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人静,在清城的掩护下,冷靓颖悄悄前往竹苑,来到女儿休息的屋子。见孩子沉沉的睡着,冷靓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眼泪差点掉下来。几天不见,孩子的小脸明显清瘦不少。
回到清风斋,冷靓颖再也无法入眠,她静静端坐在夜色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安随风回到永寿宫,总是保养得宜的一张脸,泛起铁青色,肃杀的气势,吓得永寿宫的人个个悄没声息,连走路都踮起脚尖,生怕惹怒了她。
安玉眉侍寝于皇上,却反遭陷害,深陷囹圄,一出手,就毁了她准备了几十年的大牌,安随风风度再好,又如何不怒?
安家是外戚,能正大光明上位的,只有女子。
想当初,她也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人,可是,到了宫中后,她见识到后宫的残酷,根本无心参与其中。安家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将她一个弱女子抛出来,指望她光耀门眉,她又何尝甘心拿自己为他人铺路?
怪只怪,那个人。千方百计惹了她,让她傻傻的捧上一颗真心,以为得到了真正的爱情。最后,却在他每年每年不断纳娶新妇中,冷了心。
他说,帝王不能专情。他说,帝王肩负为皇朝开枝散叶的重任。
他给了她皇后的位置,却从此也防着她,牵制着安家一门。
他让她站在她身边,却是为了让她替他管理自己的女人。
“风儿能力卓绝,有你替朕打理后宫,朕就可以安枕无忧。”
于是,满心欢喜的她,日日操劳,周旋在各色女人之间,费尽心思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他有一丁点儿后顾之忧。
“有你在,朕很放心。”
是的,他很放心,放心的沉醉在众多嫔妃的美色里,左拥右抱,耽于寻欢。
而她,作为一国之皇,不能嫉,不能妒,还要表现的大度从容,替他善后。
“手段太过狠辣,替朕做事可以,可是,朕晚上怎么敢和她同榻而眠?”
不知道是他与那位嫔妃纵情之后的枕边语,吹来吹去,最后,才吹到她耳朵里,痛彻心扉。
“你是朕的皇后,是一国之母。既母仪天下,自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又岂可心胸狭窄,囿于宫里嫔妃间的一点闲言碎语?”
面对他的指责,她笑得凄凉而难堪。原来,人心竟然真的可以任意变化。原来,在君王里的眼里,天下黑白,全凭他一张嘴,根本没有是非曲直。
她终于在无边的深宫寂寞里,冷了心。于是,不甘屈辱的她,再一次费尽心思,冷笑着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上皇位,以为从此可以安心,做个不问世事的皇太后。
没想到,对于日益强大的安家,她的皇帝好儿子开始严防死守,甚至借助皇后崔婉约娘家势力,长期打压安家一门。
她知道,自己又错了一回。她替帝王儿子驱狼逐虎的同时,应该放几只狐狸在身边,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皇上,总要找点事情做一做。
自古皇帝,既爱又恨的,就是娘舅和妻家,不论怎么亲近,都只是外姓。
当年为了儿子坐上皇位,她动用了不少安家的财力物力和人脉,安家被百般打压,又岂肯让她做个悠闲自在的皇太后?
可怜的谢宛若,以为皇上把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宠,一心一意替皇上打算。可是,她那多情的皇帝儿子,即便知道是她借着崔皇后的手除掉谢宛若,也从没为她说过一句公道话,径自表演着帝后失和的闹剧,牵制着崔家一门。因为皇后的依仗太多,皇帝默许了她,打算将谢宛若的儿子扶上皇位。
只要没那么多外戚做靠山,不论谁坐皇位,她都无所谓,只要偿还了曾经欠安家的债,她也算对安家有个交代。
只是这条路走到最后,她才彻底明白,她开始姓了安,这一辈子始终都姓安,皇帝家,从来不让女子冠夫姓。
“真是哀家的好孙儿,这些年,哀家还真是小看你了!”安随风冷笑数声:“总有女子为了你们皇帝家流血牺牲,却不知,枉费一腔深情,亦不过做了送你们踏上皇位的那把梯子。赵倩然再聪明,也逃不过痴情女子的命。”
虽然没有上朝,燕泽誉还是接到不少奏折,替安玉眉求情的,不在少数。
“皇贵妃宫中的大丫鬟杏儿也被押在天牢,她倒是沉的住气。”见公孙蓝这边毫无动静,燕泽誉笑道。
“她不过是太皇太后用来试探皇上的一颗棋子,信国公对这个女儿颇为信赖,想必她另有打算也不一定。”清城苦着一张脸回道:“皇上,赵夫子那边怎么办?念儿小姐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待事情结束,朕会正式认她为养女,给她正式的名分。”燕泽誉有些烦心,依这位赵夫子的脾性,要她没名没份的跟了他,确实有难度。
清城心里一惊,低声问道:“若您认了念儿,那赵夫子?”
