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钟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乐公子与那女子果然是情侣,那他为何又对我心生爱慕?”过了良久,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口气。旁边的鹿万理知道她的心事。这个耶律公主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小女儿,一直被视为掌上明珠。耶律钟盈平时身边只有一干侍卫相陪,时间久了,只是觉得无聊无趣。这次主动要求出使晋国,一则为了摆脱契丹宫廷里的繁文缛节,想出远门散散心;二则是仰慕中原文化,想寻求一个能文能武的郎君。
自从上次在渡河时见到乐异扬,鹿万理就发现耶律公主心中视乎已经认定了这人。如今见公主喜欢的人竟然名草有主,心中的愤怒不减于鹤连天。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脸上显得异常平静,只是谈谈地说道:“乐公子武艺卓伦,竟能与我契丹高手不相上下,实在让在下刮目相看。党项人既然不是公子杀的,鹿某也不再纠缠公子。只是这个女子冒充我的手下在开封杀人谋命,事关我契丹大内侍卫的清誉,鹿某不得不管。”说完手指来纪云。
乐异扬没想到鹿万理居然不依不饶,心中想道:“云儿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失手杀人,我怎能让鹿前辈与她过意不去。”却听来纪云不慌不忙答道:“小女子只是失手杀了一个党项人,你们却故意杀了一群党项人,现在反而要取我的性命,羞也不羞?”
鹿万理不明其中的缘由,正声问道:“小丫头,此话怎讲?”来纪云知道他与鹤连天不一样,不会不由分说就随便与人动武,于是将那日在卫州山林里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道:“那些人正是党项拓跋济予将军的部下,如今他人已在京城,正是冲着你们耶律公主而来。乐公子是担心公主的安全,才从卫州一路跟踪过来。本想在暗中查明他们的阴谋诡计,谁知那些党项人自乱阵脚,在别情楼中被我们打得落荒而逃。乐公子当时身受重伤,小女子也因此在大理寺牢房待了半个多月。你们知恩不报就罢了,反而恩将仇报,这难道是你们契丹人一贯的做法吗!”
来纪云最后几句字字说的振聋发聩,大堂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契丹侍卫交头接耳,似乎羞愧不如。鹤连天骂道:“小丫头满口胡言。”又对耶律钟盈说道:“公主殿下,切莫听信那个女子的一面之词。”耶律钟盈那日在崇元殿听了石重贵之言,已经想到可能是党项人在从中作梗,今日听了来纪云所言,心中信了八九分,想到乐异扬竟然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先,差点性命不保,心中感慨不已,更加深了对他的钦慕之情。
这时她望着乐异扬,细声问道:“乐公子,这位姑娘所言是否属实?”乐异扬方才听见来纪云所言,已经觉得云儿临危不乱,急中生智,这点他还远远不及。这时听见耶律钟盈发文,点头答道:“回公主的话,云儿所言没有半个假字。”
耶律钟盈微笑道:“乐公子的话,盈儿自然信。”又对鹿万理说道:“鹿叔父,事情既然已经搞清楚,我们就别为难他们了。”鹿万理本来就通情达理,现在见乐异扬与来纪云是为了耶律钟盈才出手杀了党项人,拱手致歉道:“乐公子,刚才鹿某误会你了。不知这位姑娘尊姓大名,鹿某再次一同谢过。”
来纪云轻轻答道:“小女子免贵姓来,闺字纪云。”鹿万理笑道:“原来是来姑娘,失敬,失敬!下次有机会,在下一定前去拜访令师显盟主。”来纪云诧异道:“鹿前辈与师父认识?”鹿万理答道:“十多年前在潞州会过一此面。不知显盟主身体可好?”
江湖人士不直接说“过招”,只以“会面”含蓄带过,这个暗语来纪云是懂的,但她从未听师父提及与契丹高手比武之事,现在见鹿万理问起,心中怕她知道师父归隐江湖,而借此机会找师父寻仇,随口答道:“我师父身子骨硬朗着嘞!”鹿万理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显兄有个机灵古怪的好徒儿,让鹿某羡慕不已啊。”
来纪云不明所以,呆呆望着鹿万理。乐异扬走过去,轻声说道:“云儿,你刚才言辞一出,胜过十万雄师。”来纪云方才回过神,娇羞的说道:“扬哥哥,你不得打趣我。”
鹤连天本来气愤不已,但见耶律公主和鹿万理都已经对此事既往不咎,自己刚才动手已经理亏,站在一帮兀自不语。耶律钟盈见京城事情已了,一干人等可即日启程回契丹。想到以后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乐异扬,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鹿万理见她神色凄凉,关心地问道:“公主殿下,你怎么了?”耶律钟盈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鹿叔父,没什么,我们走吧。”鹿万理朝屋内的契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众人都列着队随着耶律公主缓缓前行。
耶律钟盈走到乐异扬身边,抬头深情地向他望了一眼,说道:“乐公子,盈儿今日启程回国,咱们后会有期。”乐异扬想到身边已经有了来纪云,不能再分心去爱其他女子,只微微点头道:“公主保重!”
