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徒:王者天下 第215章 姜还是老的辣

    “您右手腕上刺着一些鱼纹图案,我认为肯定是在中国刺的。一笔阁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我对纹身有些研究,还发表过相关论文。能用这么细腻的色彩为大小不一的小鱼着色,只有中国技师的高超技艺才能做到。此外,您表链上挂着的的中国铜钱儿,不是进一步说明了问题吗?”

    威尔逊听着听着突然大笑起来,说:“好极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些呢。起初我认为您是未卜先知,可是一旦说穿了,又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华生,我是不是不该说得这么透彻?应该‘大智若愚’才对,要知道,我的这点小名声恐怕是经不起太过耿直率真的挥霍的。威尔逊先生,那则广告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在这儿。”他边说边用粗红的手指指向广告栏中间。对我们说:“这里,事情全部由它引起,先生们,请自己看一下。”

    我们把报纸接过来,认真读起来。

    致红发会会员:

    兹因美国宾西法尼亚州已故黎巴嫩人伊齐基亚·霍普金斯遗赠,现授权本会增加空职一位,系挂名领薪性质,凡红发会成员均有资格申请,周薪是四英镑。凡红发男子、身体健康、年满二十一周岁、智力正常之人均可应聘。前来应聘者请在星期一上午十一点到舰队街教皇院七号红发会办公室,联系人邓肯·罗斯。

    真是则奇特的广告,我读了两遍,情不自禁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坐在椅子上笑个不停,显得很兴奋,他总是这样。他说:“这则广告很怪,对吧?威尔逊先生,请把您以及和您同住人的情况详细说一说,还有这则广告给您带来了什么运气,结果又如何,都说来听听吧。华生,先把报纸的名称及日期记下来。”

    “这是一张1890年4月27日的《纪事年报》,恰好是两个月前的。”

    “很好,威尔逊先生,开始讲吧。”

    “哦,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刚才我跟您讲过了,”威尔逊擦着额头说,“我在市区附近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开了一家小当铺,是个很小的买卖,这几年我靠它勉强生活。以前我还有能力雇两个伙计,但现在只能雇一个了。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幸亏他只要一半工钱,因为他想学会做这种买卖。”

    “这个乐于奉献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福尔摩斯问。

    “叫温森特·斯波尔丁。实际上他也不小了,只是我不清楚他究竟多大,我只知道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依他的才能完全可以找到比这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不过,无论如何,只要他自己愿意,我干嘛要劝他放聪明些呢?”

    “哦,是吗?你居然以如此低的工资雇到了一个好伙计,太幸运了。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这般年纪的雇主身上真是不多见,那位伙计是不是也不是一般人?”

    威尔逊先生说:“他也有缺点,就是非常喜欢照相,整天拿个相机到处拍照,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拍完之后就马上跑到地下室去洗照片,跟兔子钻洞一样快。尽管他这个毛病令我不悦,但毕竟还是一个没有坏心眼的伙计。”

    “我想,你们俩现在仍住在一起吧?”

    “没错,先生。除他以外,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孩。她负责做饭,扫屋子。我从没有结过婚,没有家,但我们三个在一起生活相处得很融洽。

    “这则广告是打乱我们生活的第一件事。刚好是两个月前的今天,斯波尔丁拿着一张报纸走到账房间对我说:

    “‘威尔逊先生,我好想向上帝祈求,保佑我成为红头发人。’

    “我困惑地问他:‘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您不知道红发会最近多了一个空职?如果谁去任职,肯定会发一大笔财。据我了解,空职多,红发人少,负责托管那笔遗嘱指定财产的人很苦恼,简直是有钱没地方花呀。如果我的头发可以变成红色,那马上就能进入天堂了。’

    “我又问:‘说具体点好吗?’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总是等买卖自动上门,用不着东奔西走地揽生意做,因此,我已经很久不出门了,外界的事一点也不了解,所以我想多知道一些信息。

    “思坡而丁疑惑地望着我问:‘您没听说过关于红发会的事吗?’

    “‘从未听说过。’我回答。

    “‘这都不知道?您可是完全有资格去申请那个空缺的人啊。虽然一年只给二百英镑,可是基本上什么事都不用干,如果有其他工作也不会妨碍。’

    “你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这几年,我的生意一直不好,如果有二百英镑的额外收入,那就太棒了。

    “于是我跟他讲:‘快把事情的经过全告诉我。’

    “他边说边让我看广告,‘你应该自己看,红发会目前有个空职,你到广告上写的地方就能办申请手续。据我所知,红发会是一个叫伊齐基亚·霍普金斯的美国富翁发起的。他十分古怪,长着一头红发,而且对红头发人情有独钟。他死后人们才知道,他把全部财产交给了委托人管理,希望用他的遗产替那些同样是红发的男子找份好差事。据说,红发会几乎不干什么事,待遇却很高。’

    “我说,‘那去申请的红发男子一定很多吧。’

    “他说:‘没您想的那么多。那位美国人,年轻时是在伦敦发迹的,他一门心思想要为伦敦做点事,因此这好事仅限于伦敦人,并且必须是二十一岁以上的红发男子。还有,如果头发是浅红或深红色,不是真正的火红,那申请也是白搭。我就说这些了,您要是想申请就赶紧去,好歹也是几百英镑呢,不要白不要呀。’

    “先生们,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头发的确是火红色的。因此我想,如果我去谋职,应该比其他人的希望大。既然斯波尔丁那么了解这件事,因此我就让他陪我一块儿去了。

    “福尔摩斯先生,跟您说,我是绝对不想再见到那种场面了。头发深浅不一,来自各个地方的人拥挤在那里,舰队街上处处挤满了红发的人,主教院看上去像简直像个兜售红柑桔的大卖场。真没料到,一则广告会引来如此多的应聘者。他们的头发有各种颜色——砖红色、橙色、土黄色、柠檬色等。但是,跟斯波尔丁说的一样,火红色的极少。看到这么多人来应骋,我有点灰心,想回家,但斯波尔丁劝阻了我。他把我连拖带拽地带进人群,来到面试的台阶下面。而阶梯上,一些人垂头丧气地正陆续走下来。我们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终于到了办公室。”

    福尔摩斯在他停顿时吸了口鼻烟,想了想说:“有点意思,接着往下说。”

