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缺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老易头的家,可惜一无所获,只好走出他家门。农村人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整个山村已经进入一片沉寂。他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还好时近月半,夜晚的月光甚明,虽然树影婆娑、山石嶙峋,倒也勉强能看清,只是有几次误将树影暗石当作了她,待走近看清难免失望。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出了村子,沿着一条崎岖山道越走越深,却始终没有看到少女徵的人影,不由地暗暗焦急起来。倏地,他抬头的一瞬间猛然看到前方的一处断崖上俏立一条娇小的人影,依稀正是少女徵,似乎在低头哭泣。
不会吧?这是要跳崖自尽的节奏吗?谈不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咬着牙提气疾奔,脚下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到她反而弄巧成拙。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一双脸颊被刮得生疼,他都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这么快,好在她的身影一直伫在当地没有任何动作。
等距离那身影还有不到十步的时候,谈不缺毫不犹豫地双腿一蹬,身体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他迅速张开双臂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这才敢大声说道:“多大点事你就想不开,你要是真这么跳下去,对得起你爷爷……”
谈不缺话还没说完就怔住了,因为他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眼前被他紧抱之人体型衣着和少女徵完全不同,她身量瘦小,比自己低了一头不止,而眼前之人却身段颀长,比自己还要高些,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的粗布襦裙,而眼前之人却是一袭雪白的丝绸长袍,最重要的是,他触手处坚硬平直,分明是个男子,自己先入为主,情急之下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抱了上去。
那人全身静如磐石纹丝不动,只是缓缓转过头来,月色下露出一张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俊美脸庞,他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转了回去,依旧望向断崖的对面,一个如同涓涓细流的声音响道:“我的赏月,你可以松开手了吗?”
谈不缺闻言双手连忙一松,尴尬地向对方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冒犯冒犯,在下认错了人,不想打扰了阁下的雅兴,实在抱歉!”
白衣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华美考究,眉宇间的清贵之气更胜当初他见第一眼见到的司元林宣,只是眼眸与他的澄澈清明不同,而是有些幽晦不明,让他心中自然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
“无妨!壮士心绪纷乱,何不暂放心事,与在下一同感受这天地自然的片刻宁静,心中牵挂之事便会豁然而解也说不定!”白衣人负手而立,衣袖随风飘动,俊逸非凡,让谈不缺竟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只想尽快离开。
他正想开口告辞,心中却忽然一动,鬼使神差般地也站在白衣人身旁的崖边,笑道:“承蒙兄台盛情,小弟只好却之不恭了!”
这里是落羽村的最高处,也是最偏僻的地方,小徵伤心离开家,这里是最有可能来的地方,不如向此人打听一番。
谈不缺主意一定,几句客套话过后,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四周气流一凝,全身的气息瞬间停滞,竟是口不能言,大惊之下,还以为是那白衣人搞得鬼,却发现他的身体同样几不可察地轻微僵了下,紧接着脚下的山石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他心神一荡,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就向断崖下冲去,幸好被旁边的白衣人及时拉住。
似乎整座封魔山脉都在震颤,悬崖峭壁上震裂的岩石纷纷滚落一地,谈不缺感受着白衣人指尖传来的丝丝暖流才勉强定下心神,一连远离断崖了好几步,却发现白衣人对此毫不奇怪,如矩的目光始终投向远处的北翼山方向。
蓦地,北翼山下窜出一道朱红色的耀眼烈焰,直冲幽暗的夜空,绚烂夺目,起初还只是一条光柱,随即不断幻化扩散,直至笼罩住了整座北翼山。与之同时的是彻天惊响的一声难以言喻的悲鸣,时而慷慨激越,时而呜咽低回,似金似石,非丝非竹,像是鸟兽所发,又仿佛不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如此过了大概有半刻钟,悲鸣与烈焰才渐渐消失,整座山脉也停止震动,恢复了山夜的宁静,他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刚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兄台,你怎么了?”谈不缺呆呆地望着白衣人,只见他不知何时眼眶竟已湿润,脸上满是悲怆哀伤之色。
几乎就在同时,白衣人也同样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小兄弟你怎么哭了?”
谈不缺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脸颊,果然尽是泪水,这才感觉到胸口压抑着一股难以宣泄的悲伤。
两人一阵沉默,又过了片刻,两人才从莫名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白衣人皱了下眉头,随意开口问了句:“小兄弟不像是匽族人,只是在箭壶城居住?”
