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悦汐凝眸看着面前的蔺玉公主,她这般说出来,显然并不是一时冲动之言,只怕是在心中想了很久了。
可是她对溥承蕴真的一点动心都没有吗?在温悦汐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但是既然她说出这样的话……
“蔺玉……”
温悦汐正要开口,却是被蔺玉公主出声打断了,嘴角含笑道:“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我是即将要和亲的公主,若是突然出了事情,还不知道之后会有多少麻烦。”她抬眸看着温悦汐,“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走吧,别让蔚王殿下等太久。”
温悦汐看着这样的蔺玉公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都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劝。如果溥承蕴不是启辰皇帝属意的储君该有多好,现下她自己都觉得两难,更不要说是蔺玉公主了。
“蔺玉和启辰七皇子的婚期定下来了,在十一月。启辰那边会在九月派人来接蔺玉。”
段蔚予微微点头,“时间足够宽裕了,就照我们之前计划好的做就行了,只要安排得当,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说着,他轻轻揉了一下温悦汐的脑袋,“怎么跟蔺玉公主单独聊过之后,情绪这么低落啊?”
“还不是因为溥承蕴的事情……”温悦汐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
在皇宫里呆了这许久,段蔚予和温悦汐回到蔚王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这日子一直都在路上奔走,如今终于回到了蔚王府,温悦汐懒得根本就不想动,连日来的奔波,让终于能躺回这张熟悉大床的温悦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因为回到蔚王府之后,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的缘故,温悦汐这一觉竟是睡到了第二次的正午时分,如果不是段蔚予来唤她的话,估计她还是不会醒来的。
“悦汐……”
“嗯?”犹在困倦之中的温悦汐,就这么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映湛来了。”
“来就来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还要睡觉。”
段蔚予看着她这般困倦的样子,心中不由一片柔软,这丫头……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段蔚予道:“都已经中午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嗯?”
在段蔚予的轻哄下,温悦汐终于睁开了眼睛,其实被段蔚予唤醒之后,困意倒也是慢慢消散了,此时清醒过来,意识到段映湛还在花厅里等着,不由冲着段蔚予吐舌头道:“看着吧,等会儿去见了他,那家伙肯定要先抱怨了。”
段蔚予笑了笑,伸出手臂把温悦汐拦腰抱起,径直把她抱到梳妆台前坐下,“你再磨蹭一会儿,他肯定要直接杀到这里来了。”
绿弗帮温悦汐挽好头发,温悦汐这才跟段蔚予一起走去了花厅,温悦汐这厢一只脚刚刚迈进去,就听得段映湛讨伐道:“我说,你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天气已然如此燥热,世子还是不要太过急躁,平心静气地说话不是更好吗?来,把厨房做好的绿豆汤给世子盛上一碗,让世子降降火气。”
被温悦汐这一番抢白,段映湛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只是见她面含浅笑,眸光如波,脸色也不像离开的时候那样苍白了,方才进来时的脚步也不似之前的虚浮,尽管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怨言,此时见到温悦汐病色尽褪,那颗始终提着的心也是稳稳落了下来。
“温悦汐,你别跟我这里打岔,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啊。”温悦汐径直走到椅子前,矮身坐了下去,抬眸看着仍旧站在那里,一脸控诉之色的段映湛。
“昨天!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方才从我父王口中得知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传来的谣言,结果他说,你昨天就跟皇叔一起进宫去了,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就连自己的父王都比自己知道得早,这算什么事儿啊?
温悦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段映湛,“话说,你这么光指责我啊?喏,你皇叔也在这里呢?你怎么不跟他说啊?”
段映湛顿时语塞,心道:你可真是明知故问,我敢质问皇叔吗?
“不管怎么说,你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当时离开的时候,把事情都托付给我,现在回来,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行了,你也别抱怨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昨天刚回来,我就听说我师父一个月前就来京城了,那是我师父,自然得先去看她,结果一说话就到了她进宫给太子妃诊脉的时间,我也就随着她一起进宫去了,这在宫里一呆就是许久,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本想着今天睡醒之后,去庆王府找你呢,结果我睡得太沉,起得太晚了,还没等我睡醒,你就已经杀过来了,这可怨不着我。”
段映湛听了之后,不由纳闷地皱了皱眉头,“不是,怎么说到最后,这错好像还在我身上了?”