    “那个办公室十分简陋,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比我还红的矮小男子。每个申请人过去之后,他都要评价两句,想方设法在他们身上挑出一些毛病,然后把他们都打发走。看来,要坐上那个宝座实在困难。轮到我们时,我发觉矮个男子显得比较客气,他还把门关上单独跟我们谈话。

    “‘他是杰伯茨·威尔逊先生,想申请那个空职。’我的伙计说。

    “矮个子先生说:‘我认为他非常适合这个职位,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没有谁的头发颜色比他的更完美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认真打量我的头发,我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他快速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大声表示祝贺。

    “他对我说:‘我如果再犹豫不决就是对你的不敬了。不过请原谅,我必须小心谨慎,你应该不会介意吧。’说着,他揪住我的头发用力一扯,疼得我叫出声来。他这才松开手说:‘你都流泪了,证明这头发不假。我们以前被假发骗过两次,还有一次被染过的头发骗了,不得不提防点。听起来像是故事,连上鞋线的蜡都有人用,实在叫人恶心。’他朝窗外大声喊道,‘我们有合格的人选了!’外面传来一阵叹息声,人们失望地四处散开了。不久,就只剩下我和那位矮个先生两个红发人了。

    “‘我叫邓肯·罗斯。我自己就是红发基金会的养老金领取者。威尔逊先生,你结婚了没有?

    “我回答:‘没有。’

    “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说:‘哎呀!这可麻烦了!你现在的情况令人遗憾。这笔基金的设立就是为了能养活更多的红发人,然而你却还没有结婚,太遗憾了!’

    “福尔摩斯先生,听到这番话后,我真是很失望,心想这下完了,说来说去还是没资格申请。不过,那人后来想了想之后又说倒也没太大关系。

    “他说:‘换作别人的话,这个缺陷可能很关键,但是,你的头发太好了。我们面对特殊的人应施予特殊照顾。什么时间能来上班?’

    “我说,‘哦,我另外有点事,我自己开了个小当铺。’

    “‘没关系,我愿意帮您照看铺子。’温森特·斯波尔丁说。

    “我便问:‘上班时间是?’

    “‘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

    “你应该知道,福尔摩斯先生,通常,当铺的生意主要在晚上,特别在星斯四、星期五晚上,那两天刚好是发工资的前两天,因此,我认为上午赚些钱很好。况且我有个聪明能干的伙计,他会管好铺子的。

    “我说,‘我很愿意,工资怎么算?’

    “‘一个礼拜四镑。’

    “‘工作的内容呢?’

    “‘不过是挂了个名而已。’

    “‘此话怎讲?’

    “‘哦,就是办公时间你得来,至少要在这楼里呆着,只要你离开一会儿,就等于放弃了这个职位。关于这点,遗嘱上写得十分明白。只要你在办公时间擅自离开,就是违约。’

    “我说:‘在这四小时之内,我绝不会走开。’

    “邓肯·罗斯先生说:‘不论是什么理由,生病或者有其他事,都不能旷工,必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否则你的职位就不保。’

    “‘那具体到底做些什么呢?’

    “‘负责抄写《大英百科全书》,我这里有第一卷,你自己带墨水和笔纸,我们为你提供桌椅。明天能来上班吗?’

    “我回答:‘能来。’

    “‘那就这样,威尔逊先生,再见,再次祝贺你得到这个职位。’他对我鞠了一个躬,于是我们转身离开。遇到这等好运气,我开心极了。

    “起初,我几乎无时不刻都在琢磨这件事,后来又开始担心,怕是一场骗局。但我又实在想不出如果是骗局,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按常理来看,怎会有人立下遗嘱,就为了花大笔钱请人抄写《大英百科全书》?太可笑了。温森特·斯波尔丁安慰了我半天,叫我放心。临睡觉时,我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明天一定要去看个究竟。第二天上午,我买了一瓶墨水、一根毛笔、七大页书写纸,总共用了一便士,然后就去了教皇院。

    “让人欣慰的是,一切都十分正常。办公室里的桌椅已经放好,邓肯先生一直留在那儿帮我开始工作。他交代我从字母A开始抄写后,就径自走开了。但是,每过一会儿他都会来看一下我的工作情况。下午两点分手时,他还夸我抄得很快。我离开办公室后,他就把门锁上了。

    “这事儿就这样干了下去。星期六时,那人又来了,把一星期的工资四英镑金币付给了我,以后的每周如此。我也坚持每天十点上班,两点下班,从不迟到早退。渐渐地,我发现邓肯·罗斯先生来的次数少了。有时仅来一次,后来几乎不来了。但我依旧像往日一样不离办公室半步,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来,况且我不想丢掉这份好工作。

    “八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我抄了很多词条,像‘男修道院院长’、‘盔甲’、‘建筑学’、‘雅典人’等等,并且还在继续赶工,希望早点抄到以B为首的词条。我花了不少钱买大页书写纸,抄的东西堆了很高。可后来这事竟不了了之了,实在令人吃惊。”

    “停了?”

    “是的,先生。今天上午,我照旧十点去上班,可是发现办公室的门被锁着,门板上用平头钉钉了一小张卡片。这张卡片我带来了,你们看一下吧。”

    他拿着一张跟便条一样大小的卡片,上面写着:

    红发会已经解散,此启。

    1890年10月9日

    我们俩看了看卡片又看了看那位愁容满面的威尔逊,越想越觉得滑稽,于是情不自禁地一起大笑起来。

    老人看我们笑得满脸通红,他愤怒地吼道:“有这么好笑吗?你们要是再这样讥笑我,我立刻去找其他人。”

    “别,别,”福尔摩斯忙说,然后把要站起来的威尔逊又推回椅子里,“我会承接您这个特殊的案子,我没有小瞧它的意思。您不要太在意,我只是觉得这案子确实有些滑稽。对,你看到门上的卡片后采取什么行动了吗?”

    “我当时觉得很惊讶,不知该怎么办。然后我向旁边的人打听,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清楚。于是我去找房东,他住在楼下,是个会计。我向他打听红发会,他告诉我他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组织。我又问他邓肯·罗斯是做什么的。他说不认识那个人。

    “‘就是住在7号的那个人。’我说。

    “‘你说的是那个长一头红发的先生?’

