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坐于阵中,不听外面有动静,情知那人正在进退取舍,当下也便心下默思脱身良策。顿阵内阵外一片寂静,两人各筹心思。
过了大半天,忽有一道破空之音传来,一人急声道:“平儿,你怎么了,可有事吗?”
那人道:“孩儿该死,惊扰了父亲。”
叶求知心中咯噔一下,原来此人召来了强援。其父来了,不知会否向着他儿子,还是维护本门的门规,主持公道。只是他儿子触犯的乃是死罪,他若是秉公无私,其子就要论罪当诛。
此人问那平儿,道:“为父正在闭死关,你捏碎了玉符,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他本以为儿子是有生命危险,才弃了死关,匆忙赶来,哪知儿子却平安无事。
平儿道:“孩儿知道父亲正在磡生死大关,不该轻易惊动。但父亲临将大限,身为人子岂能不忧心。好在孩儿发现了一线转机,因而召父亲前来。”
那人动容道:“哦,什么转机?”
平儿一指阵中,道:“此人会《北辰星拱》,只要父亲学得此法,说不定就能突破,不再受年命所限。”
那人循指瞧去,就见阵中困着一人。他多年未出,所以不识叶求知,闻言怒道:“胡说八道,偷学别派的功法乃是大忌,你怎地肆意妄为,抓了玄武宫的弟子?”
平儿道:“此人并非玄武宫弟子,而是本门的弟子。”
此人听了益怒,正要发作,忽问道:“你说什么,阵中之人是本门弟子,那他怎会《北辰星拱》?”
平儿道:“这人是偷学的。”当下将那日玄武宫率人追究上门的事说了,最后道:“他刚才也承认了,我们只要逼迫他说出来,再将他……”他顿了一下,又道:“那时谁会知道,别人还以为是玄蛇岛所为。”
他的话刚说完,脸上便着了一记耳光。那人面罩寒霜,冷冷地看着他,道:“小畜生,你竟生出这样的歹念,想暗害同门!”
叶求知一听,大是高兴,不想这平儿为人不端,其父却持身甚正。那平儿忙跪伏在地,磕头道:“父亲息怒,孩儿也是为了父亲着想,若是父亲熬不过这关……”说到这里痛哭涕下。
叶求知听到这里,内心甚为不屑,这平儿起初乃是觊觎他身上的舍利子,后来才想把《北辰星拱》也一并得之,哪里是为了他父亲着想,他连父亲都骗,可见其人品之低劣。
那人见平儿如此模样,脸色稍霁,说道:“你起来吧。”又叹了一声,道:“本门道法也不输了玄武宫,仍不能再使我延长寿命,难道练了《北辰星拱》就能有用?”
平儿道:“本宗的功法是不差的,不过受资质所限,只能练其中的一项或两项,却不能五行兼修,终得不到其中的真髓。而星天大法却不在五行内,不受根骨所限,父亲学后说不定便能突破也未可知。即使不能,互相参详印证,也可大有启发。”
那人想不到儿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颇有见地,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说完低头不语。
平儿“呯”地又跪下,说道:“孩儿资质不如父亲,练至迄今,也只勉强筑基而已,想来更活不过父亲,难道父亲也不为孩儿想想。”又指着叶求知,道:“这人的资质更差,入门更比孩儿晚,如今却已筑基中期。想他不是体中有异,又练了《北辰星拱》,何以至此?”
叶求知恍然明白平儿为何觊觎于他,想杀人夺宝,原来是见他根骨不佳,偏又进展神速。又鉴于父亲因不能突破,寿限将到,在生死间苦苦挣扎,眼睹目视之下,思及自己以后也是如此,心中畏忌,因而才萌生了此念。
那人听了,运目向阵内瞧去,果见叶求知是五灵根,年龄亦不大。以他这种资质,能短短几年间,修到如此地步,进境不可谓不惊人,心中对儿子的话信了几分。
叶求知困在阵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听那人不语,一颗心不由地悬在嗓子眼,不知此人会否听信他儿子的话,但一个人处在临死边缘,蓦地得到一线转机,焉有不抓住之理,况此事还关涉到他儿子的切身利害。这平儿触犯门规,按罪当死,若是放了叶求知,便是害了他儿子,因此三人的生死现在俱在这人的一念之间。
一时周围死一般地沉寂,平儿与叶求知俱都不安,静待那人的决定。那人轻叹了一声,抬足向阵内走去。但听脚步跫跫,似踏在另两个人的心上。
叶求知只见一人穿过浓雾,走到他身前,起身拜道:“弟子叶求知,见过师伯。”
那人点点头,道:“你便是刘师弟的弟子?”
