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马贵妃坐镇,马亦双的花轿还是遵从规矩,从侧门抬进了王府。冷靓颖想起早先自己与燕泽誉成亲时,被他用大红轿子从正门抬进来,不禁微微一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竟然允了自己一身红妆。
马亦双从轿子里出来,冷靓颖看了看温如轩,见她低眉敛目,似乎毫不在意,只好吩咐身后的清秋和清韵:“清秋、清韵,麻烦你们帮新人换过衣服再来奉茶。”马亦双仗着权势,敢一身大红嫁衣进入王府,冷靓颖也不介意让她长点规矩。
跟在马亦双身后的随嫁丫鬟和嬷嬷均是一愣,连皇宫派来监礼的嬷嬷们也呆怔半晌,马亦双虽是侧妃,可当今贵妃是她的嫡亲姑母,权倾朝野的右相是她的嫡亲祖父,这点越制的小地方,王府的人怎么敢当众点出?
“回王妃,今儿是右相府和晋王府大喜的日子,新人的嫁衣没有随意更换的道理,还请王妃见谅。”眼见清秋和清韵走到马亦双跟前,随嫁的主事嬷嬷急忙讨好的看着温如轩,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大燕婚嫁礼制,不是正妻正室,没有身着正红嫁衣的道理。”冷靓颖站在温如轩身边,见她不答话,只能继续中规中矩的说道:“嬷嬷身为右相府孙千金身边的人,难道连这个基本的道理也不懂?”
马贵妃坐在内室喝茶,听身边出去迎接新人的宫女赶回来禀报,不免心中有气,一是气大哥大嫂就算心疼自己女儿,也犯不着在这些细节上不合时宜,二是气冷靓颖丝毫不顾往日的情面,直接打自己的脸:“走吧,本宫倒要去瞧瞧,马家的人就算是逾制,看谁敢拦着?”
冷靓颖见马贵妃被宫女请出来,温淡的立在一边,也不说话。马贵妃到场一看,就知道自己今日着实不该出面,此时此刻,王府的正主子燕泽誉避而不见,而他的两位正妻,先入府的温如轩一身正红衣装,后成为平妻的冷靓颖桃红服饰,自降身份,而刚刚落轿、蒙着正红盖头,身着正红嫁衣的新妇马亦双,的确是明显的逾制,她只能先朝自己人开口:“双儿无知,身为侧妃,理应粉红嫁衣进府,难道连这点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贵妃恕罪,奴婢们为了贪图喜庆,才尽力劝解侧妃身着红衣,不敢堕了相府的威名。”陪嫁的主事嬷嬷一看自己家姑奶奶出面,几句话,揽罪与威胁齐齐出手,说得冷靓颖都有些自愧弗如。
“尔等与本宫说嘴有何用处?”马贵妃用眼角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温如轩,又瞧了瞧淡然挺立的冷靓颖,心中计量后,淡淡的说道:“此事的处置权着落在王府二位主母身上,岂是尔等可以擅做主张?”
温如轩瞥了冷靓颖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不急不慢的开了腔:“贵妃娘娘久居后宫,对我大燕皇朝礼仪制度熟稔有加,加之今日又是吾等尊长,晚辈们但凭娘娘做主,岂敢有二话?”
马贵妃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谦恭有礼的温如轩短短几句话,又将烫手山芋抛回她身上,心中一寒,眸中一冷,将眼光瞥向挑事的冷靓颖:“府中既有二主,此事岂能由晋王妃一个人说了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晋王府是皇家亲王之宅,行事自当为大燕制度之楷模。臣妾既能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说出此话,就不用担心王府有人不服。”温如轩冷冷的说道,对比一向对她尊崇有加,即便贵为平妻也不愿意逾越任何礼制,得到燕泽誉独宠却丝毫没有一点骄纵之意的冷靓颖,所谓权势滔天的右相府和马贵妃,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反感,原来仗势欺人会让人如此厌恶。
见冷靓颖没有分毫话语,肃立一边,晋王府的众佣仆也都静立一旁,似乎皆在等待马贵妃一句话,宫里教导礼仪的主事嬷嬷见状,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贵妃娘娘,今日既是晋王和孙千金的大喜之日,依奴婢看,还是请晋王大将军来做主比较妥当。”
燕泽誉早就得了清城的禀报,这时候见贵妃娘娘派人来请他,他慢悠悠起身来到侧院,看着围在花轿周围的众人,恭谨的向贵妃娘娘请安问好,肃然而立,端着一脸无奈的表情看着马贵妃:“娘娘,今日马侧妃进门,这里的事情理应由王妃们做主才对,如此内宅小事,本王觉得实在不方便插手。”
此话一出,马贵妃的脸瞬间冷冽几分,难得她这些年伺候在皇太后身边,一心对抗皇后,虽然不是刻意偏帮燕泽誉,但是他从中获益却是事实。原以为今天如此大的场面,他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至少给她个台阶下,却没成想他非但不出头,反而三言两语使她陷入骑虎难下之势。
“王爷、王妃,贵妃娘娘,”冷靓颖见场面闹得差不多了,向温如轩微微一点头,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默:“依臣妾之见,今日是晋王府的大喜之日,礼仪制式的问题可以留待以后慢慢讨论,咱们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王爷和侧妃的良辰吉时。”
马贵妃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
燕泽誉看了眼没有穿正红衣装的冷靓颖,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挥挥手说道:“夫人看着办。”
