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修士无论追求的是佛、是道、还是魔,内心真正向往和渴求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自由’。
不受天地羁绊,不因寿元终结。
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他们也在不断的靠近俯视生灵万物的真正‘自由’,凡尘修士向往仙道,觉得修成仙神便可超脱万物,然而直到他们步入地仙的时候,才会知道,仙人并非幻想时的逍遥无忌。
仙道之上有玄仙,真仙,金仙、大罗之分,即便修得大罗果位,还要准圣之流压在头顶,就算步入天庭也要受天法约束,反倒没有了初入修行之门的潇洒肆意,意气风发。
周白亦是向往自由的人,有了前世的庸庸碌碌,他比常人更加珍惜现有的‘幸福’,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强行剥夺别人的自由。
看着跪俯在青石前的色冴,周白轻叹一声,说道:“五百年后,我便放你自由。”五百年,大概就是西行结束以后,如果那个时候截教重立,他便不再需要面前的这枚‘棋子’,若是集合人教、阐教、截教、妖族之力都无法阻止佛门大兴,那面前的这枚棋子也将是毫无意义。
色冴神色一动,怨恨的目光隐去,眼眸闪动着感激的泪光,俯身不起:“多谢主人。”
周白一挥长袖,青石外狂风尽散,此间凝聚了半个多月的灵气砰然爆发,狂暴无序的灵气将周边的一切尽数撕碎,就连各地窥视的神识都被泯灭碾碎,甚至有些波动还随着神识的轨迹蔓延到了对方的本体之中。
一时间轰鸣阵阵,一声声惨叫从周边的山林各处传来。
周白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周边的山丘森林,目光所到之处无不风声鹤唳,就连身后的色冴也都噤若寒蝉的退后几步,俯首无言。
扫去了窃听窥视的好奇之人,周白转身向色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点头道:“五百年的世间对你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也不会真正的把你视作家奴任意驱使,你且在此地安心修行,等我前来找你。”
听到周白的话,色冴连连点头道:“色冴明白。”
至于周白要让她做什么事,周白没有说,色冴也没有问。当她被周白用截教的神通镇压的时候,便没有了反抗和拒绝的能力。
随着一道红光划破天际,整个无定山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损毁的草木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恢复丰茂,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色冴依旧是‘无定仙子’,方圆万里赫赫有名的妖女,就连倒马桩也在毒倒几个前来‘联姻’的妖王之后,打破了传闻中被‘截教大能’废去的‘传闻’。
....
多日以后,一个面相慈悲的枯瘦老僧踏上了解阳山的石径,气息缥缈无踪,却又给人一种厚重之感,像是缥缈的仙道和红尘的纷扰纠缠一心。
山间晨雾浓郁,老僧微闭双目,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
“区区妖修,还敢在贫僧面前卖弄术法?”老僧声音平淡无奇,落在在浓郁的晨雾中,却像是一盆冷水泼入滚烫油锅,一时间浓雾更胜,一股难闻的气味化作白烟在整个解阳山升起,而老僧面前的浓雾却消散无踪,暴露出原本的青石台阶,恬静幽林。
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庵观,和一扇打开的木门。
老僧抬头看向庵观匾额,轻声道:“聚仙庵。”放眼小院,空无一人,唯有一棵盛开的桃树,树下便是一口简陋的石井。
“既是佛门寺院,道友强占于此,是在欺我佛门无人吗?”老僧眼中冷芒一闪,周身的慈悲气息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至极的杀意。
明明是初春四月,小院里却是寒冰凝结,老僧的修为已经超过了如意真仙太多,单以杀气便粉碎了小院中的庇护法阵,无数冰凌从泥土中突然钻出,桃花依旧鲜艳,整体树干却在不断蔓延的冰层中封存成为一座巨大的冰凌。
呼出的气息在寒冬之中便是气雾白烟,冰凌前,如意真仙盘膝而坐,面露苦涩的轻叹一声,显现了身影。
“贫道如意,见过燃灯上古佛。”
老僧漠然的看向如意真仙,平静的说道:“既是面见,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如意真仙一愣,脸上浮现的笑容也随之僵住,低眉道:“古佛乃是佛门的佛祖,贫道却是道门的修士,为何要对古佛跪拜?”
