将军的后人,这一定不会有假的。”葛岷山的话有几分道理,乐异扬不得不信以为真。
翠心和那女子两人听得入迷。乐异扬问道:“葛前辈,这位姑娘是谁?外面的那些青衫男子又是谁?他们怎会在山洞里?”
葛岷山望着那女子,慢慢说道:“她是我的大徒儿,名叫袁甄桢,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从小就没了父母,老夫将他们收留在此,传以武功,好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老夫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黄王的这些珍宝,到底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上。”
乐异扬道:“葛前辈谦虚了,以你的武功,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够胜过你。”葛岷山笑着说道:“五十多年前,老夫进入这山洞,寻得一本《元和秘笈》,上面记载的是元和年间江湖豪杰的内功心法,老夫研习数月,不觉内功大增,又吸取书中各派武功长处,方有今日所成。”
乐异扬道:“元和年间,宪宗皇帝数次出兵藩镇,吓得各路诸侯俯首听命,纷纷上表归顺中央王朝,这期间自然少不了朝廷的文治武功,但也不得不提起武林人士在其间的功劳。宪宗皇帝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特意下旨召开武林大会,号令天下习武,都能报效朝廷。其间各路豪杰尽显本事,一时之盛,前所未有。想必《元和秘笈》记载的就是当时各门派的武艺。”
葛岷山道:“正如乐公子所言。不过宪宗皇帝不久就被太监毒死,从此唐室政丧人敝,引得天神共怒,这才有了数十年后黄王的起兵。黄王得到这本《元和秘笈》,欣喜于怀,又恐落入奸贼手中,方才将它藏于幽寂谷的山洞中,以备夺取天下后作强兵之用,可惜黄王一代英豪,只能留下千古遗恨。”
葛岷山歇了歇,又问道:“乐公子,如今是哪位皇帝坐江山?”
乐异扬恭敬地回答道:“葛前辈,李唐在四十年前就被朱温的梁朝所篡,梁朝又被李克用后代建立的唐朝所灭,十年前契丹南下中原,又灭了后唐,而今已是晋朝的天下。不过晋朝皇帝不甘心做傀儡,惹得契丹数次南下,这次契丹皇帝亲征,前路已经打到恒州,大晋也危在旦夕。”又将此次去恒州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葛岷山听后,半响不语,良久才说:“唐失其政,海内分裂,才几十年时间,江山已经数度易主。”又回过头指着袁甄桢说道:“桢儿,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们的父母就是十年前被契丹人杀死的。”
袁甄桢听罢,用衣袖遮住双眼,不停地抽泣。翠心递出花白的手绢,说道:“甄桢姐姐,你别难过。”袁甄桢接过手绢,轻轻说了声“谢谢。”
葛岷山道:“十年之前,契丹骑兵来到山谷周围的村庄,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老夫正好路过其间,不忍这些孩子丧生于异族的屠刀中,便将他们救了回来。”
乐异扬望了袁甄桢一眼,见她容貌清丽,眼神中却仇恨极深,于是说道:“袁姑娘,在下与你同病相怜,父母之死都与契丹入侵中原有关。”袁甄桢柔声道:“乐公子,刚才在石室中多有冒犯,还请你原谅。”乐异扬道:“袁姑娘,你无需自责,我等冒昧闯入山谷,原本也有欠妥之处。”袁甄桢嘴角微动,不在说话。
翠心听见两人对话,心中不悦,心想:“乐公子身边又多出一个美丽的女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葛岷山听见乐异扬的话,道:“乐公子,令堂业已去世,又是一笔血债,到时一定让契丹人偿还。”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本封面有皱褶的书,递给乐异扬道:“这本就是《元和秘笈》,今日送与公子,闲来无事之时可专研一二,到时公子的武艺定会更上一层楼。”
乐异扬急忙站起身,挥手推迟道:“葛前辈,此事万万不可。晚辈才疏学浅,如此渊源武功,晚辈受之有愧。”葛岷山道:“《元和秘笈》乃石室之物,乐公子是林将军的后人,岂是受之有愧?再者,公子此次去恒州,为的是天下苍生免受战乱之苦。难道公子不屑其中记载的精尽武学。”
乐异扬道:“葛前辈,实不相瞒,在下已经遥拜雾灵山燕云真人为师,学了她的回虚剑法,如在学其他武艺,恐怕会惹人非议。”说完将学回虚剑法之事一一说出。
葛岷山听后大笑道:“乐公子还是一本正经地儒家弟子。江湖上虽有这种说话,但这都是强词夺理。公子学的回虚剑法擅长防御,但要想在江湖上立足,不学几招攻击之术是不行的。况且只有博览众长,方能独树一格,公子不想一辈子都墨守成规吧。”乐异扬惭愧的无地自容,心想:“葛前辈说的有道理,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只有这样,武林才会不断推陈出新,江湖才会有生机。”
葛岷山见他不吭声,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又说道:“再者,《元和秘笈》上的武功如果得不到传承,又怎能对得起宪宗皇帝和黄王陛下。现如今国家凋敝,外敌当前,只有学有所成,才能抵御强敌,还请公子三思。”乐异扬听后,缓缓说道::“老前辈教训的极是,但这谷中人才极多,又岂是在下一人可以胜任?”
