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两翼远处的来不及跑,被马匹带起来的木矛刺中,骑兵松开了手里的木矛,既是怕自己被冲击力的反震带下马,也担心后面的战友刺到自己。
侧翼的火枪手完全被冲散了,骑兵没有追击砍杀,而是换上了铁剑,在连长的号令下在后面重新集结。
正面冲击长矛手的骑兵们被齐军的长矛刺中了十余个,但也将最前面一排的步兵冲开。
落下马的骑兵侥幸没有折断颈椎的,摸出了匕首或者自己配的短铳,混乱地厮杀着。
不知道是谁先扔下了长矛向后跑,一个人带动了几十人,齐军的阵型迅速乱掉,扔掉了木矛的骑兵用铁剑追杀砍杀着,但没有追击太远,就听到了号角声,纷纷折回重新整队。
这一队齐军的溃败,立刻引起了在营垒中齐军主将的注意。
自从军制战术改革之后,合格的将军其实并不多,能够指挥数千人作战并且能做到井然有序的,并不多。
留在这里死守拖延的齐将算是一个,而若是让他指挥数万人的联军主力,他就会不知所措,只能选择结乌龟阵死守。
放在这里,也算是人尽其用。
他虽有能力,可形势逼人,他也没有办法。
墨家前锋一万一千多人,他才不过六千。
墨家前锋有至少一千五百人的骑兵,他只有二三百人。
铜炮的数量更不必提。
要在这里死守,这不是靠他有必死之心就能做到的。
事实上他自觉已经做得很好,卡住了关键的位置,避开了墨家的火炮从而可以形成局部反击,如果将主力筑垒在河边,一旦被突破了河岸就要溃散。
可设想最终要化为现实,还是要看双反的厮杀。
正面骑兵引开缠住了墨家先渡河的轻骑,墨家的先头步兵过河之后他也立刻组织的反击,但是效果寥寥。
反击的数量不能太多,因为他需要坚守营垒防卫侧翼,墨家兵力多,可以从侧翼分兵策应,他最多只能拿出七八百人在正面反击。
如果全线反击,侧翼没有骑兵的掩护,那些让他烦躁的墨家侧翼的骑兵会抓住机会冲乱他们的。
事实上左翼的墨家轻骑渡河之后,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在左翼部署了七八百人的兵力,只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缺口。
一个连队的步兵根本挡不住对面骑兵的冲击,现在他需要猜测或者说预判那些骑兵想干什么?
是趁着击溃那个连队后继续往营垒方向突击以为正面创造机会?还是另有所图?
三个连队的骑兵有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若是正面渡河的墨家部队已经展开了炮兵准备进攻的时候,这一支在侧后的骑兵一旦冲向中阵,就会造就极大的混乱。
如果他手里有一支骑兵,自然会用手里的骑兵驱赶走侧翼的骑兵,可是他没有。
他也不知道墨家那支骑兵的真正目的,只能靠猜,猜的对不对这就是一个将军的天赋。
而对面那三个连的墨家骑兵的副旅帅选的破绽非常完美,尤其是一击冲散了那个齐军连队后,更是占据了主动。
击溃冲散了那个连队,意味着这支骑兵一旦抓住机会在侧翼突袭就会造成极大的威胁。
占据了主动的位置,选择很多。
可以在正面混战的时候趁机突袭主将、造成混乱;也可以在正面混战的时候迫使齐军难以调动侧翼的兵力支援。
然而其时骑兵副旅帅的目的只是那四门铜炮。
齐军主将需要为全局考虑,他是弱势一方,需要考虑怎么才能坚守到最后赢下最后的时间,在此之前不能出现大规模的溃败。
墨家骑兵副旅帅不需要从全局考虑,他们的主要任务只是策应,兵力优势之下,正面渡河一样可以获胜,他要考虑的只是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更多的战功。
双方考虑的层次不同,齐军主将终于为了大局,下达了命令,让侧面的几个连队的步兵接近那里,作出切断围困的态势,驱赶走这些可恶的轻骑。
命令刚刚下达,齐军主将的注意力就被正面的战况吸引。
正面很不顺利,墨家的步兵齐射之后反击成功,已经巩固了阵型。
那些铜炮正在通过浮桥,耗子一样的墨家工兵也已经挖好了简易的营垒阵地。
一旦要是那些铜炮渡河成功,在河这边展开,那么这场仗就要输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坚持到晚上了。
现在只能是竭尽全力,再反击一次。死守的话,没有炮兵和骑兵的优势,墨家会把他的营垒彻底轰开,四面围攻的。
如今只能是留下一部分人,同时侧面配合,驱赶走侧翼的骑兵,集结兵力从正面再反击一次。
若依靠墨家炮兵在这边还未展开、投入的步兵还不足够多的情势反击,那么一旦墨家的主力渡河展开兵力,就更没有机会了。
侧后方。
轻骑的副旅帅集结了建制完整的三个连队,就在砍杀了大量齐军的交战处不远,观察着齐军的动向。
