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人,犯下重罪的,被判处斩杀执行。罪行较轻的,被流放边疆,终身不得返回。而安玉眉,则在安随风的一再求情下,被遣往皇家白马寺,带发修行。任凭杏儿回报,公孙蓝眼也不眨的听着,并没有太多反应。她反倒觉得,以安玉眉的性子,说不定,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娘娘,您要不要出去走走?”见她每日安静异常的待在寝宫,杏儿唯恐她憋出什么毛病,耐着性子苦劝。
“不了,你们自去玩吧,不用顾着我。”扯唇笑了笑,看着比自己还稚嫩几分的杏儿,公孙蓝摇摇头,懒懒的躺在软榻上,没有一点起身的欲望。
“要不,咱们到清风书院瞧瞧去?”杏儿小心翼翼的说道:“最近待皇上上朝之后,夫人都带着念儿小姐去书院。”
提到书院,公孙蓝忽然想起姚子望的事情,不禁轻轻问道:“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喜欢她?”
到底是孩子心性,一提到这个,杏儿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的说道:“可不是嘛?听说姚夫子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曾是前朝的状元郎,没遇到夫人之前,他清心寡欲,一味躲在书院教书,根本无心科举,后来因着夫人的缘故,他才励志奋发图强,一举夺魁。”
“又是一个痴情种。”淡淡的蹙了蹙眉,公孙蓝依然懒懒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见她难得开口应答,杏儿索性将从安然处听来的怪事一股脑说出口:“前一阵,听说有位才华过人,行踪飘忽不定的男子,因为仰慕夫人已久,千里迢迢赶到宫中,只为送夫人一块玉石。”余仁达的事情,被景阳宫的人当做趣事一桩,茶余饭后总要唏嘘一番:“听说皇上知道后,慨叹夫人桃花运太旺,身在皇宫也挡不住。”
“是啊,到底是她与众不同。”想起冷靓颖不论在哪方面,都表现的异常优秀,公孙蓝低低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赵倩然的?”
被问得愣了半晌,杏儿急忙双膝弯曲,扑通跪倒在地:“请娘娘责罚,杏儿是在那次出狱后,知道夫人的一切旧事的。”
“罢了,你起来吧。”自嘲的笑了笑,公孙蓝叹了口气:“你我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事到临头,我却只顾着自己,根本没分出半点心思去救你。要说有错,也是我犯错在先。还有,如今这宫里,除了夫人,谁眼里还有皇贵妃什么的,你也不必再唤我娘娘,还是以前的小姐听着顺耳。”
低着头站起身,杏儿不死心的问道:“小姐真的不想去书院看看?那里真的很有意思的。”
“哦?”眉头一挑,公孙蓝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
“回小姐,杏儿以前请假探亲的时候没回家,去过一趟书院。”讷讷的说完,杏儿头垂得更低,肩膀也跟着垮下。
看她一副罪不可恕的模样,公孙蓝倒是微微一笑,如今的杏儿,似乎更愿意对她真心相待,不忍一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她只得懒懒的起身:“既如此,便随你的意思,咱们就去书院走一趟罢。”
看着杏儿喜孜孜的吩咐下人准备轿辇,公孙蓝摇摇头:“杏儿,我们又不是去书院巡查,用得着大张旗鼓?”
“是,小姐,奴婢知错。”调皮的福了福身子,见她像个小蝴蝶般忙来忙去,公孙蓝也不禁打起一丝精神。
温如轩这几日都耗在书院,跟冷靓颖学习书院多方面拓展规划的事情,在越国的时候,她经常到凤凰书院去做事,碰到具体问题时,往往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恨不得冷靓颖就在身边,可以随时随地求助于她。冷靓颖也不藏私,有问必答,带着她在书院一边观摩学习,一边讨论,什么的模式适合大燕,什么样的模式适合越国。
上官文宇办完官面上的事,一身轻装,陪在妻子身边,也随着她们在书院转悠,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公孙蓝一行到达的时候,小末看着这位眼高于顶的皇贵妃,不惜屈尊纡贵来到书院,心里不是很欢迎,态度上就没那么恭敬:“请问公孙小姐大驾光临鄙处,有何贵干?”
被她问得一怔,公孙蓝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杏儿机灵,急忙上前笑道:“小末姐姐,是夫人让我们娘娘过来看看书院,不知道夫人现在可否方便?”