“哼,这已经是朕的底限,朕不会再纵容她!”燕泽誉嘴上说得硬气,却免不了心虚,终究,他也会怕,连她,他都保不住。大燕皇朝政治再清明,民风再开放,也从来没有寡妇进宫做嫔妃的,更遑论一国之后。
想起至今仍旧虎视眈眈的姚子望,燕泽誉又是一阵气恼:“清城,派人给朕看着点,别让那位夫子给朕闹出甚么乱子!”
夜幕深沉,芝兰见皇上燥郁不安,帮他泡了杯凝神安定的玫瑰花茶,准备悄悄退下。
“芝兰。”燕泽誉叫住她,清颜不在身边,他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聪慧沉静的她。
“皇上。”芝兰停下脚步,恭身回道。
“若一边是无尽的荣华富贵,一边是清贫的寒门陋室,一般女子会选哪边嫁?”迟疑了一下,燕泽誉开口说道:“朕恕你无罪,你给朕照实了讲。”
“谢皇上恩典。”芝兰心底警惕,却不愿意在违背自己的的心声,低首说道:“奴婢是宫女,往后年纪大了,被放出宫后,家里人也会帮奴婢挑选人家出嫁。”芝兰压低声音,幽幽的说道:“家中父兄若是真正疼惜女儿妹子的,一般会挑个家境差不多的人家,嫁为妻。若是眼皮子浅些的,也会为了一点礼金,将女儿送给人家做小。”
“你可真是会说话。”燕泽誉叹了口气:“那你呢?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大燕女子婚配,多是由父兄做主,几无反抗余地。”芝兰微微揖礼:“若万一有奴婢说话的余地,奴婢自然想嫁与贫人为妻。”
“为什么?”
“皇上明鉴,大燕官宦富贵人家,男子尽皆妻妾成群。而大燕律法规定,男子除正妻以外,所有侍妾通房丫鬟等,视同货物,可以买卖,可以送人,若不是情势所逼,谁愿意做那如同牛马一样的牲口,毫无尊严的被任意贩卖?”
一番话说完,两人双双沉默,大殿内安静的如一潭深水。
“若那男子真心喜欢那女子,为了这个,也不能妥协?”
“皇上,为什么妥协的一定是女子?”芝兰口气有些哀伤,却仍然坚定而温润:“若真心爱一个人,怎舍得将爱人沦为可供狎玩买卖的物品?”
“如此说来,朕这三宫六院都是糟蹋女子的地方?”燕泽誉心里一堵,话就有点不客气。
“皇上恕罪。”芝兰轻轻跪下,垂着头说道。
“罢了,你起来罢,朕只是和你说说闲话,不要动辄请罪。”燕泽誉挥挥手,看着她轻盈的身影翩然走出视线,长叹一口气,这个芝兰,说来也是个心思通透,灵巧可人的女官。这两年来,算上宫中嫔妃,其中不乏几个像她这样,且才貌兼具的,自己怎么就偏偏着了魔,被一个带着孩子孀居、心硬如铁的夫子迷了心神?如今就连下入天牢都不能让她服软,以后即使把念儿攥在手心,她又能因此屈服多久?
“倩儿,难道是你在埋怨我?都两年了,你也不肯入梦和我说句话,哪怕她是个替身,我也不想放她走。”燕泽誉像往常样,对着冷靓颖的画像喃喃自语:“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剩下的日子还有那么久,漫漫长夜,若连她都没有,我如何熬得过去?”