谈不缺点点头:“有三年了,多谢谢兄台方才救命之恩!小弟姓谈字不缺,单名一个钱字,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来日也好报答。”
“举手之劳,何必挂齿!”白衣人淡淡道,“你叫我逆月便好,我观小兄弟仪态举止并非寻常百姓,可是在箭壶城领有军职?”
谈不缺脸上微微一红,苦笑道:“谈不上什么军职,只是一名小小的百箭主,日前已卸甲归田,我看兄台也不像是本地人,怎会深夜在此?”
逆月“哦”了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口应答:“尧昌人氏,平日寄情山水,偶尔游至此处,错过宿头,便索性一览这箭壶城的古道月景也甚是不错。”
谈不缺见对方言辞多有敷衍,也不多做试探,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山脉震动让他心中更是着急小徵,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先前因为几句口角,导致舍妹在此地走失,小弟遍寻不得,兄台可曾见到?”
“抱歉,不曾!应该不在此处!”逆月摇着头道。
谈不缺向他做了一揖:“小弟担心舍妹,不能陪兄台赏月还望见谅!”
“好说,寻找令妹自是要紧,愚兄若是碰到,就向令妹转达贤弟心意,祝好运!”逆月拱手还礼,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
村子后山没有,剩下只有一条道了,那就是通往箭壶城的!
难道她要回城?不可能,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了。谈不缺想着各种她可能去的地方,来到落羽村口,忍不住向通往箭壶城的那条山道望去,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顺着山道找下去,无意中目光却扫过日间小徵指给他看的那棵大槐树,忽然眼睛一亮,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来。
挺拔的槐树高耸入云,也不知已有多少年岁,在夜幕下显得成尤为静谧安详,离地三丈多高处,一根粗壮枝杈平平地伸出好远,就在仅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末稍处,赫然骑坐着一人,双手支颐着下巴怔怔地发着呆,整个人因为自身的重量而缓缓地上下晃动。
谈不缺的脖子像被人狠狠地掐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中连骂你个死丫头怕是疯了吧!爬这么高不说,还离树身这么远,他喊不是,不喊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全身就像石化成一尊雕像,一颗心随着她的上下晃动而卟嗵卟嗵直跳,手心和额头满是冷汗。
少女徵的裙摆随风摇曳,就像只青色蝴蝶在云端翩翩起舞!
她似乎有所感应,忽然低头,猛地看到一双灼灼的目光正从下方盯着自己荡起的裙摆,呆了下。
他在与她的那双眼睛对上的瞬间便知要糟,果然就在他飞身抢到槐树下方的同时,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声伴随着“喀嚓”一声脆响,少女徵身下的树枝应声而断,连同她整个人一起倒栽下来。
“嘶——啪!哎哟——”
高空急速坠落的巨大冲力压在他伸出的双臂上,谈不缺顿时眼前一黑,就觉得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双臂疼痛欲裂,双腿一软,直接仰天倒在地上,胸口血气翻涌,烦闷欲呕,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啪啪”两声,就觉得脸上一左一右火辣辣地疼,接着才是少女徵那怒不可遏的责骂声:“无耻!下流!臭流氓!”
谈不缺被她整个身体压在胸口,气息不畅,有苦说不出,一张脸憋得通红却是一声不吭,这让她更坚定地认为他是做贼心虚无话可说,气得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皱紧了眉头,一脸痛苦,好半天才“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胸口的气总算顺了过来,怒目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姑奶奶,你再不从我身上下来,就准备给我买副棺材吧!”
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惊呼着跳了开去,远远地指着躺在地上的谈不缺大叫道:“呸呸呸,谁稀罕在你个臭流氓的身上了,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买棺材,扔在山里喂野狗还差不多!”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小丫头先前看上去那么羞涩腼腆,想不到这才半天,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无意间伤害了她,现在又加上误会,此刻的她正处在暴走状态,自己还是爱惜生命,老老实实地闭嘴调息吧!
少女徵骂了会,见谈不缺始终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声息全无,一时也有些害怕起来,走近了几步,轻声叫道:“喂,喂喂,你没事吧?不会真的死了吧?我可都没用力气啊!”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不是承认自己没生气吗?赶紧又改口道,“呃……就用了很小很小的力气呀,怕打死了你不好向爷爷交代,你不会这么脆弱吧?”
我去!这什么情况?说得好像自己有多弱不禁风,有本事你站在树上让我从上面跳下来压在你身上试试?谈不缺心下气愤,却故意干脆装死,逗她一逗,或许反而能打破她的心结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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