一听是冷靓颖的吩咐,小末收起怠慢之心,让如月派人去给冷靓颖传话:“公孙小姐请坐,夫人陪越国太子夫妇在书院巡查,请您稍安勿躁。”
公孙蓝不知道小末为什么对自己心存敌意,索性装作没听出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打量着屋内的布局摆设。
接到如月的口信,冷靓颖急忙带着温如轩夫妇二人前来:“不知娘娘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娘娘见谅。”按照一贯的礼制,冷靓颖依例拜见公孙蓝,公孙蓝一抬头,却瞥见一旁小末眼底的不服气,终于明白小末为什么对自己充满敌意:“夫人不必客气,出门在外,繁文缛节能省就省。”
将公孙蓝让到上座,冷靓颖陪着她说话,却见上官文宇携着妻子,随便捡了个凳子落座,与小末在一旁闲话家常,公孙蓝不禁心底泛起疑惑,私底下的越国太子爷,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身份地位?
片刻之后,就见上官文宇笑眯眯朝她们招了招手:“靓靓,我跟如轩随小末去东苑,你自忙你的就是。”
“夫人与上官太子是旧识?”见两个人如此熟稔,也不避着温如轩,公孙蓝心下吃惊,到底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的,我在徽城设立三味书屋的时候,和上官就私交甚笃,后来还带着韬儿去了一趟越国。”仿佛看不见公孙蓝的诧异,冷靓颖浑不在意的说道:“若不是皇上追到越国,如今越国的太子妃,也可能是我。”
见她毫不避讳的提起往事,公孙蓝小口微张,一时也不晓得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据实相告。
“怎么,觉得不可思议?”笑了笑,抿了口茶,冷靓颖淡淡的说道:“天大地大,哪里没有容身之所?不论是身为莫云昭还是冷靓颖,从来没有什么能挡住我的步伐。然而,赵倩然和赵青月,却终是为了所爱之人,停下放飞的脚步。海鸟飞得再高,都希望有停泊的港湾。走的地方越多,越知道最终离不开的是什么。”第一次,冷靓颖不再拐弯抹角,直白的说道:“他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想将他抢走,先赢过我再说。”
“你占尽天时地利,唯今之际,谁又能赢得过你?”见她不遮不掩,公孙蓝一时气结,明明她才是正宗的皇贵妃,她却比她更理直气壮。
“是的,我的确占尽优势。”眉眼含笑,直直的望着公孙蓝,冷靓颖语气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赵倩然选择逃离,是为了不让他被燕京人徒然取笑,未娶妻先纳妾,即使他不在乎,世人却不会不在乎。所以,那时候除了逃开,我没办法给他更多。而莫云昭在朝期间,大兴水利,出征西南,站在他身后,为他踏平前进的道路,建立功勋,笼络人才。虽然落得被太皇太后勒令不得踏入燕京半步,但是化名为冷靓颖的我,仍然随他出征西黎,以兴盛种植业为根本,解决了西黎国的争端,助他一臂之力。后来大殿假死,更是让他不费多少力气,一举登上金殿。如此桩桩件件,你若自认为可以做到,那么,不妨明刀明枪的和我来争。”
“可是,他如今已是大燕君主,你所述种种,他一样也不再需要。”嘲讽的扯起唇角,公孙蓝有些不屑,即便她为他做过种种,现在拿出来说嘴,与邀功请赏又有何两样:“若他只是在还你的恩情,你也不必那么傲气。为了男子,如此不顾尊严与体面,看来你与别个女子也没什么不同!”
“也许吧。”见她执迷不悟,冷靓颖也不再解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即便他现在贵为天子,他依然是个需要体贴、关怀和帮助的男人,这世上,没有谁会喜欢寂寞和孤独,他的心,也需要找一处避风港,也需要有个依靠。”撤回逗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冷靓颖淡淡一笑:“大燕虽然太平盛世,满目繁华,但是,作为天子,朝堂之上永远无平静。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他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作为身边人,如果不能理解他,至少要做到让他心无旁骛。你做为后宫皇贵妃将近两年,为了得到他,都做过哪些努力?”