翠心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久,心中不耐烦,说道:“乐公子,花开堪折直须折,你不要枉费老爷爷的一片好心。”袁甄桢也劝道:“乐公子文质彬彬,足以堪当大任,何需再推辞。”
乐异扬不肯接受《元和秘笈》,说道:“你们的心意我已经领了,在下定当倾尽所学,为国家效力,这本武林秘笈还是让贤者传承为好。”葛岷山道:“公子有所不知,老夫有数十位弟子,学有所成者也就那么八九位。但都只是习得《元和秘笈》上面的表浅功夫,至于高深的内功心法,则无人可以领悟。老夫常以为很,今日遇见公子,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乐公子少年英侠,又是英烈后人,受之当之无愧!”
乐异扬仍然不肯接受葛岷山的馈赠,又想起已故的双亲,黯然说道:“晚辈今日谨受教,以后行为若有半点忤逆先人,定当受天打雷劈之殃。”葛岷山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乐公子乃世上少见之人,老夫自愧不如啊。”
隔了片刻,乐异扬想起一件事来,说道:“葛前辈,那日被沙陀人抢走的半块金帛,而今已有了下落。”葛岷山忙问其详。乐异扬将密云洞之事说了出来,又道:“那块金帛想必是陆官琰从李克用后人手中夺来。但外人并不知情,以为金帛在后唐国灭之后落入到大晋皇室手中,这才有了拓跋济予入宫行窃之事。”
葛岷山听了这些事,正声说道:“沙陀、党项、契丹,毕竟都是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金帛还在我们手中,老夫就安心了。”乐异扬担忧道:“金帛的秘密,怕是早晚守不住。”葛岷山点点头,朗声道:“这十年来,只是偶尔有人进入山洞。如今那半边残缺的金帛离开密云洞,看来幽寂谷又难免会再次风吹草动。”
乐异扬道:“葛前辈,陆之诚乃谦谦君子,为人正派,应该不会觊觎山洞的宝藏。倒是那个拓跋济予,一路行踪诡秘,晚辈总是担心他与契丹有勾结,此人不得不防。”葛岷山道:“乐公子放心,此处老虎与野狼多不胜数,常人未必可以进的来。”乐公子看了翠心一眼,笑道:“正是。如果我和翠心妹妹不是躲避老虎的攻击,也进不了这个山洞,更见不到前辈。”
葛岷山哈哈大笑,说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乐公子,你与翠心姑娘远道而来,可在谷中多住几日。”翠心拍手道:“好啊,老爷爷,我正想好好欣赏谷中的美景。”袁甄桢故意吓唬她道:“小姑娘,当心老虎咬你。”翠心噘着嘴道:“有乐公子在我身边,老虎怎能咬得到我呢?”
乐异扬与袁甄桢相视一笑。
众人正谈话中,忽见一名青衫少年慌忙进来,在葛岷山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葛岷山脸色微变,挥手让他先出去。
袁甄桢许久没见师父这种表情,轻轻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葛岷山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人,竟然打伤你的两个师弟。”袁甄桢扬起长剑,说道:“师父,徒儿这就前去看看。到底是何人这么嚣张,敢在幽寂谷胡作非为?”葛岷山抚着花白的胡须,淡淡说道:“桢儿,不用着急,师父与你一同前去。”又回过头对乐异扬说道:“乐公子,此处乃地窖,不宜久留。房舍都在上面,我们一同上去罢。”
乐异扬说道:“谨遵前辈之言。”心中嘀咕道,难道是拓跋济予来了?