    “‘对呀。’

    “他说:‘他叫威廉·莫里斯。是个律师,不过是暂时住在这里,他的新家已收拾好了,因此昨天就搬走了。’

    “我想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哦,在他的新办公室里,我知道地址。在离圣保罗教堂不远的地方,爱德华街17号。’

    “闻听此言,我急忙赶到他的新住处,但是那里只有一个护膝制造厂,厂里的人都不认识什么威廉·莫里斯或邓肯·罗斯。”

    福尔摩斯又问:“接下来呢?”

    “我只好回家。伙计劝说了我半天,可他怎么劝我都听不进去。他叫我耐心地等一些日子,也许会有些回音。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确实很着急,因为我不希望丢掉这个好工作。别人告诉我说,您常常替那些走投无路的穷人想办法,因此我才来找您。”

    “您做得好极了,我很愿意接手这个不寻常的案子。据您所说,这事表面看起来很简单,事实上很严重。”福尔摩斯说。

    “当然了,我每周要损失四英镑,非常严重。”杰伯茨·威尔逊说。

    福尔摩斯说:“不,先生,您不但没吃亏,而且还白白得了三十多英镑,并且通过抄词典,到了很多知识。”

    “我的确没吃亏。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搞清楚这事儿,我想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何拿我开玩笑?即便是玩笑,他们也没必要浪费三十二英镑吧。”

    “我们会把这些问题调查清楚的。不过威尔逊先生,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给你看广告的那个伙计,大概在你那儿干了多久?”

    “当时才来了一个月。”

    “怎么来的?”

    “看到广告就来应聘了。”

    “那时来应聘的就他一个人吗?”

    “不是,十多个呢。”

    “那你怎么只选他呢?”

    “那是由于他聪明,而且要钱不多。”

    “实际上他只要工资的一半。”

    “对。”

    “那个叫温森特·斯波尔丁的小伙子长什么样?”

    “个子不高,但很健康,反应敏捷,三十岁左右,皮肤很光滑,额头上有一个被硫酸烧的疤痕。”

    福尔摩斯坐直身子,似乎很激动。他说:“我就猜到会这样。你有没有发觉他扎了耳朵眼儿了?”

    “知道啊,他告诉我,是年轻时吉普赛人给扎的。”

    福尔摩斯说:“哦,”又想了一会儿说,“他目前仍住你那里?”

    “对呀,刚刚我才从他那里来。”

    “你离开时都是他帮你看铺子?”

    “对,先生,我很满意他的工作,况且上午原本就没什么生意。”

    “好吧,威尔逊先生,我会在两天内告诉你调查结果。今天是星期六,我想,到星期一就有结果了。”

    威尔逊走后,他问我:“华生,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上来,这太奇怪了。”我如实地说道。

    福尔摩斯说:“通常来讲,真相大白之后,越离奇的案子反倒显得越普通。要知道,正是那些毫无特色的案子才真正难破。比如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人,反倒让人很难认出来。我们得立即行动。”

    我问他:“你打算从哪儿开始?”

    “好的,戴好帽子,我们走。路过市区时我俩可以顺便吃了午饭。节目单里大多是德国音乐,这比较适合我的胃口。我认为德国音乐比意大利或法国音乐更深刻,刚好我需要深省。”

    我俩坐地铁到了奥尔德斯盖特,又步行了一小段路,就来到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发生那个离奇案件的地方。这里是条简陋的小巷,又窄又破。四排灰暗破旧的两层砖房排列在一圈铁栏围墙里面。还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草坪,上面卡着几簇快枯死的月桂小树丛。街道拐角处的一所房子的房门上,有块棕色木板和三个镀金圆球,木板上写着“杰伯茨·威尔逊”几个白色大字。看到这个招牌,我们知道那应该是委托人开的铺子了。福尔摩斯首先站在那所房子前面仔细观察了半天,然后又到街上转了一圈儿,接着又回到拐角处,两眼炯炯发光。最后,他来到当铺那里,使劲用手杖敲了敲人行横道后,抬手又敲当铺的门。一位年轻人替他开了门,那小伙子看起来十分机灵、能干,胡子剃得光光的,他请福尔摩斯进屋。

    福尔摩斯却说:“劳驾,我想向你打听点事,从这里去斯特兰德怎么走?”

    伙计立刻回答:“到第三个路口时往左拐,走到第四个路口再向左拐。”说完之后,把门关上了。

    转身离开后,福尔摩斯跟我说:“的确是位精明的小伙子。依我推断,他可以算是伦敦城里第四个精明的人了。至于胆识,我不确定他能否数第三。我以前对他有所了解。”

    我说:“显然,这人在红发会一案中是关键人物。”

    “我觉得你假装问路不仅仅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吧。”

    “是的,不是看他。”

    “那你究竟看什么?”

    “当然是我想看见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敲人行道呢?”

    “我们现在应该细心观察,而不是谈话,亲爱的华生。我们正在敌人的地盘上侦查,还需要了解一下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情况,还是先到广场后面看看吧。”

    从破烂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拐角处转过来时,我俩看到了一幅和刚才大不一样的景象。这条繁华的大街与那条陋巷简直是一幅画的正反两面。这条街是市区通往西北的主干线,一群群做生意的人熙熙攘攘地堵住了道路。他们中间,有的在向里走,也有的向外走,人群把人行横道都踩得黑乎乎的。望着这一排排豪华的商店和楼宇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条繁华的大街竟然紧挨着那破破烂烂的广场。

    福尔摩斯站在拐角处,看着那些房子说:“我们来看看,一定得记住这些房子的顺序。我喜欢准确地了解伦敦。这里有家莫蒂然烟草店,那边是家报亭,再往里边是市区郊区银行的科伯格分行、素食餐厅、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一直到另外一条大街。行了,华生,我们工作完了,休息一下吧。先去吃份三明治,喝一杯咖啡,然后去听小提琴演奏会。那儿只有悦耳动听的音乐,福尔摩斯原本也是位热情奔放的音乐家,他不仅擅长演奏,同时也是位颇具实力的作曲家。那个下午,他异常兴奋地坐在观众席上,细长的手指伴着音乐节拍不停地来回摆动。脸上虽有微笑,眼里却透着忧伤,仿佛进入了梦乡一般。这时的他和平日里那位断案如神、聪明机智的大侦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身上同时具备着两种非常鲜明极端的性格,并且经常在这两个极端间来回游走。他有时精力过人,有时却不堪一击。认真的时候,他可以连着几天坐在椅子上沉思,然而当猛然间产生强烈的追捕欲望时,他的推理则又变成了直觉,从而让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很难信服他的做法,并把他当成了一个夸夸其谈的人。那个下午,当我看到他独自在音乐中陶醉时,突然意识到看来那个他决意要追捕的人马上将大祸临头了。

    从音乐会出来后,他说:“华生,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是该回家了。”

    “我还要花几个小时去做点事,发生在科伯格广场的事情可是个大案。”

    “什么大案?”

