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风遥的尸首不过是张英他们的伎俩后,梁翊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映花。只是这下彻底走散了,不知道她们能去哪里?黄润给他出主意,映花会不会带着孩子回到了富川老家?
梁翊断然摇头,映花知道梁氏夫妇对自己的怨恨,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去麻烦他们。如果能找到风遥就好了,就算他跟映花母子走散了,但也能说出个大概的方向。但风遥也下落不明,梁翊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黄润提醒道:“话说,你这些罪名也够株连九族了,你要不要将梁伯伯他们藏起来?”
梁翊苦笑一声:“我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九族?”
“嗯?”
“放心,我早就做好安排了。这些日子多谢黄大哥了,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见面了,这样太危险了。你好好保重,我给珊珊留了一份嫁妆,若我不能送她出嫁,还麻烦你帮我交给她。”
梁翊一向心细如发,万事都能考虑周全,这让黄润十分放心。可一听他的语气,又忍不住为他伤感起来。黄润握紧了梁翊的手,叮嘱道:“这段日子,我会替你照顾好梁家二老。但是珊珊从小最喜欢你,你一定要亲自送她出嫁。”
梁翊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尽量!”
以往一临近正月十五,白石大街两侧的樱花树上会挂满红灯笼,每隔三五十步,便会横着挂好几排,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字谜阵。小时候他最喜欢跟哥哥一起猜字谜,哥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因为就算他猜不出来,哥哥的奖品也会落在他手里。
所谓奖品,不过是几串小爆竹,一包麦芽糖,或者一包小点心。堂堂侯府公子,岂会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可他小时候就是喜欢啊,喜欢得到奖品的喜悦,更喜欢所有人其乐融融欢度节日的那份温馨与快乐。
去年冬天太冷了,冻死了很多樱花树,现在国库亏空得厉害,官府也没有钱买那么多灯笼、准备那么多奖品了。一个孩子从梁翊身旁走过,闷闷不乐地跟母亲说道:“娘,今年不过元宵节了吗?”
母亲拽着孩子急急地走,说道:“过什么节?京城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明天就跟你爹回浦州老家,咱们小老百姓,能捡一条命就不错啦!”
孩子一听不过节了,顿时瘪着嘴哭了起来。母亲越发烦躁,训斥了孩子几句,连拖带拽地将孩子带走了。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白石大街,行人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他们不停地咒骂——难不成又要下雪了?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华阳城的大雪一直没停过,街道两边堆着厚厚的积雪。听黄润说,积雪压倒了很多破旧的房屋,被压死的少说也有上百人,更不用说冻死的了。户部一次次上书要赈灾,可赵佑真却不想在大过年的时候触霉头,随便拨了几百两银子,让户部安抚灾民情绪,他便再也没有过问过了。
梁翊走在白石大街上,雪花已经飘了起来,就这一会儿功夫,梁翊看到好几家拖家带口地逃离华阳城了,孩子的啼哭声、父母的训斥声不绝于耳。走着走着,梁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原来是一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那尸体衣衫褴褛,浑身都是冰渣,浑浊的眼睛瞪着梁翊,乌黑的嘴巴半张着,好像临死前还在乞求着什么。
梁翊杀人无数,可看到这一幕,却吓得浑身冰冷。
这里可是他的故乡华阳城啊!古书曾云“华如天上人间,灿若春日骄阳,谓之‘华阳’”。这里是“十里樱树,漫天织霞;清泉绕城,户户飞花”的华阳城啊!无数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又不忍离去的华阳城啊!可它现在却像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拄着拐杖苟延残喘,遥望着漫天飞雪,回想着昨日芳华。
到了西城门了,梁翊却再也拔不动腿了。他想,若儿子看不到华阳城的美景,他以后描述得再美,那也不及实景的万分之一;那些跟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也未曾见过鼎盛时期的华阳城,就要背井离乡,四处飘零。
若昔日的华阳城只存在在史书的片言只语中,这对大虞子民来说,该是多大的遗憾!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想离开,哭唧唧地跟母亲说道:“樱花祭还没有到呢,我要看完樱花再走!”
母亲粗暴地说:“仗都要打起来了,樱花树也早死光了,哪儿还有什么樱花看?”
小孩子坐在地上耍起横来,母亲又气又急,狠狠地拍打着儿子,小孩子哭得更凶了。梁翊拉开了母亲,蹲在地上,柔声说道:“叔叔答应你,一定会让你过上樱花祭。”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不信我们可以拉钩!”
小孩子半信半疑地伸出小拇指,跟梁翊拉了钩。梁翊摸着他的头,说道:“你先跟你爹娘躲一躲,等三月的时候,回华阳城看樱花祭吧!叔叔跟你保证,今年的樱花祭一定比往年更好看!”
