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显然不知道男子有五两银子买钗的想法,欢喜的接过三文钱,将钗子从男子手里拿回来,重新递给了爽快的少年。
男子脸色乌黑,就连唇边青黑的胡茬似乎都被气得抖动,在他准备发飙的时候,明月已经将钗子递给了男子,若天上繁星的眸子闪动,竟是那样的熟悉与闪亮,男子还在仔细辨别着似曾相识的面孔,明月已经微微一笑道:“这钗子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吧!”
男子冷硬的线条登时变得温暖起来,如同黑曜的眼弯成月芽儿,充满磁性的声音若小溪般流淌出来:“小哥,我们在哪去见过吗?”
明月心里一突,暗叹了声倒霉,怎么会是他?此人非是旁人,正是那日碰到了成县令和李成悦身边那深蓝色绸缎的男子,当时的明月还犯过花痴,感叹此人长得英俊不凡,只可惜蓄了须。
明月迅速将嘴歪到了一边,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五官说不出的扭曲与丑陋,声音也变得分外嘶哑道:“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同是天涯沦落人,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明月脚步匆匆的欲离开,二人哪里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分明是“冤家路窄”,明月离开的背影看着分外的狼狈,小黑驴被她扯得四蹄飞扬,不留神间,将包着伤腿的红盖头掉落在了地上。
男子捡起红盖头来,连忙喊着明月,明月走得更加飞快,两条腿比小黑驴的四条腿还要快。
魏知行摇了摇头,将玉兰花的木钗珍而又珍的放在荷包里,再抬眼看那卖首饰的老妪,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现着惊慌,连四肢都是颤抖的。
顺着老妪惊慌的眼神儿看,那五两银元宝已经不翼而飞,见男子浑身散发着冰冷,老妪已经将身上唯一的破旧的荷包打开来,散落了一地的铜板,颤声道:“公子,您的银子不是小的拿的,怕是刚刚的那个少年是个骗子......”
骗子?魏知行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年了,就是上次那个认自己当义父骗鸡蛋的农女!!!他曾问过成县令和李捕快此农女姓甚名谁,哪知这二人竟异口同声说不认得,明显的包庇着那个少女,一幅怕自己生吞活削她的模样。
现在可好,终于养虎为患,助长恶人再次行骗偷盗的势焰。
魏知行脚步匆匆,向农女离开的方向追去,正茫然不知所踪时,突然听到一声欢快的毛驴叫声,魏知行撇嘴轻笑,向着人群之处踱步而来,那眼神儿,活像一只戏耍老鼠的猫儿。
明月一脸正气的将银子扔给柴启,打开三个麻袋,柴启虽然可恶,险然也被三十两银子打动了,三个袋子,其中两个真的装着松儿、欢喜,最后一只袋子显然是充数的,装着两只大灰老鼠,显然是先前打开那窝小老鼠的父母。
松儿眉眼和明阳很像,却比明阳更加的瘦小枯干,皮紧紧的裹着骨头,根根可见,脸上的颧骨很高,显得眼睛很大。
明月登时眼睛就红了,将松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喉咙似被堵住一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想哭都成了一种奢侈的事情。
松儿却偎缩的躲着明月,瑟缩的冲着柳氏叫道:“娘,娘,我怕......”
柳氏一下子冲到松儿面前,紧张瑟缩的看着明月,想抱又不敢抱,手僵持在半空,眼泪却如流水般的往下流。
许二虽然不仁,他媳妇柳氏对松儿还是不错的,松儿也将柳氏看成了亲生母亲。
明月不由得松开了手,柳氏紧紧抱着松儿,许二的娘亲又紧紧抱着柳氏和松儿,欢喜也奔了上来,紧紧的抱着三人,四人紧紧而拥,好不凄楚。
魏知行心下一阵寒酸,自己亲人凋零,只有一姐长居深宫,相见艰难,七尺多的汉子不由得动了容,本想抓明月问罪的心思也淡了一些。
几人寒喧片刻,李老头儿带着娘三个一起就要向明月下拜,明月瞟见眼珠乱转的许二,心下一寒,面色也跟着淡了下来,扶起李老头儿,一脸冷色道:“李老伯,你不必谢我,这欢喜和松儿本来就是我要买的家奴。”
“嗯?家--奴---”李老伯如遭雷击,自己一直以为明月是个心怀慈悲的菩萨心肠,现在看来,自己想多了,不过是为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而矣。
李老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嗔责?明月拿着真金白银、总共花了二十三两银子,到手的不过一个十二岁小姑娘、一个六岁小娃子和一头几月大的小毛驴,这在人牙子手里,完全可以买到的。
柳氏将松儿紧紧抱在怀里,眼里充满希冀道:“恩人,这欢喜你买回去可以做娘子,这松儿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还要浪费粮食,你发发善心,还给我可好?别让我二人母子分离?”
