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乃是恶月,五月生子不举。
春秋战国时候,孟尝君便是出生在五月初五,乃是恶月恶日,一年之中,五月乃是阳极阴生之时,毒蛇虫蚁活跃,九毒之日行房更是耗损精气。
因此孟尝君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了。
他的父亲说: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故不举!
端午出生之日,命硬得很,通常会克亲长,为父母所不喜。
贺知春想,若她不是有个天生帝命,大约在宫中也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孩子,这简直就是一种恶意的命中注定。
这凶手专门杀害九毒日之首的娘子,是为了什么呢?
按照她看话本子的经验,通常这种事情,都同邪法有关,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六月的长安城,热烘烘的,便是暮色降临了,也还是让人恨不得如同狗子一般伸出舌头来直喘粗气。
贺知春身着石榴红烫金绣花的齐胸半臂襦裙,她白嫩的胳膊在薄纱之中若隐若现。
这衣衫同之前的三人是一样的,穿在贺知春的身上,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一种不祥的气息。
这是平康坊另外一位当红的花娘小黄莺的衣衫。
她同红袖乃是双生姐妹,因此都是在端午之日出生的,红袖擅长诗文,小黄莺人如其名,有一把好嗓子。
“李郎君穿这衫儿,比黄莺还美。就是胸平了点,无妨,奴家给你塞两个白圆馒头,厨上就有。”
小黄莺看着盛装打扮的贺知春,惊讶的嘴都合不拢,现在大理寺的官老爷们都长得这么好看了么?
简直不让她们这些花娘活啊!
贺知春觉得自己没有脸见人了,她明明就是真的小娘子啊!
现在穿女装,还要被人塞馒头!
再一看小黄莺那波澜壮阔的样子……咳咳……
崔九郎应当是真心心悦于她这个人吧!突然略微有些感动是怎么回事!
“李郎君替黄莺涉险,黄莺感激不尽,待郎君归来,愿意夜夜服侍郎君……”
她说着,小脸儿红红的,这小郎君长得好就罢了,看那身袍子便知出身不凡,若是能因此赎了身去……
可惜王闻林是个硬汉,贺知春还在为自己要塞馒头低落着,小黄莺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且快下去,莫要穿红衣,莫要来回晃荡,不然小命没有了,休怪他人。”
小黄莺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废话,吓得赶忙跑出去了。
“你可想好了,万一真被那歹人捉了去,就算是没有死,清白也就说不清了。知难而退吧,女子本来就不适合抛头露面。”
贺知春摇了摇头,她知晓,王闻林之所以让她来诱饵,不是为难她,而是想让她打退堂鼓。
可是她若在这里退却了,那还拿什么同晋王争?
她不能退。
“王少卿怎么知晓那歹人今夜会出现呢?之前的三个案子,有两个是在京城的,但是还有一个不是,可见他作案的地方,不一定在长安城。”
“长安城,生在端午之日的小娘子并不少,您又怎么知晓,他会选择小黄莺?”
“金吾卫早就埋伏好了,若是这样我都能被人抓了去,那这歹人也未免太厉害了。”
王闻林见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隐隐有些后悔。
他没有想到,贺知春竟然胆子如此之大。
“今儿一早,小黄莺突然收到了这身红衣衫,还有一锭金,同一张纸条,约她今日在平康坊的花枝桥相会。”
“你一会儿走路的时候,注意一下姿态。”
像贺知春这种贵女,走路都是有一定的节奏同步调的,秀美又稳重,可是小黄莺这种人,就是怎么妖娆怎么来了。
贺知春差点儿被自己口水给呛死了,啥玩意?
难不成要她扭扭细腰儿?
好羞耻啊!
但是大话已经放出去了,不能现在说不行啊!
贺知春装成小黄莺的样子,扭着小腰儿,以团扇掩面,朝着那花枝桥走去。
以李思文为首的一群金吾卫已经在附近埋伏好了。
崔九正趴在他的身旁打着呵欠。
“崔九崔九,你快瞧,这是大理寺的哪位兄台装的啊,小黄莺感觉胖成了小黄鸭啊”,李思文扯了扯崔九的头发,低声说道。
高绵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英国公回去之后将他吊打了一顿,第二日便将他踹回金吾卫了。
崔九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这不正常么?大老爷们能弱柳扶风?这计谋不行啊,为何不让小黄莺自己来呢?”
别说大老爷们了,就是贵族小娘子,也都是以圆润为美的,那叫有福气。
他揉了揉眼睛一瞧,顿时火冒三丈,“大理寺哪个傻子干的事,看老子不去砍了他!竟然让阿俏来了!”
李思文缩了缩脖子,崔九能当作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日后不找他秋后算账么?
他想着要将功补过,打了个手势,让手下的兄弟们叫更多的人过来,若是贺知春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可都要死翘翘了。
大理寺的人也太乱来了,孙弗的官帽子不想要了么?
崔九瞧着贺知春如此盛装打扮的样子,恨不得自己立马把袍子脱了,将她包裹起来,然后抱回家去。
好想挖了周围人的狗眼怎么办?
贺知春站在花枝桥上,换了一百零八种自以为很美的姿势,也没有瞧见有一个人过来寻她搭话。
一晃与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
但是王闻林不叫她,她也不敢走。
到最后,贺知春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怎么站了,只好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块点心,偷偷地啃了起来。
说起来泪目,她为了能穿得进去小黄莺的裙子,今日晚食都没有用,快要饿死了。
王闻林瞧着气不打一出来,你的袖子是个无底洞么?
吃了这个还吃那个,是不是接下来要煮上一壶茶,然后搬个逍遥椅来,躺着嗑瓜子听人说小曲儿啊!
“李十五,归了。”
王闻林看了看时辰,今夜的确是不太可能有人出现了,这才从大树上跳了下来,喊道。
贺知春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正准备走,就感觉身上一热。
一件外袍披在了她的肩头。
崔九阴沉着脸,看着王闻林,“某当是谁,原来是王少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日后若是再让李十五涉险,别怪某不客气了。”
王闻林看着崔九,认真的反问道:“那其他的人来,就不是涉险了么?”
崔九冷笑出声,“其他的人,都不是李十五!”
“再说了,你出的这个馊主意,本来也不妥当,她这个样子,任谁一看,都不会是小黄莺了。靠卖笑为生的人,大多数惶惶不可终日。像李十五这样快死了还能吃下一块点心的人,怎么可能是小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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