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qichē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机。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xiǎo激ě。”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xiǎo激ě,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批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添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登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xiǎo激ě,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望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xiǎo激ě,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xiǎo激ě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xiǎo激ě拼命,顾xiǎo激ě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批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
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xiǎo激ě,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荫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修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不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问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xiǎo激ě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样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一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坏,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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