“我有好好打理……”张口说了几个字,公孙蓝想起自己怨天尤人,将一应琐事交给杏儿,每日里只知道伤春悲秋的过往,真正在后宫开始做事,好像还是在冷靓颖的支持和敦促下,想到这里,她不禁僵凝半晌,再也没办法继续辩解下去。
“看不到别人的努力,自己却盼望坐享其成。”淡淡一笑,冷靓颖站起身,来到雕花窗前,看着园子里翠绿鲜嫩的树叶,摇曳美丽的花朵:“一朵花开的时候,还知道努力散发芬芳,吸引赏花人的注意。你天天窝在自己的寝宫,将自己当做一朵花,却连一点芬芳都不肯释放,就算再美,也不过转眼凋零而已。”
“我……”
“先不说在朝为官的那些日子,你和我同样是女子,当初我离开王府后,远走徽城,设立云烟饭店、创立三味书屋,结交了不少好朋友,也为自己创下一份基业。你呢,若是不依靠别人,自己能做些什么?”摆摆手,打断公孙蓝欲开口的辩解,冷靓颖毫不留情的质问道。
见公孙蓝低头沉默,脸色越来越苍白,冷靓颖终于还是不忍心:“走吧,清风书院也是我一手创建的,娘娘既然来了,就好好巡视一番,最起码也了解一下,要做好一件事情,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容易。”
跟在冷靓颖身后,听着如月详细介绍清风书院的各种不同类别等级的教习配置,各种不同配置下的特点及特色,看着那些夫子站在上面神采飞扬的教习,下面那些学子们认真聆听的专注模样,公孙蓝布满阴霾的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微光。
一行人到达东苑的时候,小末和温如轩夫妇还在那里,看着夫妻俩认真的和小末讨论书院的种种规划和发展,公孙蓝不禁生出一股艳羡,原来,再普通的女子,在言之有物的时候,也会发散出耀眼的光芒。
“这边主要是针对迫于生计,或一般闺阁女子想要修习一门技艺需要而设立的各种速成班。”如月尽心尽力的介绍道:“不同于出身勋贵的世家子弟,许多寒门子弟,目的只是想学习一门手艺或技术,求得一份薪酬养家糊口,所以,这里有咱们大燕较为普遍的三十六种技能班,只要从咱们书院修习合格的人,一般都能顺利进入各个商行、店铺或其他需要人手的地方。”如月隐晦的说道,其实自从清风书院名气打响以后,有很多官家勋贵的主子们都会过来这里抢人,技能班很多人课业还未修习完毕,就早早被预定一空。毕竟比起原来那些游击队式的做事方式,书院正规而严格的教习方式,培养出来的人即使薪酬比一般人略高,却不知好用了多少倍。
“一般女子都来修习些什么技能?”忍不住好奇,公孙蓝终于开口问道。
“五花八门,修习什么的都有。”如月仍然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刺绣班、烹饪班、书画班、诗词班、园艺班、茶艺班、化妆班、服装设计班、裁缝班等等,当然还有很多女子也会修习账务班、家具设计维修班、营销班,甚至也有选择工具设计制造班的。”
不晓得书院竟然将类别划分的如此细致,公孙蓝听得头昏脑胀,半晌才消化过来:“这些技能班都有专门的夫子教习?”
“当然,清风书院请过来的夫子,都是各行各业的楚翘,课业也是经过夫人和夫子们严格的规划和设置,保准大多数人易学能懂,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和银两。”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冷靓颖,如月满眼都是钦佩。
“听说书院的修习费用非常高,若是没有银两,那些穷苦人家的子弟岂不是望门兴叹?”心中隐隐有些不服气,公孙蓝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口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挑战。
“当然不会!只要踏实肯学,即便没有一文钱,也能进咱们书院修习。”如月弯唇一笑,笑容里是满满的自豪和骄傲:“夫人在书院设立之初,就立下规矩,一方面,书院只养能人,不养任何一个闲人。咱们书院的烹饪洒扫值夜守卫等等,全部由书院内部学子竞争上位,有偿劳作,只要有能耐肯吃苦,在书院就能自给自足。另一方面,修习合格的人,可以用以后所得薪酬分批支付修习费用,当然,包括这些费用所产生的利息,一文都不能少。”
“若是修习后不合格或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做事呢?”尽管心里非常叹服,公孙蓝嘴上还是有些不依不饶。
“若真是如此,”如月撇撇嘴,微微一笑:“那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咱们书院的茅厕,负责那里的清扫。”
差点笑出声的公孙蓝,急忙抬手按住上唇,瞥了一眼淡然无波的冷靓颖,看来,想出如此整治方法的,除了这位看似温润的夫人,似乎没有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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