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远 第一百八十章

    自大武顺德帝登基，下令尊仙堂围攻明王峰已有数年。原本须弥宗身为天下佛门两大领袖之一，门中高手众多，更有神州玄门四大神通之一的绝顶功法在身。在常人眼中看来，其与尊仙堂相斗将只稍处劣势，却无丝毫灭门之险。

    然而前有尊仙堂突然发难，堂中高手神出鬼没，每每能以数人之众，围住须弥宗落单高手一齐出手，使数名大乘境高僧接连身死陨落。后有须弥宗见势不妙退守山门时，尊仙堂又不知从何请得一名阵法大师前来破除护山大阵，情势已是危急无比。

    眼见大阵摇摇欲坠，不日便可破开功成，但就在太玄门诸派与尊仙堂对付突然出现的入魔之人时，须弥宗千余僧众竟凭空消失不见，将尊仙堂所布种种遁空禁制视若无物。此事数日内轰传天下，神州修道之士无不震惊，在凡俗世间更是传得如同仙谈。

    传闻顺德帝雷霆震怒，将内堂负责看守众僧的上百名不力之人，轻者囚入困仙谷中，重者当即废除修为。

    经此一役，尊仙堂元气大伤，数百精英弟子一齐战死，外堂几成空堂。而内堂本来人数便少，余下之人心中畏惧，更是一片死气。于是过往不时可见的黑边白衣之人，一时通通不见，似是消失一般。

    本来神州生灵何止亿万，除了少许一心向往大道之人，世俗凡间与修道界间素来少有瓜葛。然而以大武朝廷屠戮佛门弟子为始，数年来不论修道亦或武道，争斗相杀日渐繁多，以致各处祸乱不断。

    而此时更经由此事，整个神州戾气越发深重，原本以为就此消散的魔气又再频频重现，连一向繁华升平的天武城中也不时惊现入魔之人。世间百姓诚惶诚恐，街市中早不见昔日景象，充塞一片萧肃之气。

    这一日夜色渐深，天武外城中却只有少许几处灯火通明，其余各处则大多只散落零星灯光。城东一座碧绿通彻的五层高楼巍然耸立，比周围楼房高出一大截，一股鹤立鸡群之意跃然而出。

    不过高楼外壁上数十个金色灯笼只亮起小半，门前更是只有稀稀疏疏几人进出，与雄伟气势却是截然相反。

    顶楼一处大厅中光亮点点，布置得金碧辉煌，此时却传出一声轻轻叹息。

    “这一年来，那人自从离了尊仙堂拜入太玄门后，竟置当初约定不顾，再无半分消息。。。而那聂公子又步步紧逼，眼见年末将至，若那人再不现身，这龙云商号便要姓聂了，唉。。。”大厅正中一名中年美妇凤眼含愁，轻声叹道。

    “事已至此，也是天命如此。只是没想到那人身负皇族神通，不过是利用本店之力潜入尊仙堂而已。老夫自负灵眼神通，当时却未看清，实在惭愧不已。。。如今莫说神州天下，单这天武城中欲擒他送交尊仙堂之人便数不胜数。他便是有太玄门这等豪门巨派做依靠，只怕也是不敢再来此地了。”旁边椅上一名白发老者嗓音低沉，也是低叹口气，缓缓道：“龙云商号百年浮沉，自有命数。掌柜的这么多年来为店中殚精竭虑，付出良多。大掌柜若是泉下有知，当可安心瞑目了。”

    中年美妇却是猛一摇头，银牙紧咬下唇道：“哼，我便是不服这口气！他天乾楼一向在四大商号中排在最末，不管是论家底论人脉，还是论手腕论懂行，向来只能吃我们三家剩下的！它能将四大商号中其余三家接连吞并，还不是因是宫中那人。。。”

    “好了！”白发老者猛然一声低喝将其打断，脸色一沉道：“此等小道传言休得再说！不然失店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中年美妇嘴唇撅起，不停微微颤动。但看了一眼白发老者脸色，终于将嘴一抿，不再开口。

    厅中顿时静寂。片刻后白发老者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从袖中飞快取出一枚纯白玉玦，上面亮起一片微光，陡然浮现出一行小字。

    白发老者匆匆看完，顿时眼前一亮。中年美妇凑近过来，眼光在玉玦上飞快扫过，同样脸色大变。

    两人对望一眼，片刻后同时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色刚亮，天武城北四十里外一处荒山峡谷中，一名麻衣男子站在一条蜿蜒山涧旁，正向涧中俯视。

    山涧宽不过三尺，深不到半尺，但涧水清澈见底，此时虽已入冬却并未冰封。几条手指长的鳞鳞小鱼顺着水流不时跃出水面，激点水花。

    麻衣男子看得入神，眼中光华闪动，不知忆起何事，却似并未注意身后数丈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见此咳嗽一声，道：“小友别来无恙。”

