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宫城,芈夫人宫殿。
作为一个丈夫,赵丹对于这位新婚妻子看上去还是颇为大方的,这单单从宫殿之中足够上档次的各种家具陈设以及桌子上那份刚刚送来不久,仍旧冒着丝丝寒气的解暑酸梅汤就能够看得出来。
但赵丹并不知道的是,这份原本送给自家小老婆享用的酸梅汤,此时此刻却正在被一名看上去其貌不扬,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还会露出一口黄牙的中年女宫人给拿在手中,细细的品味着这酸梅汤的滋味。
“哎呀呀,夫人,不瞒您说,这份酸梅汤着实是冰爽怡人,让奴婢暑气尽去呀。”女宫人一边用夸张的语气和芈夫人说着话,一边咕嘟咕嘟的将所有的酸梅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信手将酸梅汤放下,女宫人稍微挺直了一下腰板,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对着面前的芈夫人笑道:“夫人,咸阳那边又开始催促了,不知道夫人的情报收集进行得如何了?”
芈夫人就坐在女宫人的对面,一张娇俏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凄凉彷徨的神情,对着女宫人说道:“汝、汝难道不知道大王这阵子都已经没有来过了吗?这赵国宫中又不能够随意行走,吾、吾亦是无计可施呀。”
女宫人一听到芈夫人的这番话,脸上的笑意犹如那春天时消融的冰雪,瞬间就收敛得干干净净。
“哎呀呀,夫人呀夫人,虽然奴婢也知道夫人的说辞是真的,可是夫人也不想想,若是这番说辞传到了咸阳那边的大人物手中,那么咸阳那边会相信夫人的话吗?”
芈夫人努力的在为自己争取着一些余地:“听说秦王最近方才归天,如今乃是太子摄政,咸阳那边难道不是应当、应当……”
女宫人摇了摇头,一双小眼之中突然透出了锐利的光芒,尖声道:“夫人,汝难道还不明白吗?吾等皆是受‘候’的操控,若是候不死,即便是再换上几个大王又有何用呢?情报,永远都是吾等间谍的重中之重呀。”
似乎是看出了芈夫人心中的挣扎和推脱之意,女宫人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芈夫人的面前。
芈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退入了床榻深处:“汝、汝要干嘛?”声音惊惶已极,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女宫人站在榻前,笑眯眯的对着芈夫人说道:“奴婢只不过是一名奴婢,又怎么敢对夫人做些什么呢?奴婢其实只是想要悄悄的告诉夫人一些事情。”
说着女宫人便将嘴巴凑近到了身体有些颤抖的芈夫人耳旁,悄声说道:“咸阳方面已经传来警告,若是半个月之内夫人再不能够有所进展,那么夫人的亲人恐怕便要出一些事情了。”
芈夫人闻言脸色大变,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出、出甚么事情?”
宫人哈哈一笑,道:“听说夫人之女弟喜欢刺绣,那么刺绣的时候伤了一只手似乎也属寻常吧?夫人之小弟喜爱骑马,那么若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话,断只腿亦是不奇怪吧?总之夫人尽可以想象,但从现在开始,只有十天的时间给夫人运作了,若是不能的话……”
女宫人摊了摊手,摆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姿势。
此时此刻,这名女宫人的笑容在仅仅十七岁的芈夫人眼中宛如一只恶魔,既让人觉得无比的可憎,又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惊恐。
眼看着这名女宫人就要走开,芈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去抓住了这名女宫人的衣袖,哀求道:“求求汝了,让咸阳城那边再通融通融,给一些时间罢!”
女宫人扯了两下都没有将袖子从芈夫人的手中扯出来,心中也是有些恼火,干脆手上用劲狠狠的推了一把芈夫人。
这芈夫人个子娇小,哪里敌得过这女宫人的力气了?
