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
盏里的茶凉了,炉里的龙涎香也渐渐冷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商量,双方约定,将于三日后在宋府隆重举办婚礼。
如兰花般幽雅,如孔雀般骄傲,这便是之后沐君萌给皇甫泽的印象。
她就像是一株高枝上的牡丹,唯有仰止,莫敢采撷。
娶她回府,也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未知的厄运...
这一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琴岛最标准的好天气。
——当然最宜举办喜事。
一大早,宋府的迎亲队伍,便吹吹打打而来,两班鼓乐队吹奏得格外起劲。
皇甫泽头戴幞头帽,身穿蟒袍,骑着匹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
一粒粒汗珠,就像是蚂蚁般在他脸上爬过。
他这次当新郎官,正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自然紧张得犹如被绷紧的皮筋。
吹鼓手后面,跟着顶八人抬的软兜花轿。
前来看热闹的路人,迤逦有半里之远,骚动得就像一锅沸腾的热粥。
场面之壮观,就算是皇帝老儿远嫁公主,只怕也不过如此。
这时,沐家庄的雅轩里——
“新娘子”沐君萌坐在梳妆台前的锦墩上,望着菱花铜镜里的自己出神。
她穿着大红嫁衣,蹬着双绣花红鞋,满头凤冠霞帔,压得她似乎比以往更矮了些。
左右的喜娘们,忙着为她描眉、涂唇、敷粉。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她薄施粉黛,巧配腮红,看起来实在美极了。
只不过,她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仿佛弥漫着烟雾,竟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朦胧感。
吉辰将至,皇甫泽率领的迎亲人马,已浩浩荡荡地登上翠云峰,整齐地停在了庄门口。
皇甫泽没有下马,耐心地等候着。
约摸顿饭工夫——
带上盖头的沐君萌,被喜娘们簇拥着走了出来。
她莲步轻盈,每一步都像是鼓瑟一般,仿佛有种美妙的音乐节拍伴随着。
皇甫泽脸上突然焕发出了光彩,眼里也渐渐发亮起来。
眼瞧着沐君萌离自己愈来愈近,他心里就愈加紧张了...
※※※
宋府内外,俱已悬起了彩缎,门楣上点起了灯笼,其上还用金纸剪着“囍”字。
大堂的香案上,三牲、鲜果、糕点,摆得琳琅满目。
喜气洋洋的洞房内,象牙床上铺有刺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妆台上,高烧着一对龙凤花烛。
此时的大厅,吹啦弹唱,繁弦急管,乐声盈盈,不绝于耳。
四个角落,亦堆满了前来贺喜的客人们所赠送的礼品。
红纸、红布做成的喜联、喜幛上,写的都是清一色的“珠联璧合”“鸾凤和鸣”之类的吉词。
长条桌已摆成马蹄形,宾从如云,高朋满座。
盟主成亲,乃是轰动武林的盛事,各派掌门及记名弟子自然无一缺席。
——就算瘸了腿,爬也要爬着来。
作为义弟的“逍遥情圣”楚寻欢与“听竹君子”邱亦虹,自然也千里迢迢地赶来贺喜了。
吃过早膳的章锋与宋亢,已分坐在左右的紫檀锦披靠椅上,彼此沉默地喝着茶。
整间厅堂里,但见交杯换盏,但闻欢声笑语,吵得就像是一锅糖炒栗子。
每个人都喝的醉醺醺的,脸上彤云密布。
不多时,迎亲队伍已顺利返府。
赞礼的喜倌,忙到轿前作揖,恭敬地念了诗赋。
一旁随侍的喜娘,便掀开轿帘,将新娘子搀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嚷了一句:“新娘子来啦!”
接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响,大厅中的贺客们便已争先恐后地拥出了门外。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伸长着颈脖,睁大着眼睛,羡慕的眼光向硝烟弥漫处投去。
满脸傻笑的皇甫泽和沐君萌,循着十丈红毡,一齐并肩向礼堂走去。
礼堂内,众宾已按着辈分,雁行排成两列。
喜案前,结着花球的红绸带,皇甫泽与沐君萌各持一端。
沐老太君坐在梨花椅上,满面春风,不住颔首,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沐君萌,似乎在为自己最挚爱的孙女能觅到如此相配的夫君而高兴。
新人大行三跪九叩之礼,拜完天地与高堂后,接下来就要夫妻对拜了。
两人转了过来,相对而立,喜倌扯开嗓门:“夫妻对...”
就在这时,突然——
“且慢!”
喜倌口里的“拜”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另一种野蛮的语声突然传来,打破了这喜庆的气氛。
众人连忙四处张望,似乎都在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声音是从屋顶上发出来的,“慢”字还未说罢,一条窈窕的红影已飘落在门口。
众人大吃一惊,不禁地将目光聚集在门口。
来者是一位着红衣的秀丽少女。
沐老太君见了她面目,嘴角浮起的一丝微笑,突然顿时凝住。
宋亢霍然起身,面沉如水,刚想发作,但被沐老太君以眼色止住了。
“觉哥哥的大喜之日,怎么也不请小妹来?倒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呐!”
皇甫泽眼前一花,说话间,那袭红影已如织布机上弹出的木梭般飞至身前。
他定睛一瞧,只见这红衣少女生得煞是好看。
桃形脸蛋,柳叶眉,玉管鼻,单眼皮配着双灵活的小眼睛,腮上微微还有几点雀瘢。
她美得够野,浑身透着一股子刁钻味道,一望便知是个招惹不得的姑娘。
只不过,此刻在皇甫泽面前,她却双睫微垂,红霞涂颊,不时地妙目传情。
女儿羞态毕露无疑,模样娇憨极了,看得皇甫泽心中一阵悸动。
“姑娘,你是谁呀?”皇甫泽眨了眨眼,突然问道。
那少女听了,似乎有些气愤,娇靥上掠过一丝失望:“觉哥哥,你怎么连小妹也忘记了!哼!”
皇甫泽见她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又生气,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抓了抓脖子上的痒,有些尴尬:“这位姑娘,你到底是谁呀?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少女噘起了嘴,瞪了他一眼:“哼!几年不见,你果然把小妹给忘了个干净,饶我对你还朝思暮想!”
皇甫泽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嘴里被人塞了个酸橘子。
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丫头定与宋觉生前有感情纠葛,这回倒让自己糊里糊涂地背了黑锅...
惊慌之下,他不由地用眼角瞟向倚剑,想请她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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