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已经过去八个多月,就是个苍蝇也该找出来了,活生生的两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燕泽明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抬腿一人踢了一脚,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太子爷息怒!”领头的封跃连忙请罪:“太子爷,今年适逢大比之年,自去年秋季到今年春季,燕京及附近道路来往之人太过频繁,请太子爷再宽限属下几日,属下一定戴罪立功,加派人手去找!”
“哼!”燕泽明恼怒不已:“封跃,就算我等得起,你觉得父皇还有多少耐心听我解释?”
“属下知罪!”封跃长跪不起,浑身直冒冷汗。
良久之后,燕泽明无奈的挥挥手:“封跃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等众人都走了,燕泽明才低声问道:“四皇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太子爷,清城一直派人四处悄悄打探,不过……”封跃迟疑了一下,才婉转的说道:“四皇子最近和探花郎莫云昭走得比较近,听说两个人同进同出,同乘一轿,关系非比寻常。有人说,四皇子似乎看上了探花郎的妹妹。”
“殿试时,虽然看在左相面子点了云博涵为状元,可是父皇对这个探花郎倒是赞不绝口。”燕泽明沉吟半晌:“这个探花郎是什么来历?”
“回太子爷,探花郎是江南云城人,去年秋后带其妹和同乡人莫小末随大批举人入京,未入翰林之前,在同乡莫小末经营的书肆做掌柜,其妹莫云烟虽年幼却很有才华,据说是书肆很多稗史的书写者。”
“哦?”燕泽明脸上一沉:“莫小末是男是女?”
“回太子爷,莫小末是个女人。”封跃知道燕泽明的意思,摇摇头继续说道:“属下仔细调查过,两个人虽然都是女人,但是口音和外形,根本对不上。”
“探花郎,莫云昭,”燕泽明琢磨半晌,转身看着封跃:“他的来历确定吗?”
“回太子爷,府衙对所有参加考试的考生身份都登记在案,因为一路参加乡试、会试,莫云昭身份清楚,查不出问题。”封跃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敢把调查中的小疑点说出口,据说莫云昭以前的文采韬略不是很出众,可是现在他被皇上点中探花郎,皇上的金口玉言,封跃岂敢无端怀疑。
特意捡了燕泽誉轮休的日子,燕泽明以太子爷的身份,正大光明的进入翰林院视察。翰林院从上至下,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情,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迎接这位未来的君主。莫云昭和汪世泰已经混得很熟,尤其是燕泽誉不在的时候,他公然和汪世泰坐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谈古论今。燕泽明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莫云昭站在汪世泰旁边,身着官服,虽然高挑,但是细瘦的身子使他看起来比众人都要显得年幼一些。
“大家都去做事,我随便看看。”燕泽明挥挥手,让众人散开,信步走到莫云昭身边:“探花郎?”
“下官在。”莫云昭没想到他直接走到自己身边,赶紧低头行礼。
“修书可还适应?”燕泽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示意莫云昭落座。
“回太子殿下,下官新到任上,修书时间不长,正在努力学习中。”莫云昭不知道燕泽明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探花郎太谦虚了,我可是听大家都说莫大人学富五车、才识过人。”细细打量着莫云昭,燕泽明忽然开口问道:“莫大人,我府内有一株很奇特的花,有叶的时候无花,有花的时候无叶,莫大人可知此花唤作什么名字?”
“回禀太子殿下,此花应唤作彼岸花,又作曼珠沙华。”莫云昭心里暗叹,燕泽明这个人太精明,看来真是不好糊弄。
“哦?”燕泽明眼中精光一闪,霎时又沉下去:“看来莫大人真是博学多才。”
“回太子殿下,下官不敢有所隐瞒,实乃下官前几日和四皇子闲谈,听他提起过这种奇花,故而得知。”莫云昭只好把脏水先泼在燕泽誉身上,反正他现在不在,事后随便撩拨几句,让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就是。
“原来如此。”燕泽明不动声色的回应到:“以前有个人曾经告诉过我,说这种花开在黄泉路忘川河,是让人忘记前世种种,再世为人时不再惦念?”