当下直接被推得倒退了几步,后背正好撞在了房间中央的桌角上。
芈夫人口中一声惨呼,整个人一下子弯下了腰来,小脸也变得一片惨白,随后缓缓倒地。
女宫人看着因为剧痛而在地上蜷成一团的芈夫人,冷冷的说道:“夫人莫要自误!”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女宫人也不再去管地上的芈夫人,而是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而又具有威严的女性声音突然从房间之外传了进来。
“不过区区一个奴婢,竟然如此无礼,真是大开眼界啊。”
伴随着这句话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
只见刚刚走到门口的女宫人好似一枚肉弹般急速射回,重重的撞在了墙上,让整个房间都因此而颤动了一下。
躺在地上的芈夫人心中一惊,连身体的剧痛都暂时忘了,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随后一双秒目立刻就瞪得圆圆的,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之意。
“王、王后?”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宫城中的后宫之主,赵国王后韩婉。
此刻的韩婉不复之前芈夫人所见到的那般温和,一双凤目只是那么微微的眯起一些,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便从那张美丽的脸庞之上透了出来,宛如一只高傲无比的凤凰正在俯视着自己的臣民。
“将这奴婢拿下!”韩婉冷冷的说道。
两名身材庞大无比、看上去简直如同两座肉山一般的壮实宫女一左一右上前,将那名秦国女间谍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在了手中。
这便是赵国宫城之中大名鼎鼎的靠山妇了。
之所以名叫靠山妇,那是因为任何人只要被这两名靠山妇贴身这么一撞,感觉就好像是被一座山猛然靠上来一样。
这些靠山妇在整个赵国宫城之中也不过三五人,这一次竟然有两人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颇为少见的了。
这名秦国女间谍兀自想着挣扎,只见两名靠山妇极有默契的一伸手,咔咔几声脆响伴随着惨叫声响起,女间谍的双手顿时就弯曲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显然是已经被卸掉了关节,再无法动弹了。
韩婉优雅的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被按在地上的女间谍:“给汝一个机会,若是说出汝究竟受何人指使,那么汝还有希望活命。”
既然能够被选拔出来成为女间谍,那么心志显然都是极为过人的,这名女间谍虽然因为剧痛而汗流不止,但嘴巴上却没有任何想要屈服的迹象,抬头对着韩婉冷笑道:“汝这贱妇……”
女间谍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靠山妇就举起了比寻常男人还要大上几分的手掌,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女间谍的脸上。
女间谍一声痛叫,几颗牙随着鲜血飞溅出去落在了地板上。
韩婉摇了摇头,俏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正打算继续讯问,突然听到旁边的芈夫人道:“回、回王后,此女乃是秦国密探首领‘候’手下的亲信。”
“候?”韩婉楞一下,随后俏脸之上寒意更盛:“好一个秦国人,竟然趁着联姻之际行如此卑鄙之事?”
女间谍闻言顿时大怒,口齿不清的对着芈夫人喝道:“芈氏,汝不过乃是区区一贱婢,得候之看重方才能够承担这任务,焉敢出卖于吾?”
芈夫人显然也是豁出去了,指着女间谍高声道:“吾虽年幼,但也不是汝等秦人之探子,全是因为汝等用吾弟妹性命相要挟,吾才不得已而为之!”
女间谍呸了一声,将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吐向了芈夫人:“早知如此,便该传信咸阳,将汝这贱婢一家千刀万剐!”
“啪!”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这名女间谍的另外一边脸上,又是牙齿飞射鲜血四溅,女间谍的两边脸颊高高肿起,一时间咿咿呀呀的竟然是说不出任何的话语了。
“够了,将这该死的间谍给带下去!”韩婉冷冷的开口了。
一名靠山妇应了一声,随后将女间谍给直接提了出去。
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韩婉脸上的寒意总算是消了几分,在房间之中的椅子上坐下,对着芈夫人上下扫了几眼,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芈氏,汝过来。”
芈夫人战战兢兢的走到了韩婉的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妾有罪,请王后治罪!”
“汝有何罪?”
芈夫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妾勾结秦国探子,妄图刺探赵国机密,实在是大罪。”
“很好,既然汝说汝想要刺探赵国机密,那么汝可刺探到了哪些机密?”
芈夫人的小脸惊恐的扭曲着,长长的睫毛下满是泪花:“回王后,妾既然已经嫁与大王,便是赵国之人。且不说能否刺探到机密,即便是有,且又怎会交于这些秦人?”
韩婉哼了一声,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汝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大王?”
芈夫人颤抖着说道:“此事并非妾之所愿,实在是那秦国人用妾之亲人性命要挟,妾不得不从啊。”
韩婉站了起来,冷声道:“汝私自暗通秦国,依律当杖责三十,削减用度并禁足三年,即日起实行!”
芈夫人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谢、谢王后恩典。”
韩婉看也不看芈夫人一眼,直接走出了房间之外。
在那里,赵国的宦者令繆贤已经在等候了:“见过王后。”
韩婉看了一眼繆贤,语气顿时就变得温和了不少:“繆卿,这秦国间谍们可都已经处置妥当了?”
繆贤点了点头,道:“一共三十四人,无一走脱。”
韩婉听到了这个数字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有些心烦,过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么繆卿便看着处置吧。”
繆贤应了一声,又轻声道:“王后,这芈夫人应该如何处置?”
繆贤刚才就站在房间之外,当然听到了所有的对话。
但是这所谓的杖责三十其实也是有讲究的,三十杖下来既可以活活打死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吃尽苦头但最终安然无恙。
韩婉脸色变幻莫定,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叹道:“也是个可怜人,好好讯问一番这些间谍,看看能否有所发现。若是她的确没有做出甚么对不起大王的事情,那么此事便就此作罢,不必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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