众人一起离开山洞。山洞上面是一片依山而建的楼舍,都掩映在树林中,约莫有百余间之多。乐异扬随众人迂回行进了数里路,来到一处小溪边的树林。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只见数十名青衫少年围成一团,每个人手中都握着火把。葛岷山等人走进,他们急忙让出一条路。乐异扬定睛一看,他们所困之人正是梅九通和翟镜月。
翠心跑过去,大叫道:“梅大哥、翟姐姐,你们没事吧。”梅九通说道:“还好掉在草堆之上,你翟姐姐压在我身上,差点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翟镜月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微嗔道:“九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又对翠心说:“怎么,你和乐异扬也落入他们手中了?”翠心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翟姐姐,总之是一言难尽。”
两人正交谈中,旁边的一名青衫少年便对葛岷山说道:“师父,这两人无故闯入幽寂谷,徒儿担心他们对师父不利,所以让众位师弟一起截住他们。谁知道他们蛮不讲理,竟然出手打伤两位小师弟。徒儿本欲与他们一决高下,以捍卫师父的尊言……”
翟镜月见他讲得头头是道,心中早已怒火焚烧,说道:“你才蛮不讲理,我们从山崖上掉下来,侥幸不死,确有碰到你们,不由分说,就上来与我们为难。还好梅大哥武艺高强,不然我们哪能活到现在!”
乐异扬已经知道个中缘由,知道青衫少年是奉师父之命严守山谷。葛岷山自知理亏,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乐异扬道:“这其中自有误会,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犯不着为这些事伤了和气。我看不如这样,我替我这两位朋友想前辈道歉,多有打扰。”
葛岷山有了这个台阶,也说道:“事情已经说清楚,即使这样,我对两方都不追责。”又对那个青衫少年道:“闲儿,你带众人下去吧,严加守住各个关口,不许放一人进来。如有违抗,可先诛后奏!”那少年唯唯诺诺答应道,又对梅九通和翟镜月横了一眼,不甘心的离去。
是葛岷山的二徒弟,名叫章应闲,他经过袁甄桢跟前,小声说道:“师姐,那个女子刁钻刻薄的很,你要随时提防她。”袁甄桢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袁甄桢回头望着乐异扬,见他正与刚才两人有说有笑,于是悄悄地离开了。
翟镜月对梅九通道:“九通,你瞧,这个傻小子还真有两样,难怪我的妹妹会对他一见倾心。”梅九通赞许地望着乐异扬,拱手说道:“乐兄弟确实有两下子。”乐异扬谦虚地回答:“梅大哥过奖了。你们没事,我和翠心就放心了。”翠心也说道:“是啊。梅大哥,你们坠崖之后,我和乐公子好不容易才下到山谷中来,刚到这里,就发生了好多奇怪的事情。”
葛岷山走上前去,坦然说道:“两位公子,今日大家有缘,能够在幽寂谷相见。如不嫌弃,今晚可到敝庄留宿。”乐异扬与梅九通躬身谢道:“前辈相邀,自当奉陪。”
四人随葛岷山回到庄上,等到主人安排妥当,就各自回房休息。
乐异扬一人躺在木床上,细细回味今日发生的事情,仿佛犹如在梦中。他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假如葛岷山所言属实,那么自己就是林言的曾外孙子。官修史书将林言描述成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实则是为了贬低义军。乐异扬明白这回事之后,心中对自唐朝以来的那些史官愤慨万分,心想以后定当为曾外祖父平复冤屈,想着想着,乐异扬慢慢进入梦乡。
葛岷山房间的烛光却一夜未熄。今日见到故人的后代,心中自然欣喜不已,又想到自己年近八十,在这世上的时间所剩不多,随时都可能撒手而去。在他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身上的《元和秘笈》与石室里的万千宝藏。
葛岷山久居幽寂谷,所学武艺皆为当时所不知,因此创立幽谷派,收了数十位少年弟子。葛名山曾经想过将绝世武功发扬光大,但除了袁甄桢、章应闲等九位年龄稍长的弟子之外,其他弟子天分都不高,难以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袁甄桢毕竟是女孩子,总有一天回离开他的身边,让她一辈子都留在幽寂谷,葛岷山心中实所难忍。章应闲为人聪明,天资颇高,但巧于心计,以后稍有贪念,难免会步入歧途。其他六位弟子武艺各有千秋,但无一人表露过担当掌门的心迹。
