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闻言大惊,忙问何故。唐清源道:“佘海一事,其罪不在你们,是他咎由自取。但其死不是重点,而是在私传功法上。你与水挼蓝结亲后,便与她是一家人,这私传外人功法的罪名也就减至最轻,龟武岛再请宫中的宿老从中斡旋,此事大可消弥!”
此事委实太过突然,叶求知听了不由呆立当场,不知怎的,脑中竟浮现出他当初受伤时,朱凤欣那焦急的神情,和她此时清减的面容,心道:“不知道朱师姐听说了此事会怎么想?”心中又蓦地冒出一双狡黠的眼光,和淘气的面孔,却是唐可儿。
叶求知一时杂绪纷乱,转的都是朱凤欣和唐可儿的神气音貌,却无半份水挼蓝的影子。水挼蓝此女聪慧机变,行事果敢,倒与他有几份相似,可他对她没有半点儿的念想,抛去这个联姻不谈,若是其它事,叶求知大可出力相助。
唐清源见叶求知怔怔地不语,也不催他。叶求知愣立了一阵,问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唐清源笑道:“此事全凭你自愿,我虽与龟武岛的玄灵一交情不错,但毕竟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们本可不理,想来玄兄也不会怪我。”
叶求知松了口气,唐清源又道:“之前听你说起玄兄的女儿来,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是了得,又与你有些缘份,因而召你来问。你若同意,我乐见其成,两厢皆好,你若是不愿,也无人逼你。”
叶求知道:“我与水姑娘乃是邂逅之交,此中没有半份的儿女之情,这个忙恐怕……恐怕帮不上。”
唐清源笑道:“少年懵懂,是否有情你未必就分得清楚。你且回去思量思量,错过了现在这个时刻,再想成为玄武宫的女婿可就难了。”
叶求知口中称是,退至门口,唐清源忽然又道:“朱雀宫的那条小凤凰在你山上吧,那位小姑娘对你挺不错啊!”
叶求知一愕,答道:“弟子与朱师姐相识已久,她待我确实甚是亲厚。”
唐清源道:“多亏了你认识朱姑娘,否则怎会结纳到一得长老,我这条命也可说是因她而救,你好好的代我尽地主之谊。”
叶求知答应了一声,退出万汇殿,回到山上,朱凤欣等人已被安顿进客舍。叶求知目视客舍的方向,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蓦地涌上心头。他此前从未有过儿女情念,今日被唐清源猛然提及,才骤觉以他的年龄,在俗世中已然谈婚论嫁,只是修道之人对此看得不重,甚少有人会论及,加之他波折不断,从未暇顾于此,倒是流落妖界时,除开两位师父外,所想的人中便以这两位师姐为多。可现在想来他也分不清他对这二人的情感是患难之情,同侪之谊,还是有儿女的情份在内,他未曾经过情恋,也无从辨起。
叶求知轻叹了一声,正要移步,忽闻绿荫丛中传来几声笑声,笑声清脆明朗,分明是唐可儿所发。叶求知循声望去,就见几株嘉木后转出两位佳人,一般的俱是明眸皓齿,冰肌玉肤,宛若两株清丽脱俗的琪花,如芷若兰,各有妍好。叶求知心头一跳,他正在想着二人,不想这两位师姐便一同出现在他的眼前。
二女一见叶求知,皆微笑着看了过来。唐可儿忽调头对朱凤欣道:“朱师姐,你来得可真巧,正赶得上一场喜酒喝。”
朱凤欣笑道:“哦,贵门要办喜事吗?”
唐可儿拍掌笑道:“是啊,有人好事将近,要做新郎倌儿。”
朱凤欣一听,甚感有趣,问道:“是谁啊,我可不认识,人家不会请我?”
唐可儿道:“会的,会的,他一定会请你喝这杯喜酒。你说是不是,小叶子?”她说到最后一句,眼睛却瞟着叶求知。
朱凤欣笑容骤敛,惊声道:“你……你……你说的是叶师弟?”
唐可儿道:“是啊,正是这位准新郎。叶师弟,恭喜你了,娶了一位美娇娘。”
叶求知忙道:“唐师姐,你莫开玩笑,这事还未定论,言之过早。”
唐可儿道:“言之过早?那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了?”
朱凤欣问道:“唐师伯叫你去,就是为了这事吗?”
叶求知点点头,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唐可儿道:“我爹说凭你自愿,你可怎么说?”朱风欣亦看向叶求知,目光烁烁。
叶求知道:“龟武岛提此一议,只不过是想息事宁人,乃无奈之举,未必就是水姑娘的真意,如此婚姻不联也罢。”
唐可儿道:“若是出于水姑娘的真意呢,你便做了龟武岛的女婿?”