这个时候,侍女恰好把绿豆汤给端了上来,这话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段映湛接过那绿豆汤之后,默默地喝了两口,然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许宓没有跟你们来京城啊?”
“她说,她离开了这么久,家里人肯定很担心,所以就先回家去了。”
既然段映湛提起了宓儿的话……
“她离开之后,退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段映湛口中含着绿豆汤,声音含含糊糊地道:“还能怎么样?退了呗。”
温悦汐仔细看了一下段映湛脸上的神色,原本想要说的话,却也没有说出口。
似乎为了刻意避开这件事一般,段映湛道:“还好你们及时回来了,不然萱贵妃那件大事,我还真的怕我自己会搞不定。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蔺玉公主九月份就要出发去启辰了。”
温悦汐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门婚事只怕是……”
“怎么了?”
“蔺玉当初之所以不愿意去启辰和亲,就是因为她不想再跟皇室有什么牵连,谁想到那七皇子竟是跑到皇上面前去求亲,好在溥承蕴对她是真心,而且她想着将来这七皇子到底是要出宫开府的,所以倒也可以接受。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启辰皇帝属意的储君是七皇子溥承蕴,蔺玉公主对于自己的将来又是起了担忧之心……”
段映湛点头,“可以理解,如果换成我是蔺玉公主,我也不愿意将来自己的一辈子都生活在皇宫的高墙大院之中,那生活得有多压抑啊。”
温悦汐在心中暗暗摇头,蔺玉担心的还不止是压抑的问题……
之前因为一直担心温悦汐的安危,所以蔺玉公主一直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但是如今温悦汐安然回来了,这件大事从心头消失,那对于婚事的担忧也是重新占据了她的心头。
眼看着母妃一日日地盼着她们母女两个能早日脱离这皇宫,去到启辰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自己要这么告诉她,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她女儿这一辈子也许就要在启辰的皇宫里度过了。
说起来可悲,她竟是从这一个牢笼,进去另一个牢笼而已。
“玉儿,想什么呢?”萱妃见自己的女儿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半天过去了,手中的绣线都不曾动一下,便是不由开口唤她。
蔺玉公主正是想心事想得入神,突然听到萱妃这样唤她,不由惊了一下,这一惊之下,手中的绣针便是扎入了指尖,鲜血迅速从伤口渗出,染在了那绣帕之上。
萱妃一见,赶紧道:“没事吧?”
蔺玉公主摇了摇头,“没事。”
“玉儿,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之前是担心蔚王妃,心神不宁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如今蔚王妃都已经安然回来了,病也已经全好了,玉儿还是这般心神恍惚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这般炎热的夏日,似乎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萱妃闻言淡淡笑了,“过了这一阵儿,也就不热了,等到那时候,你也该出发去启辰了。”
蔺玉公主勉强笑了笑,却是迅速低下头去,继续绣自己的帕子,试图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些烦恼的事情。
她这一针刚刚下去,一个宫女就匆匆走了进来,听着脚步声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儿,蔺玉公主也是不由抬起头来看向这刚进来的宫女。
“启禀娘娘,琴美人身边的宫女彩儿求见,说是有急事要求见娘娘。”
“让她进来。”
蔺玉公主经常去琴美人那里送些东西,彩儿她自然是认得的,这是琴美人当初进宫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侍女,自小就跟在她身边,这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片刻之后,宫女就领着那彩儿走了进来,却见这彩儿的右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蔺玉公主和萱妃还来不及惊讶,就在那彩儿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冲着萱妃道:“求娘娘救救我们主子。”
“发生什么事儿了?”萱妃一见这情形心中不妙,不由从榻上站起身来,盯着那彩儿问道。
“我们主子得罪了蕙美人,现下皇上要把我们主子给打入冷宫啊,还请娘娘救救我们主子!”