“这个,下官不太清楚。”莫云昭含混着答道,不敢说得太多。
“莫大人,你说,如果不论那个人如何变化,却始终能一眼就认出,这个算不算三生有缘?”燕泽明盯着莫云昭,强忍住胸中的怒气,阴沉沉的低声问道。
“回禀太子殿下,下官不太熟悉这些稗史言传,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算是吧。”莫云昭心下一惊,不会吧,大家都没认出来,这太子爷难道使诈?
燕泽明哼应一声,也没再继续追问,站起身在翰林院转了一圈,临走前又在莫云昭身边站了片刻,才大踏步离开。
回到太子府,燕泽明斥退所有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交代谁也不准进去。燕泽明坐在书桌前,努力压抑半晌,还是忍不住将桌上的书全部挥到地上,赵倩然,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女扮男装,公然扰乱朝堂,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被皇上知道,她就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哼,莫云昭,莫云烟,好一个莫云!
莫云昭提心吊胆了大半天,一到下班时间,来不及招呼汪世泰,急急忙忙就往外赶,刚出翰林院的大门,就被守在门外的太监截住:“莫大人请留步,太子殿下有请。”叹了口气,莫云昭和那位恭恭敬敬却极有耐心的公公僵持了一会,摸了摸鼻子,只能默默跟在太监身后向太子府走去,看来,燕泽明这一关是有点难。
燕泽明背对着夕阳,站在园子里赵倩然发现彼岸花的花圃中,挺拔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莫云昭一时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走上前揖了一礼:“下官莫云昭参加太子殿下。”
燕泽明斥退身边的人:“让封跃守在园子门口,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莫云昭心里一惊,叹了口气,看来,要瞒住这位太子爷,实在是有些困难,他略一思索,当即双膝跪地:“太子爷恕罪!”
就在莫云昭心惊肉跳,以为这次又要跪很久的时候,燕泽明却挥挥手,转过身去:“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莫云昭微微一怔,站起身来,立在燕泽明身后。
燕泽明一直站着不动,莫云昭也不敢乱动,身子僵硬的差点发麻的时候,才听到燕泽明微微低叹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云昭顿了顿,苦笑着回了一句:“不自由,毋宁死。”
燕泽明又是久久不语,直到夕阳将坠,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倾斜在远处,他才陡然转身,看着她身上的官服:“为官就能自由?”
莫云昭抬起头,不惧不怕,一双眼睛清亮而透澈,微微泛着笑意:“太子殿下,云昭的目标是县太爷,天高,皇帝远。”
燕泽明被他的一双眼睛迷惑住,一时有些怔愣,冷峻清瘦的面庞迎着橙黄色的夕阳余光,渐渐泛起一股暖色,带着些许无奈:“她还好吗?”
“很好。”
“打算跟你一起走?”
莫云昭摇摇头:“她只是想要爱情。”
燕泽明停顿半晌,眯着眼看着眼前细瘦挺立的傲娇身板,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莫云昭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半晌后,燕泽明才止住笑,神情却带着莫云昭看不懂的一丝落寞和嘲弄,他压低声音说道:“原来皇家也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人!”
“只要愿意,哪里都有一样的人。”莫云昭笑了笑:“红尘一骑妃子笑,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自古亦有,人生求而所得,不论男女。”
“呵呵,爱美人不爱江山。”燕泽明转身背对着夕阳,往前走了几步,低低的笑着,笑声中竟然透出些许悲凉,莫云昭忽然就有一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感受。许久之后,燕泽明低低的问道:“四弟知道吗?”