燃灯冷哼一声,准圣的境界随之压向不愿起身的如意真仙,死死的看向对方,冷声道:“此地乃是聚仙庵,既是我佛门庵观,那庵中之人必须要有向佛之心,道友既然不愿跪拜,那就是没有向佛之心。”
早在燃灯冷哼的时候,如意真仙便已经神魂紊乱,气血翻腾,脑海中蜂鸣已然让他听不见燃灯后面的话,如意真仙全力抵挡不断增加的压力,一边强行压下心神的不安。
“不是我佛门信徒,那便从我佛门庵观离开吧!”燃灯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一枚金光闪烁的‘卍’字隐入掌心,伸手便要推向如意真仙。
看似随意推攘,实际上这一出手,燃灯再没有留半分余力,面露阴戾,眼见手掌已经按在如意真仙天灵,燃灯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但凡和周白相关的人,都要死!
然而这一掌最后还是没能落下,就在凛冽的掌风和准圣的威压将如意真仙周身血肉和神魂尽数泯灭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冷哼从九霄云外的无边混沌里传出。
燃灯面色一变,心中闪过万般思绪,最终还是收回了掌力,满院的冰凌瞬间融化,如意真仙跌落在满地的泥泞中,再无原先的仙风道骨。
毫不在意现在的狼狈,也没有死中逃生的欣喜,如意真仙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痕,被泥水黏住的山羊胡上又添了一道灰黄色的泥痕。
“哈哈哈...咳~”如意真仙开口狂笑,牵引到翻腾的神魂,不禁再次咳出一块鲜血,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燃灯,如意真仙扶正发冠,似笑非笑的说道:“古佛有所不知,此地乃是圣母娘娘的别苑,因无人照看,娘娘不愿此地荒芜,便派了贫道前来料理事物。”
如意真仙停顿一下,扫了眼满地疮痍的小院,声音有些发冷道:“古佛肆意损坏圣人道场,是不是欺我妖族无人啊?”
燃灯冷哼一声,蔑视的看了如意真仙一眼,区区真仙,在他面前犹如蝼蚁,伸手便可碾死,若非圣人庇护,他安能在此狺狺狂吠?
“见过女娲圣人。”燃灯掸了掸衣袖,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沉声道:“近年来天机紊乱,贫僧确实不知这里是圣人道场,待到大势结束,贫僧便在佛国之中为圣人建六百神像,以作赔偿。”
燃灯神色严肃,语气低沉,全然一副认真的表情。
然而二十四诸天破灭,连同他的佛国也都化作了废墟尘埃,这六百神像在哪里的佛国建立,燃灯没有细说,娲皇宫里面露冷笑的女娲圣人也没有开口去问。
这种市侩的问题如果由圣人问出口,便会被人看了笑话,如果不问,燃灯随意建立一处佛国的空壳,摆上六百神像,也算是兑现了承诺。
说也奇怪,‘圣人之下,皆是蝼蚁’这句话的意思指的是天道之下的六位圣人,然而世间的修士,亦或是大能们都没有把女娲算在其中。
也许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表露出自己的实力,也可能是被众圣算计多次,在世人心中有了一种羸弱的形象。
背后靠有西方二圣的燃灯,面色如常的向女娲圣人盘算着心机,见到女娲久久不回应,便知道了对方不愿在这种时候扯破面皮。
淡然一笑,燃灯双手合十正要和女娲告别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刺耳的话语。
“贫道听闻古佛的二十四诸天已毁,佛国也随之覆灭。”在燃灯满是杀意的眼神中,如意真仙强忍着颤抖和畏惧,高声道:“不知打算在哪里为娘娘建立神像,了结圣人因果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如意真仙退后几步,靠在了身旁的桃树上。
‘噗~’女娲脸上的怒意消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如意真仙果然机敏。