    “有人正在密谋作案,我一定要及时阻止他们。但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事情恐怕麻烦一些,我希望你今晚能帮帮我。”

    “什么时间?”

    “十点就可以了。”

    “十点我一定到贝克街。”

    “太好了。华生,不过我担心这次也许会有危险,你带上军队里用过的那把枪。”他朝我挥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我之前总不愿承认自己比福尔摩斯笨,然而跟他在一块,我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太笨了。就像这件事,他看见的我也看见了,他听到的我也听到了,但仅仅是根据当事人的描述,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而且还能预计将会发生什么,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至今糊里糊涂。我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红发人抄写《大英百科全书》到侦查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然后想到临分手时福尔摩斯的暗示,晚上要出去干什么呢?干嘛要带枪?究竟是去哪儿?从他的话来看,当铺里的那个伙计肯定很难对付,他也许会耍些花招。我想理清这些事情,但就是得不出结果,算了,不理它们了,反正今晚真相就大白了。

    九点一刻我从家里出来,穿过公园,再穿过牛津街到贝克街。福尔摩斯的家门口停着两辆双轮双座马车,走进过道时,我听到楼上有说话声。进了屋子,我看见福尔摩斯正和另外两人说得热闹。我认识其中一个,是警察局的侦探琼斯,另外那个瘦高的男子,头戴一顶光鲜的帽子,身穿一件厚实而考究的大礼服。

    福尔摩斯说:“好,我们的人已到齐。”边说边扣上上衣的扣子,还从架子上取下了那根打猎用的鞭子。“华生,我想你一定认识苏格兰场的琼斯先生吧?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梅里韦瑟先生,也是今晚咱们的合作伙伴。”

    琼斯自豪地说,“你瞧,医生,咱们又要一起搭档了。这位是我们的追捕专家,他只需一只老狗的协助就能抓住猎物。”

    梅里韦瑟却愁容满面地说:“希望今晚的行动不会落空。”

    侦探说:“先生,你要相信福尔摩斯,他很有一套自己的独到思维。他的方法说白了,虽说有些理论化,但的确具备优秀侦探的素质。比方说在肖尔托凶杀案和阿克拉珍宝窃案中,他推断得比官方还要正确,这我可没有半点夸张。”


    梅里韦瑟先生说:“您这样说我并不反对,琼斯先生,但是我还是得声明,我错过了打桥牌的时间,星期六晚上不打桥牌,这是二十七年以来的第一次。”

    福尔摩斯说:“很快你会发现你今晚下的赌注会比以往更大,而且比打牌的场面更刺激。梅里韦瑟先生,你今天的赌注大约是三万英镑。致于琼斯,你的赌注是你想要抓的人。”

    “约翰·克莱是个杀人犯、盗窃犯、诈骗犯,虽然他是个年轻人,但却是犯罪集团的头儿。梅里韦瑟先生,我认为逮捕这个人比逮捕其他罪犯都重要,我们必须高度警惕。约翰·克莱的祖父是王室公爵,他本人也曾在伊顿公学和牛顿大学读过书。他头脑十分灵活,尽管我们总能轻而易举地碰到他,但却抓不到他。他可以上个星期砸坏一张苏格兰的儿童床,下个星期却又在康沃尔建一个孤儿院。我跟踪了他很多年,但从未见过面。”

    “今天晚上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我曾和约翰·克莱打过几次交道,很赞成你的说法,好了,十点多了,我们开始行动吧。您二位坐第一辆马车,我和华生坐第二辆。”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路上没再多说话

    他靠在座位上,不停地哼着下午听过的曲子。马车行走在有许多煤气灯的漫长街道上,直到法林顿街。

    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离那里很近了。梅里韦瑟是位银行的董事,他对这个案件很感兴趣,而让琼斯一起来也有原因,他这个人不错,尽管对他的职业来说显得很笨。可他有个最大的优点,只要抓住罪犯,就会像猎狗一样凶猛,龙虾一般顽强。好了,我们该下车了,他们在那儿等咱们。”

    我们再次来到了那条繁华的大街。把马车打发走后,在梅里韦瑟先生的指引下,我们穿过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从他打开的一扇旁门进去。里面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大铁门,通过之后迎面出现了一串螺旋式的石阶梯,一直通向另一扇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些恐怖的大门。梅里韦瑟先生点亮提灯,带我们走下一条充满泥土味的通道,然后开了第三道门,走进了一间庞大的拱形地下室,里面堆满了大箱子。

    福尔摩斯提着灯到处察看。他说:“从上面突破这个地下室似乎并不容易。”

    梅里韦瑟先生用手杖敲打着地板说:“从下面也很难。”话音刚落,他突然吃惊地抬起头,“哎呀!下面似乎是空的。”

    “请各位一定要保持安静!否则我们的行动就会被破坏了。请您先找个箱子坐一会儿,别打扰我们的工作。”福尔摩斯严肃地说。

    梅里韦瑟先生委屈地坐到一个板条箱上。这时,福尔摩斯拿着提灯和放大镜,跪在地上,开始仔细观察石板之间的裂缝。不一会儿他就检查完了,站起来把放大镜装到了衣袋里。他说:“我们还得等一个小时,因为他们不会在当铺老板睡着之前开始行动。等他一睡着,他们就会争分夺秒地行动,以争取逃跑时间。华生,我猜你已看出来了,这里是伦敦一家银行分行的地下室。梅里韦瑟先生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会告诉你,那些胆大包天的罪犯为何会对这个地下室感兴趣。”

    梅里韦瑟小声地说:“这儿有法国黄金,很早我们就接到警告,说有人在打它们的主意。”

    “法国黄金?”