温如轩看到燕泽誉的表情,心中不禁微微叹息,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不愿意她受任何委屈,她淡然一笑,紧跟着说道:“夫人所言甚是,咱们姐妹可不能因为礼仪规矩而耽搁王爷和妹妹的好事。”
马亦双虽然披着大红盖头,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是她此刻却非常后悔没听祖母的劝告,执意身着正红嫁衣。无论她穿得多么风光,作为新妇,她在侧门口被正妻刁难这么久,夫婿又不肯偏帮,这初初入府的第一仗,她就输得一败涂地。
众人来到正厅,马贵妃知道侧妃拜堂已属例外,自然不能端坐堂前见礼,只能屈居偏厅,等待马亦双给两位正妻敬茶。马亦双对于在门口寻衅的冷靓颖早就心中不满,但是作为新妇,她只能忍着怒气坚持不开口,临出右相府门前,祖母一再交代她要低调行事,然而当她的大红盖头被燕泽誉挑起后,看到一身大红长袍,俊朗如仙人下凡的夫婿,马亦双心里的独占欲蓦然升起。
看着主事嬷嬷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盘,马亦双眼睛一转,第一杯茶就捧到了身着桃红衣装,却依旧掩饰不了高贵雍容气质的冷靓颖跟前:“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冷靓颖没想到喜堂之上,马亦双还有这等小心思,她心中微微叹息,随手接过茶放在桌案上,起身扶起欲跪下行礼的马亦双:“马侧妃起来吧,今儿是马侧妃的好日子,我怎么敢当得起这么大的礼。”
马亦双被冷靓颖扶着没有跪下行礼,心中略略泛起一丝得意,看来外面传言冷靓颖得宠,不过是仗着容貌罢了,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知道不能接受自己的大礼,想到此处,她轻言慢语装做非常感激的说道:“谢谢姐姐体谅,妹妹以后一定谨遵姐姐教诲,好好侍奉姐姐!”
温如轩坐在一边,看着马亦双的表演,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怪不得冷靓颖之前一直交代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顾全大局,她原来以为相府的孙千金是个知书识礼的,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包括久居宫中的马贵妃,应该懂得最起码的道理,却没想到,越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人,越爱在面子问题上做计较。
“温姐姐,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还请温姐姐悉心教诲!”马亦双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向温如轩敬茶,但是语气和神情却比刚才更加不屑,她以前在世家子女的聚会中常常与温如轩见面,也算得上熟识,马亦双对身份、容貌等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温如轩一向不瞧在眼里,要不是她年纪小,燕泽誉这样的如意郎君怎么会平白让温如轩占了先。
“妹妹不用自谦,大家以后都是晋王府的人,本应齐心协力,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温如轩接过茶放在一边,却没有像冷靓颖一样起身去扶马亦双,她心里明白,马亦双不过是做做样子,要她当着众人的面下跪,根本不可能。
没想到马亦双却出乎众人意料,温如轩话音刚落,她双膝点地,“扑通”一声对着温如轩行了跪拜大礼。
宫中的主事嬷嬷见状,急忙弯下身子,将马亦双搀扶起来。温如轩瞥了眼冷靓颖,见她面不改色,才悄悄松了口气,端坐在椅子上,轻轻说道:“妹妹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姐姐了。”
燕泽誉不耐烦这些事,早就让清影搬了把椅子坐在冷靓颖身旁,拿起清秋帮她泡得菊花枸杞茶,慢悠悠的啜着,俯身在冷靓颖耳边说道:“倩儿,晚饭时等我,可不准你们私自用餐。”
冷靓颖想着竹苑一大帮叫着要陪自己过夜的人,不禁秀眉微蹙,轻笑着回道:“竹苑人太多,大家晚上张罗着要吃火锅,妾身怕时间太久,会耽误王爷的小登科。”
“以后但凡听到你叫我一声王爷,我就折腾的你一夜睡不了觉。”燕泽誉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声音低的只有两个人听得见,清秋和清韵站在两个人旁边,见主子爷肆无忌惮的当着众人的面与冷靓颖亲亲热热,一时有些弄不清楚主子爷的心思,只看得两个人耳根子发烫。
马亦双被主事嬷嬷搀扶着送入菊苑,乖乖的在房内等着燕泽誉。燕泽誉带着两位正妃,招待着各色或冲着晋王府,或冲着右相大人而来的宾客,酒筵之上,倒是欢声笑语一片,似乎根本没人介意是来参加纳侧妃的宴席。
马贵妃喝了开场的喜酒,就匆匆离开王府,轿子走到半路,却拐弯去了右相府。马国邦已经派人在门口等候许久,见女儿归来,遂悄悄迎入府内。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很久没有归宁,马贵妃不让二老给自己见礼,直接跪拜父母亲。
“贵妃请起。”虽在家中,马邦国亦不敢太过逾制,只能含糊的说道。
“父亲、母亲怎如此糊涂?”马贵妃想起今日在晋王府发生的事情,不禁先抱怨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逾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咱们图谋的是将来,怎可因为眼前的一点面子问题,就被人抓住把柄拿捏在手里?”