小孩子天真地笑了,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灿烂。梁翊脑子一热,心想,老子还真就不走了!老子不信,华阳城的繁华就只能变成传说了!
华阳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赵佑真可谓是罪魁祸首。其实他也想当个好皇帝,真挚到让人心疼,为此,梁翊竭尽所能地去帮他。可他终究是个心智不坚定之人,经不起妖言蛊惑,一次次将自己推向堕落的深渊。
赵佑真固然可恨,可妖言惑众的人,更可恨。
梁翊本来和了尘没有什么大的过节,想着饶他一命,可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若将大虞比做一间大厦,了尘无异于一只渺小而又狡猾的蛀虫。正因为他毫不起眼,他才能毫无声息地往顶端爬,他爬过的地方,都被他吸空,只要有一点外力,这根柱子便会轰然折断,大厦随之倾倒。
梁翊从风遥家里取了残月弓,来到了尘的府邸,这里跟丞相府一样,都是看起来平淡无奇,不知里面收藏了多少宝贝。对梁翊来说,太师府的守卫实在太稀松平常,对他没有任何威慑力。只是他搜寻了不少奇珍异宝,就是没有看到了尘的身影。
梁翊没有放弃,又来到了后花园。后花园就是倚着鸡冠山建的,在白雪覆盖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围着一个火炉烤火,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
梁翊一阵风似的落在小厮面前,那小厮吓了一跳,跌坐在了雪地里。梁翊蒙着面,用残月弓指着他,低声问道:“大冷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在…在等太师…”
“太师在哪里?”
小厮谨慎地看了一眼厚重的木门,紧闭双唇不敢说话。梁翊将残月弓的弓弦靠近他的脖子,小厮吓得快要哭了,方才说道:“太师在里面!”
木门显然是花重金做的,几乎跟山色融为一体,梁翊眯着眼睛看,放才看到门边上透着隐隐的光。他低声喝道:“我不想滥杀无辜,把钥匙留下,你快点儿走吧!”
小厮不敢犹豫,急忙从脖子上解下钥匙,恭恭敬敬地递给梁翊,然后飞也似地逃走了。梁翊倒不怕其中有诈,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扇木门,鹅毛大雪瞬间伴随着冷气飞入了山洞里。几个娇滴滴的女声叫道“太师,怎么这么冷啊”,了尘似乎是在忙着做什么,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敷衍道:“你们去看看,是不是阿福那狗崽子进来了?”
几个女人不满地哼了两声,从漫天的纱幔中走出来,一看到站在门口的梁翊,顿时吓得尖声惨叫。了尘刚要达到顶峰了,却被她们的惨叫声打断了,他恼怒地想要杀人。来不及穿衣服,就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怒气冲冲地杀了出去。可他在看到梁翊的那一刻,顿时也傻了。
梁翊并不是舍不得下手,而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出身富贵,自幼锦衣玉食,自认见惯了天下的好东西。可当他看到这座用玉石装饰的屋子时,还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山洞得有和昶居那么大,地面、墙面、天花板全都是用上好的玉石装饰着,就连卧榻、躺椅、浴池也都是用玉做成的。这个山洞里还有一个温泉,汩汩地冒着热气,暂时没被宠幸的女子,便懒洋洋地泡在温泉里,少说也有五六个。玉榻上躺着四五个,身上未着寸缕,正在跟了尘翻云覆雨,每个人的眼神都是荡漾而又迷离的;还有几个怕是不得宠的,穿着轻纱坐在上好的羊毛毡上,优美的胴.体在薄纱中若隐若现。甚至,这些不全都是女子,还有几个相貌阴柔的男子。
梁翊瞠目结舌,而了尘吓得浑身都软了,忙不迭地找衣服,最要紧的是先得把裤子穿上。他哆哆嗦嗦地将裤子套进脚里,左胳膊中便了一箭,他痛得哇哇叫,也顾不上穿裤子了;紧接着,小腿上又中了一箭,将裤腰钉在小腿上,这下好了,裤子脱也脱不下来,穿也穿不上了;了尘痛得死去活来,但他知道传说中的“三星逐日”,肯定还会有最后一箭等着自己。但他没想到的是,第三支箭竟然会插在他的命根上,他痛得哭天抢地,不停地在地上打滚,不一会儿就昏死过去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男男女女吓得花容失色,抱成一团哭个不停。
梁翊没有再杀人,他镇定地将木门锁上,将一屋子人都锁在了里面。他自言自语道:“以前说书先生将我说得那么下流,说我专门射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被冤枉了那么多年,总算亲自试了一次!这下不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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