姚子旭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一再受阻,终于彻底明白,看来,当今皇上,确确实实做了一次小人。
面对幺弟满怀期待的双眼,他双手一摊,直言不讳:“老幺,不是哥哥们不帮你,但是你必须明白,你确实是在和皇帝老儿争女人。”
“什么?”姚子望怔怔的看着二哥:“他很少见青月她们,也从没关心过她们的生活起居,再说了,他是皇上,后宫佳丽无数,他有什么资格喜欢青月?”
“有没有资格,不是我们说了算。”见弟弟一味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姚子旭叹了口气:“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皇帝要喜欢谁,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不对,皇帝再大,也大不过理**常,他不能不顾青月的意愿,强迫于她。”姚子望这时候倒是清醒过来,望着自己的二哥:“我发誓一生只娶青月一人为妻,无有二妇,皇上也有比不过我的地方,我了解青月,就凭这一点,我就比他有胜算。”
“傻孩子!”拍拍弟弟的肩膀,姚子旭幽幽的说道:“皇帝老儿把人藏起来不让你见,连人都见不到,你如何与他争?”
“我这就去晋王府,应夫人他们肯定知道事情的始末原委,青月肯定不愿屈服于皇上,才会被他扣押起来,否则,她那么爱念儿,怎么忍心丢下她不管?”姚子望说着就起身朝外走。
姚子旭一把拽住他:“他们既然搬到晋王府,我看,人家防的就是你。”他可没弟弟那么单纯,那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就是之前不明白,这会功夫也全都清楚了:“他们那些人,以前或多或少都和皇上有牵连,想也知道,他们肯定站在皇上那边,你这样贸然前去,估计连人家大门都摸不到!”
“那怎么办?一想起青月和念儿都在吃苦,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袖手旁观?”姚子望也不是鲁莽之人,虽然盛怒之下,也知道二哥的话不无道理,一时急得团团转,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到前厅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办法,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想。”过了好一会,见弟弟慢慢冷静下来,姚子旭这才缓缓说道。
“目前我们最大的胜算,在于赌皇帝家的尊严。”商议半晌,还是姚子旭开口总结道:“赵夫子身份特殊,为了皇家的声誉,皇上必不愿当众承认她的身份,也不会给她名分。赵夫子没有家人、亲戚和朋友,所以,她失踪这么久没人知道就很正常。”姚子旭说着,淡淡一笑:“我们只有趁现在,将生米煮成熟饭。子望,你出面宣布赵夫子是你的未婚妻,然后到官府报失踪案。反正,你平日在书院一直追着赵夫子跑,赵夫子也带着孩子来过我们家做客,左邻右舍有目共睹,这一点,外人很难反驳。”
“可是,青月并没有答应嫁给我,这样闹大的话,有损她的清誉。”其他人还没出声,姚子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除了赵夫子青月,你这辈子还会娶其他人?”姚子旭头疼不已的看着弟弟问道。
“当然不会!”想也不想的回道,姚子望一时没理清二者之间有甚么关联。
“既然你非她不娶,那么即使她名声再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被二哥问得一愣,姚子望顿了顿,嗫喏道:“若是她不愿意嫁我,总要顾及其他人的想法。”
“若是因为区区清誉就弃她不顾的人,你舍得让她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不知变通的幺弟,姚子旭咬牙切齿。
“老幺,这次娘支持你二哥的说法。”燕凤娥站起身,拍拍幺儿的肩膀:“跟皇帝家还讲究甚么原则?赵夫子名声越不好,皇帝老儿顾忌就越多。咱们家又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现在胜负未定,娶到媳妇才是正理。”
“可是,青月若因此恼了我,不肯下嫁怎么办?”
“据你对她的了解,她是这种看重声名的人吗?”
“这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燕凤娥不管还在苦恼挣扎的幺儿,一锤定音:“就按老二说得办。皇帝老儿想和咱们家争,好歹也要有点雅量,对不对?”
姚家世代定居京城,姚世诚曾经也算少年成名,在京城地界,办事情还是有点自己的门路。
清城派去监视姚家的暗卫见他们一家静悄悄没什么大动作,却没想到,姚世诚趁着出家打理生意之际,一纸诉状,竟将赵夫子失踪之事捅到京城府尹陈运锋手里。
清城闻讯赶到的时候,陈运锋不知道宫里的秘事,已经升堂开审,盘查起赵夫子失踪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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