欢喜劫后余生的欣喜登时化做了寒流,直流进心里,冰冰的凉,一直以为许家老夫人、夫人,包括“小相公”松儿对自己如亲人,到了最后时刻,还是将她推了出来,换取松儿。
明月却态度冷硬道:“柳氏,我是松儿的亲姐姐,六年前你背着我娘和我奶买弟弟,可想过我娘失去亲儿的痛苦?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你没资格恳求我和指责我,话我落在这儿,谁以后再打我弟弟松儿和我家奴婢欢喜的麻烦,我定送官论处。”
李老头顿时怔然,眼前的少女竟然是松儿的亲姐姐,难怪刚才那么拼尽全力的找银子买松儿,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魏知行看着此事的发展变化,心里分外不舒服,就仿佛鞋子底下踩了一坨屎,腌臜不堪却怎么甩也甩不掉。
男子气愤的分开人群,走到明月身前,一脸阴色道:“在你送官论处之前,还是我先置你的罪吧,偷我的五两银子呢?”
男子摊开手掌,先找明月的麻烦了。
明月脸上的慌乱只一闪而逝,随即将松儿扯到自己身后,交给殷才抱着,无限镇定道:“钗子呢?”
魏知行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能的从怀中掏出那支木钗。
明月上手就将木钗抢在手里,随即半跪在地上,抓着魏知行的胳膊,声泪俱下道:“父亲,您虽说不是殷儿亲父,但殷儿一直将您视作亲人,俺娘离世还没到七天,尸骨未寒,你怎能让殷儿扮做女子,戴上这钗,与您行苟且之事?娘若地下有知,怎能瞑目?尤其是,我还是个男儿身......”
众人一片哗然,看向魏知行的眼里无不惊愕万分,满满的信息量,魏知行如同石人般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月忙扯着欢喜、扯着殷才、牵着小毛驴分开人群,看热闹的显然穷苦百姓居多,打心眼里同情弱势的一方,自然的分开一条小路,就要逃之夭夭。
魏知行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明月的袖子,一个向前,一个往后,外衣哗啦一声音扯了开来,里面露出了白色的中衣,玲珑的曲线虽不明晰,却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众人脑袋一顿混沌,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这个“少年”刚刚不是说他是男儿身吗?
魏知行脸色一红,慌忙将自己外袍脱下来,裹住明月玲珑的身子,明月却不领情,柳眉倒竖:“喂,你松不松手?”
魏知行虽是读书之人,但因是将门之后,不愿只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下又不乏武艺超群之人,耳濡目染之下,会些武功招式,又多年在外行走,危机四伏,对战经验也多,所以寻常武功之人是近不得他的身的,明月下大力量甩手,愣没甩开。
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明月越发的焦急,对殷才喊道:“快回家!要不然我娘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殷才看着被抓住的明月,又看着怀里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松儿,下了狠心向城外跑去。
直到人影渐行渐远,明月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多日来和野猪、撩汉、兔子、野鸡对战的“经验”拿出来,数不胜数。
挠痒痒?对面似乎是个雪山,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踩脚趾?对面似乎是座泰山,任你天崩地又裂,我自仍岿然不动;
过肩摔?对面似乎是座铁塔,任你托塔天王再世,我自仍岿然不动......
这是碰到难缠的对手了,明月终于下了决心,要放她前世今生都没有放过的大招法!!!
再见明月,由先前百般搞怪的小妖精,顿时转化成了千娇百媚的小狐狸精,脸上妩媚的笑,似春天最暖的风,吹皱一池的湖水;闪烁轻眯的眼,似夏日火红的霞,映红了广阔的蓝天。
蜿蜒委婉的藕臂,似缠人的蛇绕上魏知行的脖颈儿,如娇似嗔道:“义父,人家既然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儿,不如,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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