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照不进阳光,要比外面是凉爽很多,嬴子楚和顾楠对坐而下。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显得紧迫,桌案上摊着一副棋局,黑白子各未下过。
嬴子楚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局笑了笑。
“顾兄弟文武全才,想来在棋道上也有所建树,兄弟厚颜求教,如何?”
他如今知晓顾楠是女儿,却依旧不改口,叫她做顾兄弟,也不知是为何。
顾楠看这嬴异人的样子,对比起现在的秦王,他养气的功夫,和现在的秦王差了很多。
秦王的一喜一怒有样子,但根本猜不到真正的他到底是喜还是怒还是说根本就不在意。
而嬴子楚全部写在了脸上。
只是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有事所求。
他不说,顾楠也不问,点了点头,拿过了自己的棋盒:“倒是和师傅学过一些。”
四周的清风微吹这亭旁的枝叶,摩挲作响,此起彼扬,恍若一曲清调。
嬴子楚仿佛是又成了那年那个偷跑出宫来玩耍的年轻人,拿着子落下,看向顾楠。
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一身孝白色的衣衫显得出尘,低着头的脸庞亦是俊美,却混杂着沙场将军的坚毅和英武,带着种别样的感觉。
两人一棋一子地下着。
可这越下,嬴子楚就觉得越是尴尬。
顾楠的棋是和白起学的,白起的棋艺是鬼谷子印证过的,算不得多差,但是不要脸是绝了的。悔棋算是小的,要输了就收盘重来这种事情也是没少做。
顾楠把白起的棋艺没学来多少,不要脸是学了个齐全。
莫说落子有悔,悔上三四子都是有,关键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想来是已经练了一张好面皮。
嬴子楚又不好杀她面子,一盘棋下了要半个时辰,只叫他觉得下棋如何变得在这般艰难。
“顾兄弟,子楚此次这般邀你出来,却是有事相谈。”
嬴子楚举棋不定,看到顾楠确实没有悔棋的意思后才把棋子放了下去。
顾楠咧嘴一笑:“算是说出来了,这棋也就别下了,说做正事吧,我的棋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把自己的棋放回了棋盒里。
“用那般方法把我叫出咸阳城来,若是说没事说就是为了下棋,你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嬴子楚如释重负地放下棋,心中暗暗决定再不和顾楠下棋。
苦笑了一声:“还请兄弟体谅,咸阳城中人多眼杂,我所求之事着实不适合放开了说出来。”
你们一家的人做事都是这样,我不体谅还能怎么办···
顾楠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膀:“所以说,到底是何事?”
“顾兄弟还记得那日护送我等,那个你救出来的孩子吗?”
救出来的孩子···
嬴政吗?
顾楠盘坐在软塌上,看着随意:“你的孩子?”
“是。”嬴子楚轻轻颔首,露出了一个轻笑:“他叫嬴政。”
“好名字。”
是好名字,会要千古流传的名字。
“是这样。”嬴子楚在斟酌了一番,认真地看着顾楠,逐字逐句地说道。
“我想请兄弟,做政儿的老师。”
亭旁的泉水淌着,声音在林间回荡。
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在地上散碎了一地。
“带孩子啊···”
“是。”嬴子楚被顾楠这么直白的说法逗笑:“顾兄弟真是妙人妙语,却是带孩子。”
“但我也希望顾兄弟能教政儿文武安邦之说,顾兄弟文采子楚是见过的,武从武安君,那日战阵亦叫人难忘。子楚思来想去,咸阳能权从这两者的人,也只有顾兄弟你了。”
“而且···”
说到这,嬴子楚的声音变得犹豫了起来。
顾楠知道是要说道关键的时候了,如果只是让她做嬴政的老师在咸阳城里就可以说,不必到这里来。
嬴子楚抿了抿嘴巴:“吕先生亦为政儿寻了个先生,叫做李斯,说是荀卿弟子。”
“你,是让我防着吕不韦?”顾楠没有绕弯子,很直白的问道。
嬴子楚的身子一紧,看得出按捺着胸中的怒火。
声音变的低沉威严了起来。
“吕不韦所图盛大,在上位之前,我还要用他,但是上位之后,我和他,定是要有一个死活。”说着他坐直了身子。
“倒时,若是成则无事,我若是力所不及。还望顾兄弟,能护得政儿周全。听闻兄弟最近已在扩军,倒时那宫中兄弟的千人陷阵,想来是无人敢轻动。”
嬴子楚身居宫中身旁没有好友或者亲信。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只有顾楠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
他相信自己看人很准,可以相信她。
···
“我知晓了,政公子该是已经有五岁了吧?”
“是,五岁了。”嬴子楚侧过脸看着林间晃动对的树影。
顾楠不知为何,挑着眉头笑着说道:“和那日相比,你是变了很多。”
“是啊。”嬴子楚的眼睛不再柔软:“变了很多。”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公子,朝起不知生死的日子已经让他看明白了这个世道。
他要成那帝王,没有人再可让他左右。
为了这个,他已经舍弃了自己能舍弃的一切。
改了父母所赐自己的姓名。
对一个商人持礼。
弃自己无依的生母于不顾。
变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赌上了一切,他要成那帝王。
成那天地一人。
然后把那些,一件一件的,全部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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