他要假装继续深入威胁齐军的侧后,然后才能有效地调动齐军侧面的步兵,从而为他突袭齐军的炮兵创造一个缺口。
这需要一定的计算。
深入的距离、敌军的行进速度、己方撤走的速度、在敌军合围之前跳出去但又不能跳的太早以免敌军发觉。
这些既是平时训练的积累,也是科班教育的传授,再加上一些实战的经验。
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如果错估了距离和速度,都可能会出大事。
昔年隐阳一战,魏韩就是错估了楚国中军新军的展开速度,导致了侧翼突破的计划全部泡汤,这展开速度又是和训练息息相关。
这不需要太麻烦的运算,会有总结出的经验和口诀,这是一名副旅级的军官都掌握的东西。总归比起炮兵那些需要懂九数几何和会查函数表的军官们要轻松。
大约两刻钟后,轻骑兵的副旅帅终于等来的机会。
他想要调动的那两个连正朝这边赶来,意图堵住缺口切断后路,而时间刚刚好够他带领的骑兵可以跳出堵截。
三个连的骑兵迅速转向,就从那两个齐军步兵连队的衔接处切出,快速机动朝着齐国那四门炮所在的小山丘方向移动。
几乎完美的时间差之下,三个骑兵连一个冲锋就拿下了那座小山丘,齐军炮兵的指挥官被砍死。
就在骑兵们追击那些炮兵的时候,有个齐国的炮兵又一口很是浓郁宋地方言掺杂下的齐语喊道:“同义!平等!兼爱!非攻!尚贤……”
连喊了好几声,到后来已经闭上了眼睛,举着铁剑的骑兵犹豫了一下,没有劈砍。
骑着马围着这个人转了几圈后,那骑兵也笑了,走到跟前用叫踢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道:“说的很熟练啊,我差点以为这不是在战场上。”
那个肩膀都已经颤抖的齐人士兵也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在干陵听过墨家讲学。君侯征召,不得不来,也就是混口饭吃。我是相信同义、平等和兼爱的。”
“我虽齐人,却也是天下人。天下人兼相爱、交相利,墨家不杀俘虏,这个我知道。”
骑兵收起了铁剑,冲他点点头,远处的副旅帅喊道:“怎么回事?”
骑兵急忙跑过去道:“副旅帅同志,有个齐国的炮兵说兼爱平等非攻,听过咱们的讲学,干陵的。”
副旅帅一听,也凑过来,也不问别的,便问道:“会开炮吗?是炮手还是装填的?”
那个齐军士兵连忙道:“会会会。会开炮,也会装填。以前听你们讲学,后来也学过一些。”
他说的不是一回事,干陵是齐之大邑,墨家的确在那里讲学过,但要说炮兵的操作,肯定不是听讲学的时候听到的。
这时候不少被被俘的齐人都被驱赶了过来,副旅帅指着那些人问道:“里面有贵族吗?”
齐人摇摇头,指着远处一个头皮被砍下来的尸体道:“那个是贵族。剩下的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城邑人。”
几个骑兵从鞍袋里掏出锤子和钉子,准备把阵地上的几门炮的火门给堵死。
每个轻骑兵的小队都会配备锤子和钉子,靠着石头根本不足以破坏这些铜炮,而轻骑兵在战场上经常要趁机突袭炮兵阵地,时间不够敌人反击的话就需要将铜炮毁掉,用钉子楔在火门里是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副旅帅看了一下战场的局势,现在齐军剩余的兵力正在整队准备反击正面,阵型已经展开。
他看了一下四散在地上的铁球和火药桶,回头喊道:“先别楔钉子!”
骑兵们停下手,副旅帅走到那名之前高喊着平等同义兼爱的齐军炮兵身边道:“愿意为利天下尽一份力吗?”
那人倒也是个妙人,赶忙回道:“天下利弊,匹夫有责。利天下才能最终利自己,我是天下人,我与天下的利弊密不可分,是个统一的整体。既为利天下,自是愿意的。之前那是不得已,总有家人妻女……”
副旅帅笑道:“好啊,那给你个利天下的机会。告诉你们的伙伴,墨家不杀俘虏,兼爱世人。告诉他们,把铜炮转向,轰一下那边的步兵。”
那人连忙点头,和那些伙伴们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后,回头问道:“若是要轰主将所在的营地也是可以的。要不要轰他们一炮?”
副旅帅看了下齐军主将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有不少的兵卒,于是摇头道:“冢中枯骨,早晚被擒。他的命及不上我们正面冲击的同志。轰军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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