叶求知道:“正是。”
那人道:“想不到刘师弟也收了徒弟。”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我是紫烟峰的简鸿,你想必没有听过?”
叶求知道:“弟子曾听家师说起过。”
简鸿道:“哦,是吗?倒还有人惦记我。”又道:“我长年闭关,疏于管教,以致小儿胡做非为,善恶不分,做下了这等糊涂事来,还望师侄多多见谅。”
叶求知见他面色平淡,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说道:“弟子不敢。”
简鸿道:“这孩子是我寿命无多,为续香火,才与凡人所生。平时多所溺爱,才持宠而骄,要说今日之事,实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叶求知心里咯噔一下,这简鸿话中不无为儿子开脱之意,忙道:“这事我理会得,决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了出去。”
简鸿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不过小儿所犯之事其罪不小,我又照拂不了他多久,他放了你总不免会心中不安,惶惶不可终日,担心有一天事情暴露。不如你把《北辰星拱》拓了出来,这样你们互有把柄,互所顾忌,他也就放心了。”
叶求知心中寒意暗生,这简鸿毕竟还是抗不过对死亡的恐惧,及对爱子的护犊之情。说是只要交出《北辰星拱》,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杀人灭口并夺宝呢!心下急思良策,口中道:“这……”
简鸿道:“这部绝学乃是你无意中得来的,说出来于你无损,又可解了眼前困局,一下两好,岂不是好?”
叶求知正色道:“简师伯,我在这里向你明誓,决不将此间的事说出去。”
简鸿摇头道:“誓言云云,岂可能信。”
叶求知道:“那小侄又怎能断信师伯会放了弟子呢?”
简鸿凝视他片刻,说道:“你我互不信任,那可就为难了,总也不能这样僵持耗着。平儿是我唯一的子息,犯了大错,理应受罚,可我行将就木,师侄何忍再叫我绝后?我不忍他去死,亦不会害你性命。”
他这一番动情之说,叶求知听了不由心软,再瞧他形销骨立,暮气沉沉,确是油尽灯枯,生命将尽之相,心想:“他或许只想得到《北辰星拱》续命不假,并无害我之心,可怎保得住他儿子没有此念?”说道:“要我说出也无不可,但请师伯先放了我,我到前面的安全之所后,就把《北辰星拱》奉上,师伯到时去取如何?”
平儿在阵外叫道:“父亲可千万别信他,此人狡诈奸滑得很,要是去通风报信,孩儿的小命就不保了。”
简鸿苦笑道:“非是我不能信你,但事关我父子的性命,不能不谨慎,你还是在这里说吧。”
叶求知道:“令郎的性命当然重要,可小侄的命也非草芥,亦不能不慎重,望师伯谅解。”
简鸿点头,道:“不错,你我确都有苦衷。只是小儿的错事已经犯下了,难以回头,师侄何不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若一意顾虑持重,岂不是将他往绝路上逼?”这话隐然已有一丝威胁之意。
叶求知道:“这……”
简鸿道:“你说了出来,便当给了小儿一颗定心丸,又何必定要死守他人的秘密,而弄得自家人剑拔弩张,难道你还怕我父子俩学了后,泄露了出去吗?”
叶求知道:“那师伯何以确保小侄之命呢?”
简鸿道:“我若用酷刑强逼,你估计万难抵受,我之所以不为,而是温言相劝,便是看在同门的份上,对你毫无恶意。”
叶求知不禁犹豫,他此话倒也不无可能,倘真如此,他何尝不愿意说出来,这样既可能挽简鸿一命,又可以消弥一场同门相残的惨剧。只是人心难测,谁料得到这简鸿究竟是何想法,此又不是他诱惑的手段呢?
简鸿见他沉吟不语,说道:“要说我对这部绝学无动于衷,那是假的。要非本门是炼丹大派,我又想尽办法,焉能苟延残喘至今!小儿也是见我死气缠绵,终日挣扎在生死一线,看得怕了,不想以后步我的后尘,才生出了这般糊涂心思。你今日说出,便是救了我父子的性命,我们感谢犹还不及,又怎会伤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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