得罪了蕙美人?这个蕙美人可是最近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了,皇上连着好几夜都宿在她那里,而且午膳也要到她那处去吃,除了在御书房的时候,简直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奇怪的是,琴美人住得那样偏远,怎么就会得罪了她呢?
只是现在来不及多问,萱妃只好带着自己的几个宫女匆匆往琴美人住的落华轩去了,蔺玉公主不放心,亦是跟着一起去了。
等他们到了落华轩的时候,只见外面已经被侍卫们给围起来,见着萱妃和蔺玉公主过来,那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向萱妃行礼,“见过娘娘、公主。”
“这里面是怎么了?琴美人呢?”
“琴美人已经被带去冷宫了,皇上下令暂时封了这落华轩,谁都不许进去。”
看到这些侍卫的时候,萱妃就觉得不妙了,如果不是皇上亲自下令的话,这些侍卫是不会出现的,如果皇上已经下令的话,这可就糟了,所谓金口玉言,皇上已经说出口的话,就算是错的,也绝对不能收回,这关系到皇上的颜面。
“娘娘,这可怎么办?冷宫那种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啊。”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要么死,要么疯,没有一个是能好好活着的。
“你先别着急,跟我过来。”
这里有侍卫在,终究是不好说话。
萱妃把那叫彩儿的宫女带到一旁偏僻的地方,这才开口问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跟我细细说一遍,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去跟皇上说。”
这琴美人跟她刚进宫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当初自己得罪了臻贵妃,被皇上赶出皇宫的时候,她还偷偷给自己塞了一些银子和珠宝首饰,如今她落了难,自己也肯定是要帮忙的。
“就是今日一早的时候,主子说想去御花园里剪几枝栀子来,奴婢便随着主子一起去了御花园,谁知道就碰上了那个蕙美人。我家主子看到她之后,原本想要躲着离开的,谁知道那蕙美人却是不依不饶跟了上来,言辞之间对我家主子多有侮辱挑衅,说我家主子……万年不得宠,将来只有……孤独终老的份儿……”彩儿永远都记得当时那蕙美人趾高气昂的姿态,她自恃自己短短时间内便得到皇上的盛宠,所以在言辞之间对自己主子倍加羞辱。
“后来,主子忍不了,回了那蕙美人几句,说她跟那臻贵妃一样,是狐媚祸主,然后那蕙美人竟是跟主子推搡起来。推搡之间,主子手中的花剪不小心划破了那蕙美人的手背,蕙美人就打闹着说是主子故意的,说主子嫉妒她,想要杀她,还说要告诉皇上,让皇上处置主子。当时主子见蕙美人的手背出了血,心中也有些不安,就没有再跟那蕙美人多做纠缠,赶紧就带着奴婢回来了。我们刚回来不久,就听到外面有响动,出去一看,却原来是一队侍卫朝这里来了,前面还有一个来宣旨的公公,说是皇上的旨意,要把我们主子打入了冷宫。奴婢这才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从侧门溜可出去,找贵妃娘娘您帮忙,没有想到这回来之后,我们主子就已经被人给带走了。”
说着那彩儿便忍不住哭了出来,萱贵妃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着实有些麻烦,这蕙美人如今正是得宠,风头无两。如今皇上亲自下旨把琴美人打入冷宫,想要改变皇上的旨意,这岂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到底是琴美人,自己不能不管。
“好了,你也先别哭了,我们先去冷宫看看,我会想办法的。”
“多谢贵妃娘娘。”
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但凡是进了冷宫的妃子,那是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
从冷宫回来之后,蔺玉公主的神情始终有些愣愣的,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皇宫里还有那样一处地方,关着一些疯疯傻傻的女人,她们曾经或许也是显赫一时,或许从来没有得宠过,而如今竟都是痴痴傻傻地活着,衣衫不整、满目灰黄,眼睛要么呆滞,要么癫狂,有的甚至还在做着皇后的大梦。
那样的情形似乎刻在蔺玉公主的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挥不去,心中堵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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