    麻衣男子转过身来，一张年轻面孔平平无奇，双手一拱，淡淡道：“两位多日不见，仍是一如往昔。”凝眉朗目，正是岳无信。

    白发老者与身旁那人却是一惊，那名中年美妇道：“你。。。原来这般年轻。”说着摇了摇头，似有不快道：“当日你扮作浓髯中年，只怕早已想到在尊仙堂待不长久，与本店的约定只是过河拆桥吧？”

    岳无信嘴角微撇，道：“晚辈失约在前，确是有违信义，还请前辈与掌柜的见谅。所以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补偿这一年所欠，二是再作交易。”说着将放在身旁地上的两个斗大布袋解开，露出满满两袋奇色灵石，不下百块之多。

    中年美妇一声惊呼，呼吸陡变急促。旁边白发老者虽未如此激动，但眼中也是精光大亮。

    岳无信微微一笑，道：“这两袋五行元晶足以当得你我约定的十年之用，两位且请收下，便是我十年再不到此，也不违所约。。。至于我所求之物，不知两位可有带来？”

    中年美妇抑制片刻，直到心绪平静，这才开口道：“如此多谢了。”转头向旁边白发老者看去。

    白发老者咳嗽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方盒，手指轻轻一弹，笔直向前飞去。岳无信伸手接过，揭开向里看去。

    只见一粒龙眼般大小的丹药静静躺在盒中，上面光华流动，发出阵阵灵光，顿时脸色一喜。

    白发老者见此缓缓道：“这颗化形丹乃是喂养灵兽的极品灵丹，不管灵兽原本等阶如何，均可凭空将其提升一阶甚至数阶。常某不知小友有何灵兽，虽然此药效验神奇，但此法毕竟乃逆天行事，灵兽服用后寿命将会大为缩减，小友需得三思而用。”

    岳无信点头道：“多谢前辈。”说完将化形丹小心取出，收入怀中，却将方盒扔在地上。

    中年美妇顿时面色微变，白发老者却是目光一沉。

    岳无信浑若未见，拱手道：“如此晚辈便告辞了。”单手一招，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乌黑长剑飞至半空。

    “且慢！”白发老者忽然抬高声音道：“小友稍候，我与掌柜的还有一言！”

    岳无信一怔，淡淡道：“前辈有话但讲无妨。”

    白发老者向中年美妇看了一眼，道：“小友既已拜入太玄门这等道宗巨派，门中不仅功法绝顶，更有无数天材地宝，这五行元晶虽然珍贵，但想来也非必不可少之物。”

    岳无信眉头微皱，道：“前辈意思是？”

    白发老者忽然眼色一变，两道锐利目光有如实质般在半空泛起阵阵微小波动，向双眼其直望过去。

    岳无信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一股痛苦之色。脚底一个趔趄，腾的一声坐倒在地。

    见其便要就此晕倒，中年美妇忽然脱口道：“常老！”身形一转，面对面站到白发老者身前，正好将其视线挡住。

    白发老者眼见得手，见此只得收回封魂瞳力，厉声道：“掌柜的，不是说好先探知矿脉所在，再将此人捉住送往尊仙堂么？而方才他已将那盒丢掉，如此只能将他擒下拷问，为何还来阻我？”

    中年美妇摇了摇头，道：“此时便是能够得手，但门中弟子出事，太玄门岂会善罢甘休？本店已有百年，分店遍布天下，如何挡得住人家寻仇？”

    说完一双凤目中满是果决之色，看向白发老者，语气坚定道：“常老，此事我已想清，不可如此。不然夫君泉下有知，知晓我是这般守住家业，日后地下也是无颜相见！”

    白发老者脸上满是错愕焦急，中年美妇却自顾转过身去，见岳无信只双手抱头，尚未晕倒，便道：“本店意思，便是请你将那处元晶矿脉所在告知我等。作为回报，本店所有之物，只要小兄弟看得上眼，尽可通通拿去！不知你意思如何？”

    尚未听岳无信回答，一阵阴厉笑声在身后陡然响起。中年美妇一惊，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白发老者面色大变，脸上满是阴鹜狠厉之色，冷冷道：“当初老夫便劝大掌柜将家业卖了，但他一口一句此乃祖业，到死也不松口。本以为他死了后，家业传给你个妇道人家，经受不住定会趁早卖了，没想到却让你撑到现在。哼，要不是为了寻出这五行元晶矿脉所在，聂公子早将龙云商号收了，岂能等到今日？害老夫一直在此空耗，实在罪不可赦！”

    说完左手一扬，一柄七寸匕首脱手而出，向中年美妇疾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