葛岷山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百步,心中总是被这些事情所缠绕。乐异扬年少单纯,武艺精良,稍加时日,定会出人头地,况且他胸外宽广,不会琐事蒙蔽双眼。只有将秘笈和宝藏交给他保管,自己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但他竟然不为其所动,确实出乎众人意料,要想个法子让他觉得受之无愧才行。又思索了半响,葛岷山方才舒展眉头,抬头朝窗外望去,山中已是四更时分。
次日清晨,葛岷山起了一个大早,让人将谷中十六岁以上的弟子全都叫到屋外,又吩咐人去请乐异扬等人。众人陆续来到,约莫有二三十人。等到众人到齐,袁甄桢先说道:“今日师父召集各位师弟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等会不许有一人中途离去。”
众人平时都很畏惧袁甄桢,听她这样一说,自是不敢顶撞。袁甄桢清点了人数,脸色微沉,回头对坐在石凳上的葛岷山说道:“师父,尚有两位师弟未到。”葛岷山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桢儿,不用等他们,开始吧。”
乐异扬等人坐在葛岷山身旁,一字排开。他听见二人的交谈,心中正疑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听袁甄桢说道:“众位师弟,师父年事已高,决定退位让贤,不再担任幽谷派掌门。哪位师弟自告奋勇,可以堪当此重任。”
此语一处,不仅在场的幽谷派弟子大惊,连乐异扬、梅九通及翠、翟两位女子都未料到。其中一位弟子嚷道:“师姐武功高强,又深受师父疼爱,幽谷派掌门之位,当然非师姐莫属了。”其他弟子也随口附和。
袁甄桢脸上微红,朗声说道:“不许说笑!本姑娘何德何能,能堪当掌门之任。”
葛岷山听见袁甄桢无此意图,心中身为宽慰。站在一旁的章应闲脸上却没有笑容,不知道师父此意所为。章应闲对幽寂谷中的宝藏觊觎已久,只要师父去世,自己坐上掌门之位,他就会逼着袁甄桢打开石室的大门,将其中的旷世珍宝一扫而空,然后再远离幽寂谷。
章应闲正思索着,突然听见葛岷山说道:“闲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章应闲心中一怔,仓促之间不知师父所问何事,只说道:“此事全凭师父做主!”
葛岷山怒斥道:“闲儿,你作为他们的师兄,应该有所表帅,心不在焉,今后岂能成大事!”章应闲不敢惹师父生气,连忙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实则心中再想:“以后如果我当了这里的掌门,看谁还敢当众辱我。”
葛岷山见他有悔改之意,这才放低语气,平静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招手叫袁甄桢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乐异扬坐着虽近,但仍未听清楚二人说得是什么。只见袁甄桢不停地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抬头望了天空一眼,说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要是再这样磨蹭下去,大家中午都不能吃饭。师父说过,幽谷派掌门背负着天大的重任,当由德才兼备的人担当。各位师弟,我们就比武定胜负吧。”
众人听后,互相张望,心中都在不停地盘算。葛岷山的这些弟子,入谷虽有早晚,但都是他手把手教授武艺。《元和秘笈》上有九九八十一种绝世武功,分为九个层次,分别为上上层、上中层、上下层、中上层、中中层、中下层、下上层、下中层及下下层。每个层次又有九种武艺相当,但招式不同的武功,这八十一种武功都不容世人小觑。
袁甄桢勤奋刻苦,学得下上层、中下层、中中层中各一门武功,章应闲入谷虽晚,却后来居上,习得中下层、中中层中共四门功夫,另有一名弟子习得中中里的一门功夫,其余弟子只能习得下下层、下中层、下上层三层中的一门武功,都已经感到艰难无比。这些弟子所学功夫虽然有高有低,但掌握程度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切磋过武功,因此谁的内功强,谁的剑法好,一时半会还判断不出来。