“也许知道。”莫云昭淡淡一笑:“情势如此,一动不如一静罢了。”
“他没有皇命在身,可以随自己意愿,可是,我始终要给父皇交差。”燕泽明苦笑中带着无奈,偏又有一种似乎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宠溺。
“云昭本就无足轻重,关键是云烟,只要她回到原位就行。”莫云昭叹了口气:“太子爷给我点时间,若能满足她的愿望,云昭随便太子爷处置。”
“为了她滞留京中?”燕泽明猜测道,否则以她的想法,早就远走高飞。
莫云昭点点头:“一半一半,也为了能正大光明的做点事,尽我所能。”
“你这又是何苦?”燕泽明背着夕阳,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心里那股疼惜,瞬间升腾而起,瞬间又落下去,湮灭在即将西坠的夕阳里,只留下深深的无奈。
“一辈子锁在深宅大院,为了一点点的口舌之争跪个大半夜?”莫云昭仍是淡淡的笑:“生命的意义于我来说,与你们不同,太子爷,你不会理解的!”
燕泽誉知道莫云昭被太子传唤,已经是晚饭之后,听着清城低声报告,燕泽誉一张俊朗的脸泛起青黑:“他到底要干什么?”
“似乎是寻常问话,没有刁难莫大人。”清城低声说道:“公公说莫大人离开时神色如常。”
“备轿。”燕泽誉冷哼一声,这个人的心思一向藏得深,没事才怪。
来到莫云昭的住处,看着眼前寻常普通的二进小院,燕泽誉看了半晌,却终于还是没有下轿,挥挥手打道回府。
莫云昭被太子召见的消息,很快在翰林院传了个遍,就连往常不太和他们这些编修一起的云博涵,中午休息的时候也忍不住来这边与莫云昭搭讪:“莫兄,听说你在京城开了一家书肆?”
“不敢,云大人,书肆是在下一个同乡所开,云昭只是闲时去帮忙而已。”莫云昭见对面的燕泽誉始终黑着一张脸,俊俏的眉目都快挤成一团,赶忙打发了围在身边的人,凑到燕泽誉身边:“四哥,怎么了?心情不好?”
燕泽誉起身看了他一眼:“跟我到外面走走。”
翰林院的人羡慕的看着莫云昭,这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鸿运,四皇子平时就偏袒他,这会连太子爷也注意到他,年纪轻轻的,难道是平步青云的节奏?
“他跟你说了什么?”走到翰林院后面的一处小树林,四下无人,燕泽誉停下脚步,也不看莫云昭,随口问道。
“等我将妹妹嫁出去。”莫云昭也随口应道:“实在不行,四哥可以娶了我妹妹,替我分忧。”
“莫云昭!”燕泽誉一转脸,差点将莫云昭撞到在地:“你真的以为你能逃过?”
“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的事。”莫云昭不在意的挥挥手:“我上无父母高堂,下无妻子儿女,左右也就这一条命,人生得意须尽欢,四哥无须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燕泽誉气呼呼的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扭脸不看他。
“呵呵,四哥,”莫云昭低眉顺眼的笑着,嘴里的话却听得燕泽誉心惊肉跳:“我身上犯的每一条,都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大不韪之罪,反正我觉得越大越好,到时候来个利索的,省得被捅出来零零碎碎受罪,你说是不是?”
“莫云昭,你死了是小事,难道你就不担心周围的人被无辜牵累?”燕泽誉一股血气直接往上翻涌,看着面前有些发黑的小脸,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清清楚楚。
“四哥,消消火。”莫云昭拍拍燕泽誉的肩膀:“你们都是皇帝家的人,肯定没事。就算有事,皇上一点头,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怕你一个人孤单,我还拉了太子爷给你垫背,他比你年龄大,官大,当然责任更大,咱们是自己人,我总归先帮着你不是?”莫云昭一副谁奈我何的模样,负手站在阳光下的树影里,燕泽誉气恼不已,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的?”燕泽誉恨恨的,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让我叫四哥的时候?”莫云昭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猜测和证实之间,还隔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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