    “对呀,几个月前,刚好我们得到一个增加资金储备的机会,为此我们从法兰西银行借了三万个法国金币。但我们一直没来得及开箱起出这笔钱,因此一直放在地下室。我坐的这个箱子里就有两千个法国金币,全部用锡箔纸包装。我们银行现在的黄金储备量比任何一家分行都大得多,因此,董事们很担心。”

    福尔摩斯说:“你们的担心很有道理。我现在来安排一下,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把事情搞清楚,梅里韦瑟先生,我们得把提灯罩上。”

    “在黑暗中等吗?”

    “只能这样,本来我带了一副牌,想着咱们四人恰好可以打桥牌。但是,有人现在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为了避免意外,我们不能漏出一点光。大家首先要选好自己的位置,那些罪犯全都胆大妄为,我们得趁他们不备时突然袭击,同时一定要小心行事,免得受到伤害。我躲在这个箱子后面,你们藏在那些箱子后面,要是看到我用灯照他们,你们就赶紧扑上去。华生,如果他们开枪,你也可以果断回击。”

    我把左轮枪上了子弹,放到我藏身的箱子上面。福尔摩斯快速拉上提灯的滑板,大家于是陷入了黑暗之中——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这么黑的环境。我闻到了被烤热的金属散发的味道,这证明灯仍在亮着,一有动静肯定会马上发出亮光。大家在紧张的气氛里守着,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和四周的漆黑,使人有压抑的感觉。

    福尔摩斯低声说:“他们只有一条路可退,先退到屋里,再退回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琼斯,你照我吩咐的做了吗?”

    “是的,我派了一个巡官及两个警察守在门口。”

    “很好,我们已经堵死了出口,只需在这里等着了。”

    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我们后来对了一下表,一共等了一小时十五分钟,然而感觉上却似乎等了一整夜,恨不得黎明马上到来。由于不能随意走动,大家的手脚都麻了。我的神经绷得很紧,几乎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并且能分辨出是琼斯粗重的呼吸声还是那位银行董事长的叹气声。我从箱子上往前望去,能望见石板,忽然发觉前面隐约闪出一丝亮光。

    起初,只是石板上反射着一点点亮光,后来,这些亮光汇成了一条线,又过了一会儿,地面上出现了一条缝隙,有只手从缝隙中伸过来。那只手又白又嫩,就像女人的手。它在有灯光的地方摸索着,大约过了一分钟,慢慢伸出了地面,但突然又缩下去了。周围又是漆黑一片,只有一点昏黄的光照在石板缝里。

    那只手隐没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地板上的一块白石板被掀翻了。那地方立刻现出了一个方形的洞口,一缕灯光从洞口射出。接着,一张清秀的脸从洞口露出来。那个人机敏地朝四处望了望,见没什么异常,就用双手扒着洞口往上爬,然后他单膝抵在洞边上,瞬间就爬了上来。随后,他的同伴也被拉了上来。那人动作也非常灵敏,他个子不高,脸色十分苍白,头上长有火红的头发。

    他悄声说:“一切正常,你准备凿子和袋子了吗?天哪,阿奇尔,不好了,快往下跳,快点!其他的由我应付!”

    福尔摩斯马上跳过去,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另一个猛地跳下洞去。嘶啦一声,琼斯仅扯下了他衣服的下襟,混乱中一支左轮手枪的枪管在亮光中闪现,福尔摩斯赶忙用他的猎鞭打掉了那只枪。

    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说:“约翰·克莱,你跑不掉的,不要费力气了。”

    对方也十分平静地说:“看出来了,但我的朋友逃了,你们只不过抓住了他的衣襟。”

    福尔摩斯说:“门口有人正在等他呢!”

    “哦,真的?原来你们安排得如此周密,我得祝贺你们。”

    福尔摩斯说:“彼此,彼此,你一手策划的红发会也很独到、管用。”

    琼斯说:“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同伙,他钻洞的水平可比我强。把手伸出来,让我铐上。”

    当手铐铐上罪犯的手时,他竟然说:“你们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我可是王族的后代,另外你们得记住,跟我说话要用‘先生’和‘请’字。”

    琼斯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说:“好吧‘先生’,请自己走上台阶,出去之后,我们会用马车将你送到警察局,你觉得可以吗?”

    约翰·克莱回答:“这还差不多。”他向我们三人鞠了一躬,在警官的监护下慢慢地走了出去。我们三个也紧跟着走出来。梅里韦瑟先生说:“真不知我们的银行该怎么感谢你们。毫无疑问,你们用最严谨的方法破了案,这个案件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银行盗窃案。”

    “如果当铺里有女人,那也许他是想干点风流事。可根本没有,而且当铺做的生意又小,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自然不用费心。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不在当铺,那会是什么呢?老板说伙计喜欢拍照,成天跑地下室,我就想地下室一定有问题。接下来,我认真调查了那个伙计,发觉他是伦敦最狡猾、最敢冒险的罪犯之一。他一定在地下室做了手脚,并且所做之事须花费几个月才可以完成。那他做的是什么呢?我推测可能是挖了一条通往某地的地道。

    “当侦察过作案地点之后,我就完全明白了。我用手杖敲击人行道,你当时很惊讶,事实上我是要查清地下室通向何处。我不清楚它通向哪儿时,就去敲门,刚好是我想见的那个伙计来开门。我们曾较量过,不过那是第一次见面。我几乎没看他的脸,而只看他的膝,也许你发现了,他裤子上的膝盖部分又脏又破,还有很多褶。这说明他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去跪着挖地道。这样,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他们挖地道的目的是什么?经过对四周的查看,我发觉他们的铺子挨着市区的银行。问题自然解决了。我们听完音乐,你回家后,我去拜访了苏格兰场和银行董事长,结局怎样,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当天晚上作案?”我问。

    “哦,红发会关门是个信号,它表明杰伯茨·威尔逊在不在当铺都没关系了。换句话说,地道已经挖好了。不过地道可能会让人发现,黄金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搬走,所以,他们得立刻行动,并且相对来说,星期六比较合适,那样,他们将有两天的时间逃跑。根据以上推测,我猜他们会在当天晚上动手。”