章应闲望着场中之人,见他们都戳手握拳,不禁冷笑,心想:“我和师姐入谷早,所学武艺各有千秋。如今师姐主动放弃掌门之争,我已是胜券在握。师父平时让我照顾师兄弟情谊,不许比武伤和气,难得今日有此机会,何不大显身手,树立自己的威信。这样,以后自己才可以坐稳这个掌门之位。”
乐异扬望着各人的表情,想着山洞中数不尽的珍宝,心想,袁甄桢放弃掌门之争是明智的,等会刀光剑影,必有一番争斗,不禁为众人捏了一把汗。梅九通将头靠过去,小声说道:“乐兄弟,葛前辈特意留我们四人下来,原来是为掌门之选做个见证。”乐异扬回答道:“这件事完了之后,我们就要启程上路。不然,如果耽误了时机,大晋百姓就遭殃了。”梅九通点点头,又专心观看众人比武。
这时众人已经退后数丈,留出一个方圆十丈的地方作为比武的擂台。两个青衫少年按耐不住心中的欲火,已经飞身跃到中央。两人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年少的那个男子拱手道:“代师兄,得罪了,请赐教!”年长的那个男子微笑道:“薛师弟,切磋而已,点到为止。”说完已经挥拳过去。另一位少年急忙后退,劈掌防御。那少年一拳未重,并不气馁,一边追击,一边双手使拳,只见他动作极快,一划一推,拳头已经逼近师弟的鼻梁。眼看这位少年岌岌可危,却不料他身子前倾,右掌随之向上劈出。两人拳掌相击,各自退出四五步。
众人见那年长少年就要获胜,却被师弟横出一掌击退,心中都有些叹息。却听那少年转身对葛岷山说道:“师父,薛师弟的开天掌恰如其名,弟子的凌云拳破不了他的防御阵,徒儿甘愿退出掌门之争。”那年少的男子却道:“代师兄过谦了。凌云拳拳锋所向披靡,适才师兄是有意只使出半分力气。师父,徒儿认输。”
袁甄桢未料到会有这种事情,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望了师父一眼,只见他对此事不作评论,只是嘴唇微动,谈谈地说道:“既如此,你们二人就退下吧。”两位少年对视一笑,对台上躬身说道:“谢师父、师姐成全。”袁甄桢赞许地对他们点点头,示意二人下去。
这两位少年,年少那位名叫薛闻宣,年长那位名叫代房骏,分别是葛岷山第九、八位弟子。两人武功都不弱,却难得相互谦让。
乐异扬对他们的行为由衷地赞许。乐异扬转头对梅九通说道:“幽寂谷与世外隔绝,谷中之人都有隐士之风。”梅九通道:“身怀绝技,确又与世无争,难得!难得!”乐异扬道:“开天掌、凌云拳,这都是盛唐的武功,没想到竟然能在幽寂谷识到,真是三生有幸。”乐异扬不知道《元和秘笈》对这些武功都是图文并茂描绘,稍有武功功底的人,只要习上三年五载,在武林中也能安身立命。梅九通曾经听说过这两种武功,如今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没想到乐异扬与他意气相投,竟然也知道此事,不仅对身边的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两人交谈间,翠心却坐不安宁。她从未研究过什么武学,因此对这场比武毫无兴趣,只想着出去欣赏谷中的美景,于是对旁边的翟镜月道:“翟姐姐,这里太无聊,我们到外面走走吧。”翟镜月也正有此意,对梅九通道:“我们出去一趟,等会回来。”梅九通正看得出神,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把目光放到刚上台的另外两位少年身上。
比武场下人声沸腾,场上之人却并不慌张。葛岷山麾下排名第七、第六、第五、第四弟子陆续上场。这三人分别是匡未僵、步春胜、管若即、姬显声他们各自使出自己的天山剑、潼关刀、夺魁鞭、钱塘潮等四大武林绝学。场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场上的乐异扬与梅九通也连连叫好。众人争斗了半个多时辰,仍然难分高下。
日头已经升到中天,冬日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众人都感到身上一片温暖。袁甄桢看着众人,说道:“师父,各位师弟武艺不相上下,且都无争做掌门的意思,您看如何是好?”葛岷山睁开眼睛,朝章应闲望去。