等耶律钟盈等人走远,乐异扬才发现翠心和杜迟不在大堂,急忙向翟镜月询问。翟镜月看着满屋皆成废墟,心情郁闷,低沉地答道:“乐公子,我这个妹妹命苦啊。她刚刚见你和来姑娘卿卿我我,这时早就不知道去哪里独自伤心了。”
乐异扬一言不发,不过想到杜迟对翠心一往情深,他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因此有意成全两人的美事,对翟镜月说道:“翟姑娘,杜公子不是已经追去了?”
翟镜月不顾及来纪云在身边,径直答道:“女孩子的心事,想来你做男人的不会明白。小丫头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杜太尉的公子。再说,杜太尉权倾朝野,他就这一个独子,朝廷中想巴结他的大臣都可以排出一个长龙,这么多大家闺秀他不选,难道他会选一个青楼女子做儿媳妇?”
乐异扬俯首不语。来纪云心想如果自己插手,只会把这个事情搞得更复杂,故意装着听不懂。
楼中十几位姑娘听见楼下翟镜月的声音,想到那群契丹侍卫已经离去,这时都缓缓抬出头来。翟镜月看见他们,凶凶地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场子都给人砸没了,赶明儿大家都喝西北风去。”那些女子知道翟镜月的脾气,被她这一骂,都缩回头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盘算着接下来的生活。
乐异扬听她这样一骂,想到是自己惹祸上身,才将别情楼整得这般混乱,挺身说道:“翟姑娘,如今楼中损坏器物都由我来陪,你不能难为其他姐妹。”
翟镜月没想到他这么仗义,也不跟他客气,逐个桌椅反复检查,只要有一条裂缝,都计入赔偿的范围。大约清点了小半个时辰,翟镜月才站起身,扬起手中的算盘说道:“乐公子,我粗略算了一下,屋内破坏的器物有四十八件,按照购进来的价格,一共是白银一百二十九两七文钱,你就付一百二十九两得了。”
来纪云见她斤斤计较,不觉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如果不是扬哥哥帮你打退契丹人,你现在可能身家性命都没了。你不但不感激他,反而要他赔偿你的损失。扬哥哥,这些桌椅凳子都是鹤连天打烂的,不该我们赔!”
翟镜月见来纪云小小年纪,却如此伶牙俐齿,前面争着与鹤连天动手,本事自然不小,不敢得罪她,只想乐异扬说道:“乐公子,你不得不管啊。我们也是靠这个地方吃饭,如果几日无生意,我们都要关门去当乞丐了。”
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人的声音:“当乞丐有什么不好?老夫也是乞丐啊。”话未说完,那人已经闪到大堂中央。翟镜月见此人衣衫褴褛,面须不整,生的瘦小羸弱,不知是人是鬼,急忙躲到乐异扬身后。那人见状,哈哈大笑:“都说别情楼的妮子比我们乞丐还不要脸,此话果然不假。翟镜月,你刚刚明明伸手向这位公子要钱,现在又躲在他的身后,这是做什么?”乐异扬与来纪云都吃了一惊,想到此人一直隐藏在屋门口,两人竟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他的武功定然不弱。这时见他直呼翟镜月其名,言辞中皆向着乐异扬一方,两人上前拜谢道:“不知老前辈驾到,我等有失远迎。”
那人惊得退后一步,连连说道:“两位少侠折煞老夫了,我只是一个臭乞丐,日日在这京城行乞,今日刚好路过别情楼,不忍心见你们别这个妮子欺负,故而才闯了进来。”翟镜月从后面偷偷看了一眼,心道:“不好,看来别情楼早被他盯上了。”那个乞丐见她鬼鬼祟祟,大声吼道:“出来吧。”翟镜月不懂武功,此刻无内力护体,两耳被他的声音震得发痛,只得慢吞吞走出来。
那个乞丐说道:“翟镜月,乐公子这笔钱算在我身上,你以后找我来取吧。”翟镜月战战兢兢说道:“这位大侠,我看钱就算了,只要你以后别再来就行了。”那乞丐不屑地说道:“呸!这种地方,就算请老夫来也不来。”又对乐异扬两人说道:“乐公子,老夫劝你以后也别来这种地方了,晦气得很。”
乐异扬见他侠义满怀,点头答道:“今日之后,晚辈绝不再来别情楼。”那乞丐笑道:“好的,妙的,年轻人大好前途,好好珍惜。老夫去也。”说完只身从门缝跃出,乐异扬与来纪云赶到门口,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两人往屋外外走去,来纪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幸亏乐异扬伸手及时,她才没有摔到地上。两人低头一看,前面被契丹侍卫打伤的其中一人,他此时捂着双脚,口中喃喃念道:“你们走路没长眼睛啊?我的脚快废掉了。”
乐异扬见他现在已经恢复知觉,言语之间并无受伤的痕迹,吃惊地说道:“大叔,你身体好了?”那人回答道:“多亏刚才那个老乞丐给我兄弟两个疗伤,不然这会我们已经在去阎罗殿的路上。”乐异扬忙问其详,那人将老乞丐怎么用内力打通他们受伤的经脉,又怎么按压穴位封住二人体内紊乱的真气等事情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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