    我露出钦佩的表情称赞道:“你的推理太精彩了,尽管是一连串的推理,可是每个环节都证明了你推断的准确性。”

    他说:“我只是不想太无聊。”打了个哈欠,他又说,“哎,我发觉生活有时的确索然无味,我不希望在碌碌无为中虚度时光。这些案件总算帮我实现了愿望。”

    我对他说:“你还为社会做了不少贡献。”

    他耸了耸肩,说:“还有些用吧。像居斯塔夫·福楼拜给乔治·桑的信上写的那样:‘人是渺小的,著作才是一切!’”爱情骗局

    我与福尔摩斯面对面地坐在他家的壁炉前,他说:“兄弟,生活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丰富多彩,奇妙万千。即便是那些最真实而普通的事情,也未必是我们的想象所能解释的。假如我们可以手拉手飞上蓝天,飞翔在这城市的上空,然后掀开所有的屋顶,看看里面到底在发生着什么:奇特的巧合,背地的密谋,闹得不可开交的矛盾等等,它们不断地发生,周而复始地纷纷上演,其精彩程度完全可以替代那些庸俗、老套的小说,令其毫无存在的价值。”

    我说:“未必呀。你瞧这报上刊登的案子,多没劲呀。警察的报告生硬、现实,不仅索然无味,更谈不上离奇。”

    福尔摩斯说:“只有经过一定的选择和判断,才能达到理想效果。警察的报告里找不到这些,也许是他们把精力不是花在观察者认为的重要细节上,而是花在了吹捧地方长官上。但我敢肯

    福尔摩斯说:“我自己原本也要找约翰·克莱算点账。为这个案子我花了点钱,我认为银行应该支付。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这次破案的经验,单是那个红发会的故事就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第二天清早,我们在贝克街一起喝加苏打的威士忌酒,福尔摩斯开始向我解释:“华生,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出来了,这事一开始就十分明显,那则红发会的广告及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唯一目的就是让那个当铺老板每天能离开铺子一段时间。这个方法相当特殊,不过很聪明。想出这个方法的人一定是克莱,他巧妙地利用了当铺老板的火红色头发,用每周四英镑的丰厚待遇骗老板上了钩。相对他们想得到的千百万英镑来讲,这点钱不值一提。首先,他们在报纸上登了则广告,一个去租了间办公室,另一个则鼓动当铺老板去申请。这样一来,他就会每天定时离开当铺,好让他们干想干的事。当听说那个伙计自愿拿半份工资时,我就断定他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然而,你怎么会知道他的目的呢?”

    定,只要掌握观察而得的细节,从再普通平常的东西上也能找到突破。”

    我笑着摇摇头说:“我理解你的观点,但这是因你所处的地位造成的。环视三大洲,曾经受惠于你的帮助和咨询的人实在太多,眼界自然开阔。但是这里——我从地上捡起一份晨报——你看,这里有一篇《丈夫虐待妻子》的文章,篇幅占了半版,即使我没看里面的内容,也知道它写的是什么。显然,肯定是男人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于是狂欢滥饮,对女人拳打脚踢,致其身上伤痕累累,幸有极富同情心的姐妹或房东太太云云。再怎么写也无非是这些陈词滥调了。”

    福尔摩斯拿过报纸,大致看了一遍,说:“事实上,这个例子跟你说的恰恰相反。这是关于邓达斯家的分居案,巧的是,我经手过,它发生时,了解一些细节。丈夫不喝酒,也没有其他女人,他被妻子控告是因为他有个坏习惯,每次吃完饭之后,总是把假牙扔向他妻子。我想一般作者肯定想象不出这种故事。来点鼻烟吧,你所举的这个例子反倒让我赢了。”

    他拿出了他的旧金鼻烟壶,盖子上镶了一颗紫水晶,光彩照人的水晶与他一贯的生活作风极不相符,我忍不住评论了一番。

    他说:“对了,好几个星期没看见你了。你忘了,这是波希米亚国王送给我作纪念的,感谢我在艾琳·阿得勒一案中帮了他的忙。”

    “那枚戒指呢?”我指着他手上那枚光芒四射的钻戒问。

    “这是荷兰王室送的。那个案子十分微妙,一直连你我都不便透露。你真是太够朋友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帮我记录着许多案子的点点滴滴。”

    “目前你有什么案子吗?”我问道。

    “有十一二件,不过都不太特别。当然,不特别并不意味着不重要,我发现越普通的案子反而越有观察和分析的余地,调查这种案子也十分有趣。罪行越大的案件越简单,那是由于犯罪动机非常明显。在我办理的这些案子中,只有马赛的那个案子比较复杂,另外的都很简单。但是,也许马上会来有趣的案子了。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就有一位委托人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俯视着伦敦街道。我越过他的肩向外望去,一个女人正站在街的对面,身材高挑,脖子上围着毛皮围巾,头上歪戴着一顶宽边帽,很像德文郡公爵夫人卖弄风情时的姿态。她帽子上插着一根羽毛,虽说身着盛装,却神色慌张,正犹豫不决地抬头望着我们的窗户,且身子前后摇晃不定,烦躁地玩弄着手套上的扣子。突然,她好像是下了决心,猛地快速穿过街道,像游泳的人一下跳到水里一样,一头扑到了楼下,紧接着,一阵刺耳的门铃响了。

    福尔摩斯把烟头扔进炉子,说:“我以前也见过这种情况,如果一个人在人行道上来回徘徊,则很可能是遇到了隐私的感情问题。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但又不确定是否该暴露隐私。有所区别的是要是一个女人认为是那个男人有负于她,通常就不会犹豫了,而是往往急得把门铃绳都拉断。而这个女士看来并不那么气愤,只不过是有点不知所措而已。好在她立刻就会进来,疑团很快会解开了。”

    说到这,传来了敲门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仆走进来禀报说,有位叫玛丽·萨瑟兰的小姐来拜访。还没说完,那女人已站到了他身后,宛如一艘随领港小船而来的商船。福尔摩斯热情而大方地欢迎她,并随手关上了门。他稍微鞠了一躬,礼貌地请那位女子坐下。然后,开始用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神情打量起她来。她说:“开始有些费力,习惯后就不用老看着字母的位置了。”突然她明白过来,觉得很惊讶,抬头看着福尔摩斯,温柔善良的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她问道:“您认识我吗,福尔摩斯先生,否则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福尔摩斯笑着回答:“没什么奇怪的,我的工作主要是了解一些东西。也许我已经修炼到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否则,您怎么惟独来找我呢!”