章应闲一心想当掌门,见师弟们有意推让,脸上已有骄矜之色。葛岷山看在眼里,莫不做甚,过了半响,方才说道:“为师老了,幽谷派掌门之事一定要尽快定下来。闲儿,你也下去比试一番。”章应闲听后大喜,急忙跃到比武场上,对周围的师弟说道:“哪位师弟上来与我一决高下。”其中一人笑着说道:“师兄身兼几班武艺,我们那里是你的对手。”又有人说道:“师兄,看来只有你当掌门才最合适。”其他人都随身附和,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自讨苦吃。
章应闲心中不悦,心想如果就这样当上掌门,岂不是欠了众位师弟的人情,自己的威信何来。他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对着一个少年说道:“陈师弟,我们过过招吧。”那少年不好推迟,只得走出来,弱弱地说道:“章师兄,请手下留情。”章应闲哼了一声,拔出长剑说道:“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师弟小心。”那少年心中一凉,想起前几月曾因为一件小事得罪过他,这次难免他不会报复,于是提起精神,不敢有一丝疏忽。
章应闲摆好马步,双脚在地上划磨前进。那陈姓少年却岿然不动,双眼直盯着师兄。章应闲长剑一挥,身子已经离地,在空中翻了半圈,剑尖直袭少年咽喉。那少年举剑挡住这致命一击,身子后仰,头已经离地不到半寸,双脚仍在地面。章应闲身子悬在半空,手中的剑仍在使力,却再也不能逼进一毫距离。
那少年忽的挺身,手中的剑将章应闲弹出半丈远,而自己的脚仍未离地。章应深知这位师弟练的是驻地功,只要他双腿不离开地面,便怎么也伤不了他的身。想到这里,章应闲想到了应对之策,他使出“流光剑法”,径直朝那少年的双腿攻去。那少年知道这“流光剑法”的厉害,急忙用剑护住腿部。两把剑叮当相碰,白日里也可以清楚看见溅出的火花。
乐异扬心中一怔,两人一攻一守,皆如行云流水,应对自如。他这时才知道《元和秘笈》的厉害,心中叹到:“不过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不可能将这八十一种武功全部习会,不知道葛前辈习得几层。等到比武结束,再向葛前辈请教不迟。且看章应闲怎样才能胜出。”
章应闲与那位少年斗了二三十回合,“流光剑”招数已尽,他又接连使出“破阵剑”、“鬼斧剑”、“寒山剑”等剑法,皆未能伤到那少年毫厘。章应闲越斗越勇,那少年名叫陈聆知,今年才十七岁,是葛岷山第三位弟子,武艺在章应闲之下,从比武那时开始,他就担心时间一长,自己难免会败下阵来。
陈聆知平时与师姐袁甄桢关系甚好,这时眼睛不停地向她望去,求救之情溢于言表。袁甄桢看在眼里,大声说道:“两位师弟,如今胜负难分,改日再切磋吧。”章应闲将平生所学几乎试了个遍,却仍未有胜出的可能,心中自然恼怒,感到有损自己的颜面,只顾着与那少年相斗,哪里肯听袁甄桢的话。
袁甄桢无计可施,只得回头向葛岷山请求道:“师父,两位师弟这样斗下去,难免会有人受伤。徒儿斗胆,请求下去阻止他们争斗。”葛岷山点头道:“桢儿,掌门之事事关重大,你那章师弟好胜心强,肯定不会甘心认输,你要小心。”袁甄桢蹙眉道:“师父放心,徒儿知道怎么做。”袁甄桢心地善良,不愿因为掌门之争闹得师门不和气,遂挺身而出,化解章、陈两位师弟的矛盾。
章应闲与陈聆知正在相持中,虽然见到师姐来到身前,却都不敢分身寒暄。袁甄桢上前握住两人双手,一股真气各自逼近二人体内。两人大惊,正欲奋起反击,却听袁甄桢轻声说道:“两位师弟,师父口谕,不许你们再这样想斗下去。”章应闲听见这话,不敢忤逆师父,只得放下手中的剑。陈聆知见状,心中方才放松,撤下剑,谈谈地说道:“师姐,章师兄招数变换极快,聆知自愧不如。”袁甄桢微笑不语,返身回到葛岷山身边。
章应闲此番没有占到便宜,如今有袁甄桢前来相劝,正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于是笑着说道:“陈师弟,你的驻地功练到几成了,竟然如此厉害,师兄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陈聆知摇着手说道:“章师兄见笑了。刚刚多亏你手下留情。”章应闲道:“陈师弟,我们改日再比试比试。”陈聆知推却道:“师兄武艺高强,我已经心悦诚服,又何需再比试一番?”章应闲听后哈哈大笑。
两人先后退下。比武场上已无他人。二三十人的眼睛都盯着台上的葛岷山,想象谁能有幸成为下一任幽谷派掌门。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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