“是母亲糊涂了。”右相夫人叹了口气:“你大哥大嫂就双儿一个嫡亲闺女,嫁入王府虽表面荣光,毕竟是给人做侧室,他们心里不舒服,我一时心软就点了头。”
“罢了,”马贵妃摆摆手:“以后千万不可再因小失大。”马贵妃说罢,遂与父亲去了内室,半晌后,才一脸平静的返回皇宫。
冷靓颖对于宴席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尽到自己的责任后,朝温如轩眨眨眼,就率先悄然退下,今日不是她们的好日子,只有她和温如轩离开,燕泽誉才方便将马亦双介绍给众人。
温如轩随后跟了出去,冷靓颖等候在一侧,见她出来,迎上前问道:“王妃,晚上我在竹苑邀请大家吃火锅,不知王妃可愿意前来凑个趣?”
“夫人相邀,我怎能不捧场?”温如轩感激的望了一眼冷靓颖,在竹苑与众人热闹一番,好过在兰苑守着一室冷清,让寂寞和嫉妒爬满心房。
与温如轩约好时辰,冷靓颖让清秋和清韵返回宴席,留在燕泽誉身边,她独自一人返回竹苑,上官文宇已经带着燕略韬从酒筵上回来,两个人正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
燕略韬看到冷靓颖,一头扑到在她怀里,笑着对上官文宇说道:“娘亲怀里是安全的,你不能抓我!”
“是,娘亲怀里最安全,别人不能抓。”上官文宇已经洗去脸上的妆,俊美的脸庞透着一股皇家子弟的尊贵,若不是冷靓颖早早心有所属,这样的他,真是很难不让人心动:“上官,谢谢你!”
“韬儿,去屋里找小末姐姐看书去,上官和娘亲有话要说。”上官文宇摸了摸燕略韬白里透红的小脸,宠溺的说道。
两个人来到竹苑的六角亭中,望着远处凋零的花草树木,耳畔依稀还有着酒筵上的热闹声,上官文宇叹了口气,幽幽的问道:“靓靓,这难道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生活?”
“不是。”冷靓颖被风吹得浑身一颤,抚了抚自己的双肩,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我相信有些人,有些事,一定会被我改变,站得越高,改变就会越大。”说着,冷靓颖转身看向上官文宇:“上官,你遇到了我,在越国建了凤凰书院,是因为你是越国太子,所以,书院的影响力和对越国的改变显而易见。我原先也想凭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改变一些人事。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许多事情,其实完全可以鱼和熊掌兼得,只要舍却其中一点点,得到的会更多。”
“可是,这其中的一点点,或许会扩大,会越来越痛,最终让你遍体鳞伤!”上官文宇额头青筋一挑,终于还是压下心中的怒气:“你原来的世界,根本不会遇到今日之事,即便是在越国,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其实真正委屈的不是我。”冷靓颖摇摇头:“至少目前,他还是一心一意的对我。王妃和侧妃才是可怜人,这种不合理的妻妾制度,才是酿成悲剧的根源,总有一天,我会让它连根拔除,还女性一个公道。”
“她们可不可怜我不管,我只在意你的感受。”上官文宇四下瞧了瞧,才开口说道:“右相派人跟我们越国联络过,此人心机很重,你们千万要防着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不少见,那位马贵妃的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
“我明白。”冷靓颖点点头:“右相不停的把筹码往上加,太子爷和四哥又岂是糊涂人?”
“所以你今天打压那位什么侧室,是在杀鸡骇猴?”上官文宇凑上前,热切的问道。
“有人愿意大老远过来看热闹,没人捧场怎么行?”冷靓颖被他奇怪的咬文嚼字逗得有些发笑,跺了跺脚往回走:“你成语会用,但是大燕京城的发音还是要多学学才行,一开口就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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