    “先生,我从埃斯里奇太太那里听说了您的大名。警察和人们都认为她丈夫死了,因而不去找他,但您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福尔摩斯先生,希望您也能帮助我。我靠打字挣点钱,不是很富有,除此就是每年继承的一百多英镑的遗产。只要您让我知道有关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消息,我把它们全给你。”

    福尔摩斯问她:“您干嘛那么着急地从家里跑来找我?”他两手指尖相互抵着,抬头望了望屋顶。

    玛丽·萨瑟兰小姐迷惑的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她回答:“没错,我是突然出来的,那是因为当我看到温迪班克先生——也就是我父亲,他对这事漠不关心时非常气愤,他既不报警,也不来找您,什么都不做,只会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很伤心,一怒之下,穿上衣服就到了您这里。”福尔摩斯说:“是您的继父吧?你们的姓不一样。”

    “是的,他是我继父。由于他只大我五岁零两个月,因此我觉得喊他为父亲很可笑。”

    “你妈妈还健在吗?”

    “对,她还健在。福尔摩斯先生,我爸爸刚去逝,她就结婚了,那个男人还小她十五岁,对这一点,我根本不满意。我爸爸生前在托特纳姆法院路做管子生意。他留下了一个大的企业,由我妈妈和工头阿迪先生共同打理。可是温迪班克先生来了之后,就强迫我妈妈卖掉了那个企业,他是个到处出差的推销员,推销酒的,自认为地位比我们优越。他们卖掉了父亲企业的全部,获得四千七百英镑。如果我爸爸还活着,他肯定能卖更多的钱。”

    我猜福尔摩斯会对这种理不清的描述不耐烦,然而出乎我的所料,他一直在仔细地听。

    “你自己的收入是从这个企业得来的吗?”他问她。

    “不是,先生。是我另外的收入,那是奥克兰的纳德伯父留给我的,是新西兰的股票,利息是四分五厘,股票金额为二千五百英镑,但是我只可以动用利息。”

    福尔摩斯说:“你说的这些我很感兴趣。每年你有一百多英镑的固定收入,加上打字挣来的钱,完全可以过上整日出去旅行的舒服日子。我认为,一个独身女人一年只要六十英镑就会过得很好。”

    “福尔摩斯先生,即便比这还少的钱,我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你可以想象,我住在家里,又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所以,只要大家生活在一块,他们就花我的钱。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温迪班克会定期取出我的利息交给我妈妈,我只花打字挣来的钱就够了。我每天可以打十五张到二十张,每一张挣两个便士。”

    福尔摩斯说:“我大体上已了解您的情况了。他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在他面前您没必要隐瞒什么,把您跟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关系谈一下吧。”

    听到这话,萨瑟兰小姐涨红了脸,两手紧张地揪着外衣的镶边。她说:“第一次,我是在煤气装修工的舞会上见到他的。我爸爸活着的时候,他们常送我们票。后来,他们仍然没忘记我们,把票给了我妈妈,但是温迪班克不希望我们参加舞会,就连我们去教堂做礼拜他都会发火。不过,这次我非去不可,凭什么不让我去?他说我们去那儿不合适,因为爸爸的朋友几乎都在那儿。还说,我没有衣服去参加晚会,但我那件紫色长毛绒衣服,还没穿过几次。后来,他拿我没办法,又正巧去法国出公差了,所以我在原来的工头阿迪先生的陪同下,和妈妈一起去参加了舞会,我在那里遇到了霍斯默·安吉尔先生。”

    “我想,你继父回来后,肯定大发雷霆。”福尔摩斯说。

    “倒没那么生气,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想叫女人不去做她们想做的事是不可能的,她们通常想做什么就非做不可。”

    “我明白了,你同霍斯默·安吉尔先生是在煤气装修工舞会上认识的。”

    “对呀,那个晚上我遇到了他,第二天他还来问我们是否平安地回了家。我们后来见过面……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说,我们在一起散过两次步。但是不久之后我继父回来了,我们便不能再见面了。”

    “不能再见面?”

    “对啊,我继父不希望那样。他要是有能力的话,会不让任何人来我家的,他老说,女孩子就得老实呆在家里。因此,我常常对妈妈抱怨,别家的女孩总有自己的世界,而我却没有。”

    “那位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呢?他后来没去看你吧?”

    “哎,我继父后来又要去法国,霍斯默给我写信说,继父去法国之前最好别碰面,免得麻烦。那段时间我俩一直写信联系,他每天都给我写一封,为了不让父母发现,我每天很早便去取信。”

    “你跟他订婚了吗?”

    “是的,订婚了,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们第一次散步之后。霍斯默·安吉尔先生是莱登霍尔街一家公司的出纳员,并且……”

    “哪个公司?”

    “问题就在这儿,福尔摩斯先生,我也不清楚是哪个公司。”

    “那他住哪儿?”

    “就在公司里住。”

    “你不知道他的住址?”

    “是的……只知道在莱登霍尔街。”

    “那你的信寄到哪里?”

    “我寄到莱登霍尔街,他自己会去取,他告诉我,如果把信寄到他公司,别人会取笑他和女人来往。本来,我想用打字机写信,但他不同意,说我亲自写的信读起来更亲切,仿佛看到我一样,而打出来的东西,中间隔了一部冰冷的机器。福尔摩斯先生,你瞧他多么喜欢我啊,如此小节都想到了。”

    福尔摩斯对她说:“我一直认为小事情最重要,它最能说明问题。你能否回忆一些有关霍斯默·安吉尔的小事?”