燃灯神色阴戾的向如意真仙笑了笑,双手合十道:“还请圣人放心,贫僧已经开始重建佛国,待到西行结束,便会大自在天为圣人建立神像,供奉百年佛国信仰。”
转身看向如意真仙,燃灯面露慈悲之色,叹息道:“道友一身修为不易,如今大劫将起,还望紧闭道场,静读黄庭。免得身陷杀劫,道消神殒。”
如意真仙眼中闪过决绝的意味,拍去身上的污泥和水渍,向燃灯颔首道:“古佛之言,贫道自当谨记。”
燃灯点了点头,身影化作淡金色的粉尘随风消散,唯有一朵极其微小的金莲隐藏在泥泞的泥土中。
没有了燃灯的气场压制,如意真仙的面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双手摊开,解阳山下湍湍的子母河中升起一道细小的浪花,在河面上卷成一个水球飞入聚仙庵中。
与此同时,桃花树下的古井也升出一个水球,两者一左一右分别落入如意真仙双手。
浓郁的生机和沉寂的死气相生相和,最终化作最精粹的灵气从如意真仙口中流入,润泽着他干涸的经脉,将耗尽的法力补充了大半。
片刻之后,如意真仙缓缓的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眸恢复了清澈,翻腾的血脉也恢复了平和。
“周白道兄,你可把我害惨了。”如意真仙面露苦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将其捏碎。
就在玉符破碎的同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波动从玉符的碎片中传出,而泥土之中的金莲也传出了另一道波动。
两者一道向西,一道向东,相交而过,相错而开,
红光瞬息而来,周白没有任何停顿,在落地的同时,便将手中探向了燃灯刚才站着的位置,一瞬间周边一丈范围的泥土塌陷下去,只留下一个三尺多深的方形土坑。
如意真仙面色一怔,不解道:“道兄为何.....”
周白将泥土收入混沌珠后便把还未来得及逃遁的金莲剥夺出来,同时也把泥土填在了坑洞里。
微微一笑,周白手中出现了一枚灰暗无光的莲花,没有了金光,花瓣上的梵文和佛印清晰可见,而枯萎的花蕊也将一枚尖锐的金针暴露出来。
如意真仙心神一紧,抬头看向周白,惊讶道:“这是燃灯留下的?”
周白点了点头,笑道:“早就听说燃灯行事极端,适才的给你留下的玉简在传讯的同时,也感知到了这枚金莲也在向燃灯传讯。”
修为越高,感知越是敏锐,所以他一直没有窥探解阳山的情况,就连燃灯离开的消息,都是让如意真仙用玉符传讯。
目光扫过四周,周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长叹一声,周白向如意真仙俯身行礼,沉声道:“是我连累了道友。”
如意真仙摆了摆手,摇头道:“如果不是贫道派人传讯,道兄也不会来贫道这里,此地乃是圣人道场,他燃灯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周白面露苦笑,眼前的院落一片狼藉,圣人道场都被搅乱,如意真仙又岂会毫发无伤?见如意真仙全然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周白神色肃穆道:“今日之事,我自当牢记在心。”
看到周白如此,如意真仙淡然一笑,颔首道:“世间之事因果纠缠,道友如果真觉得亏欠贫道的话,此番大劫若贫道卷入死劫,还请道友出手相助吧。”
周白点头道:“那是自然。”
转身看向东边,周白皱眉道:“想必是收到了金莲的传讯,燃灯又来了。”向如意真仙告别后,周白便起身跃入山前的子母河中,顺流而下,无声无息。
目送周白离开之后,如意真仙卷起衣袖,从后屋取来工具,开始修整着杂乱的小院。
去而复来的燃灯止步解阳山下,石径的尽头门扉大开,而他留在院里的法器却已失去了联系。
犹豫片刻,燃灯闭目睁开,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子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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