叶求知道:“我与她萍水相逢,她对我未必有意,我对她亦无它念,如此结合实没有什么意味。此事因水姑娘而起,她不便相拒,我却不能误她终生。”
唐可儿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愿了?你既然不愿,那我去跟爹爹说去。”起身就走。
叶求知刚要阻拦,但随即一想,自己已经表明态度,由唐可儿去向她父亲陈说,好过自己当面拒绝。
唐可儿走后,此地只剩下叶求知和朱凤欣两人。叶求知本光风霁月,心无杂念,此刻却微感异样,问道:“唐师姐怎么来了?”
朱凤欣道:“我来时先拜见了唐师伯,承唐师伯之情,让可儿妹妹来款待我。”
叶求知道:“天一岛风景尚可,与烨州大是不同,师姐不妨多盘桓几日,我带你游玩观觅一番。”
朱凤欣见到叶求知,本十分高兴,现在心情却莫名地低落,说道:“我有些倦了,明日你再带我玩吧。”看了叶求知一眼,转身离去。叶求知看着朱凤欣掩入花径绿荫后,心中微有所失。
过不多久,金乌西匿,暮色四拢,叶求知做起晚课来,但始终无法宁神。他胡思乱想了一刻,蓦见月色涌入居室,心道:“我尽想这些干什么,徒耽误练功。”起身来到桌前,铺纸研墨,欲借绘画定神。
才铺开纸张,便见从一沓纸中露出一角纸笺来,上面写着蝇头小字,正是当日唐可儿写与他的驭虫之法,不由得忆起昔时的往事,忽想道:“朱雀宫为四灵宫之一,极善御兽,有时间倒要向朱师姐请益请益。”一边想着,一边着墨,竟不自觉地画起二女的肖像来。待他惊觉住手时,又想:“观想之法中言道‘设身处地,情景交融’,又言不可逆意而为,我此时想着她们,那便想下去,强行扭转,逆反心意,反增心乱。”于是挥毫又继续画将下去,一时情感得以宣泄依托,渐渐地沉浸在绘画之中。
待画毕,凝目一看,两位佳人跃然纸上,一个淡雅如菊,一个灿若朝霞,均皆巧笑倩然,顾盼流辉,俨然活了一般。叶求知心道:“锻炼神识往往是冥思静想,心存万物,前人多用绘画雕刻辅以修炼,以刀笔代眼代心,绘尽诸天之物,端地是好方法。”
他一时心灵通明剔透,笔下不停,又自绘下身边的相熟之人,两位师父,师伯唐清源,长老一得等,俱化作了他笔下的人物,一笔一画皆据他脑中所记忆的一笑一颦中来,无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画至后来,已不单限于人物,花木虫鱼也信手拈来。
他正画得兴起,忽闻房门声响,有人在敲门。叶求知一惊而醒,抬眼再看时,外面业已天光大亮,便道:“进来。”
朱凤欣推门而入,一眼便见满屋的纸张,桌上地上都是,而叶求知正执笔而立,看其情形似画了一晚上的画,忙道:“啊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作画,可打搅了你的兴致?”
叶求知道:“无妨,无妨。”搁下笔来,猝见笔架之旁便放着二女的肖像,忙拿起其它的纸张欲要盖上。不想朱凤欣已顺着他的手看了过来,问道:“这是哪位,是水姑娘吗?”拿过来一看,正是自己,脸上不自禁得一红。再看下面却是唐可儿,接下来是一得,唐清源等,心中又不由地一阵失望,说道:“不想师弟的丹青之术也如此了得!”
叶求知抬手一捞,地上的纸张纷纷飞起,犹如花蝴蝶般地俱投入到他的手里,说道:“随手涂鸦,不值得师姐一哂。”
朱凤欣起初看到自己的画像时,心头怦跳,及见到这许多人物画像后,心中又不免黯淡了下来,心想:“原来他不是只画我一个。”此时再看手中的画稿,却是越看越佩服,画中之人一个个均神情兼备,活灵活现,脱口赞道:“起初只是见你画得好,现在才发觉师弟的神识之强,已达如此境地。”
叶求知道:“师姐家学渊源,跟你比起来,我还差了一截。”
朱凤欣道:“那是我比你痴长几岁罢了。”忽然定定地看着叶求知,说道:“我要是教你本宫的功夫,你愿意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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