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黄昏,耿龙和李月梅吃过晚饭,骑着马走出营地,迎着日落的方向慢慢散着步,一直走到离营地很远的一个叫落马滩的地方。
一路上,耿龙告诉李月梅:再过几天搜索义勇军失散人员的任务就结束了。由于伪满洲国舆论的影响,伪满军滥杀俘虏已有所控制,现在他们将俘虏编成队去修路或做其它苦力。过几天二团将接替其它部队看押义勇军俘虏修路。他想借这个机会营救一批义勇军。在这之前,他想找机会把李月梅送到苏联。
李月梅一听坚决不同意,她一脸决然地说道:“不!耿营长!我不要单独离开!这样伪满军会怀疑你的!我必须留下来和你一起,掩护你营救义勇军俘虏!我们设法救出一批义勇军后,再一起走,不是更好吗?”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终,耿龙拗不过李月梅,同意让她留下。尽管耿龙想送走李月梅后,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营救义勇军俘虏,一旦有所差池也不必担心李月梅的安危。但李月梅说得也有道理,她可以为他作掩护,日后也可为他作证明。
二人达成共识,一脸轻松地骑在马上望着远方。
此时,西天布满鲜红的火烧云,使天空显得更加雄浑、辽阔。一行马队驮着沉重货物从霞光下走过,如走入一个太虚幻景。长满高粱和玉米的黑土地一望无际,沐浴着夕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条石砾铺就的大道横穿黑土地,直往齐齐哈尔城而去。两人披洒着晚霞的光芒,尽情地观赏着这关东风景,眼睛里满是欣喜与陶醉。
“真美啊!”李月梅感叹道,她下了马,将马拴在近旁的树上。
“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耿龙随口吟道。
“你会古诗词?”李月梅惊喜地看着他。
“呵呵,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当年在东北军时,跟着胡正锋旅长又学了些!和你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是不能比了!”耿龙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也不错了,在义勇军里,这样也算个知识分子了!真看不出你不光武艺高强,还懂古诗词呢!”李月梅笑道。
“哪里话,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耿龙笑道。
二人说着话,沿着一条土路走进一片白桦林。夕阳下的白桦林,如同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薄纱,显得分外迷人。
在我的窗前,
有一棵白桦,
仿佛涂上银霜,
披了一身雪花。
毛茸茸的枝头,
雪绣的花边潇洒,
串串花穗齐绽,
洁白的流苏如画。
在朦胧的寂静中,
玉立着这棵白桦,
在灿灿的金晖里
闪着晶亮的雪花。
白桦四周徜徉着
姗姗来迟的朝霞,
它向白雪皑皑的树枝
又抹一层银色的光华。1
【注】
1《白桦》,【俄】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叶赛宁。
李月梅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描写白桦树的诗,让耿龙听得如痴如醉。夕阳洒在她粉嫩的面颊上,更显俏丽妩媚。
耿龙望着李月梅,心不禁怦怦乱跳,随即又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忽然,李月梅沉默了,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忧郁。“耿营长!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有那么多义勇军士兵在受苦受难,我们却在这儿赏风弄月!”她语气幽幽地道。
耿龙默默地望了望前方,又看着李月梅安慰道:“你不要难过!失败和欣赏风景并没有冲突!越是失败,才越要乐观一点,才越不能垂头丧气!说不定,我们那些突围的义勇军士兵看见这壮美的风景也一样会赞叹不已,并因此更加热爱生命,更加坚定了突围的信念!”
李月梅想了想,点点头,秀美的眼睛看着耿龙,赞许道:“嗯!是这样的!我曾在苏炳文司令的东北民众救**听杨传绪营长给坚守海拉尔阵地的士兵们作动员,号召士兵们要像这关东大地的白桦树一样,风吹不倒,雪压不弯,越是在恶劣的环境里,越是要挺直胸膛。只可惜他后来牺牲了!”
“是啊!他牺牲时才二十三岁!二十一岁就当了营长,是义勇军最年轻的营级军官!”耿龙道。
“是啊,真是可惜!”李月梅说。
耿龙拍着一棵白桦树的树干,说道:“不错!他的话不错!人就是有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接着,他凝望着天边的彩霞,轻轻叹口气道:“照理说,我是够失败的人了,咱们义勇军失败了,我也被义勇军抛弃,不明不白地成了伪满军中的一员,人生对我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不!耿营长!……”李月梅想要劝慰。
耿龙挥手制止住他,“我也曾消沉过,也曾失落过,但现在我心里很亮堂了!在被大火烧毁的森林里,总是白桦树最先生长出来,最先形成树林!我也要像这白桦树一样,永不言败!我就是不服输,我们义勇军没有败,还会卷土重来。我也没有败,我还在战斗,我把自己当作义勇军中的一员。我不会服输的。”耿龙望着远方,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太好了!耿营长!我很欣赏你的精神!”李月梅看着他,眼眸里反射着晚霞的光芒,她的脸庞被夕阳勾勒出优美的轮廓,曼妙的身材在夕阳下楚楚动人。
耿龙转过脸来,笑了笑道:“这没什么。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嗯!”李月梅赞同地点点头。
耿龙其实很想对李月梅说:“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有你和我一起战斗,所以我充满力量!”但终觉难以启齿,没有开口。他偷偷地看了李月梅一眼,就低下头去。
起风了,带着一股白桦树的馨香,吹起李月梅的齐耳短发,露出她白皙的后颈脖,身上丝绸质地的连衣裙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把她苗条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动人。耿龙的目光被霞光笼罩下裙裾飘飘的李月梅深深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悸动,旋即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脸不由微微红一下,扭过头去。
李月梅也意识到了耿龙的异样,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白桦林一片沉寂,天边那一抹红霞终于隐去,暮色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李月梅说。
“嗯!”耿龙点着头。
二人走出白桦林,跨上马,往驻地走去。
骑在马上,耿龙凶神恶煞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意,他感到暖暖的春风拂进心底,吹走了他心里的严冬,融化了他那被冰雪封冻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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