    “当然可以,先生,他特别腼腆,不想别人看见我们,因此总是在晚上散步。他温文尔雅,言谈举止非常绅士,说话轻声细语,很温柔。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得过扁桃体炎和颈腺肿大,因此嗓子不好,声音太小,还有点含糊。他打扮得很讲究,整齐大方,视力跟我一样不大好,老戴一副浅色眼镜,挡住亮光。”

    “好,你继父走后,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去了我家,提议在继父回来之前,我们就结婚,他的态度很诚恳,要我把手放在《圣经》上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忠实于他。我妈说这样做是对的,说明他对我很有感情。我妈起初就喜欢他,简直比我还喜欢。当他们建议在一周内举行婚礼时,我提到担心继父不同意,他俩都说别担心,等他回来,告诉他就行了。我妈还说,她会亲自同继父说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实际上我不愿意这样做,他尽管只大我五岁,可毕竟是父亲,应该得到他的同意,何况我不喜欢偷偷摸摸地做事。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到法国波尔多,他公司的办事处,但是信在结婚的那个早晨被退了回来。”

    “就是说,他没收到信?”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的信寄到时,他刚好动身回英国。”

    “哈,太不巧了。你的婚礼是在星期五到教堂举行的吗?”

    “是啊,福尔摩斯先生,一切都很安静,没有四处张扬。我们决定在皇家十字路口纳圣救世主教堂举办婚礼。婚礼结束后再到圣潘克拉饭店吃了早饭。那天早上霍斯默接我们时坐了一辆双轮马车,他让我和我妈妈坐那辆,刚好又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他自己坐了上去。我们先到教堂,然后四轮马车也来了,可等了半天他一直没下车。马车夫从座位上下来,打开车厢才发现里面根本没人!车夫说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看着他进去的。福尔摩斯先生,从上个星期五到现在,我就再也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福尔摩斯说:“他如此对你,真是很不尊重。”

    “不,不,福尔摩斯先生,他体贴入微,对我很好,我不相信他会抛弃我。他一早就对我说,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忠于彼此,就算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也要记住各自的誓言,而且说他也会遵守他的誓言。在结婚当天说这种话似乎不可理解,但现在想来,这肯定有深意。”

    “你断定这话有其他含义,这么说,你认为他出了意外?”

    “是的,先生。我断定他可能遇到了危险,否则他不会这样说,看来,他预料的事真的发生了。”

    “但是,你从来没想到会发生意外吗?”

    “没有。”

    “另外,你妈妈对这件事的态度怎样?”在风雨交加的深夜,一个阴森幽暗的空宅里,一具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死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身边的墙上写着两个血字——“复仇”,到底谁与死者有着血海深仇呢?福尔摩斯与凶手展开了机智的周旋……

    古怪的福尔摩斯

    1878年,我获得了伦敦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后又到内特黎进修军医课程。修完全部课程后,我被派遣到了诺桑伯兰第五快枪团当军医助手。当时这支部队正驻扎在印度,不巧的是就在我前往报到之前,第二次阿富汗战争爆发了。有人说我所属的部队已经进入了敌军营地。于是,我不得不和那些与我同样情况的军官们一路追赶,直到坎大哈,才总算找到了我们的军团,从此开始了我的工作。

    很多人的生活都在这次战役中发生了变化。对我而言,它简直是一场灾难。我被派到巴克州旅,并参加了迈旺德战役。很不幸,在战斗中一粒捷泽耳子弹射中了我,我的肩胛骨被打碎了,并伤到锁骨下面的动脉。幸好,我被勤务兵摩韦放在马背上,带回了英国阵地,这才不至于落在嘎吉人的手中。

    由于长期的奔波,再加上伤痛,我日趋消瘦,身体虚弱得很,不得不像其他伤员一样被送到一家后方医院,那就是波舒尔医院。一段时间后,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可不幸的事又接踵而来,我染上了印度属地的伤寒,昏迷了几个月,奄奄一息。最后我还是醒过来了,但却不像从前那样健壮,还是很虚弱。没有办法,我只好被兵船“艾伦提兹号”送回国。这时我的身体糟糕透了。一个月后我到达朴茨茅斯,打算利用假期来调养身体。

    在英国我没有亲戚,就像天空中飘着的空气那样自由,也像一个无业游民那样逍遥自在。于是我去了伦敦,住在伦敦河边的一个小公寓里,过着寂寞难耐的生活。由于花销大,经济状况日趋紧张。后来我想了两个办法,那就是要么移居到乡下去,要么就改变我的生活方式,从而节省开支。最后我选择了后者,决定离开现在的住处开始新的生活。

    在我做决定的那天遇见了小斯坦弗——我在巴茨的助手。对于我这么一个孤独的人来说,能在伦敦碰见熟人,那简直是叫我发疯的一件事。以前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现在我们好像都比较兴奋,兴奋之后我决定请他去候车室餐厅共进午餐,于是我们一块乘车前往。

    在奔驰的车上他突然惊讶地问我:“华生,你最近做什么了?你瘦了许多。”

    我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向他描述了一下,话没有说完候车室餐厅就已经到了。

    他得知我的情况后,同情地说:“可怜的家伙!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我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一个价格便宜而又舒服的房子,但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

    “这可真是怪了,今天有人同我说了同样的话。”他惊讶地说。“你指的那个人是谁?”我也惊奇地问。

    “他是医院化验室的一个工作人员。今天早上他还为他的房子发愁,因为他一个人支付不起这套好房子的租金,想和别人一起租却找不到人。”我兴奋地说:“好极了,他就是我所要找的人。两个人住在一起,简直是太好了!”

    小斯坦弗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说:“你一定不知道这个歇洛克·福尔摩斯吧?否则你是不会和他长期相处的。”

    “噢?这个人难道不好吗?”

    “并不是他人不好,只是他的头脑有些古怪。他一直在研究科学,据我了解,他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我说:“或许他是一位医生?”

    “不清楚,我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他精通解剖学,又是很好的药剂师,可他并没有完整地学过医学。他所研究的东西非常稀奇怪诞,连他的教授对他所搜集的知识都感到很奇怪。”

    “你从未对他所研究的东西过问过吗?”我问。

    “问有什么用呢?他即使说也不会轻易说出心里话。”

    “我的确很想见他。我现在的身体不是很好,我非常愿意与一个好学而又平静的人住在一起,我实在不愿呆在一个吵闹而又刺激的环境中。你能否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见到他?”

    小斯坦弗回答说:“现在他肯定在化验室里。他这人要么不去,一旦去了就会在那儿工作上几天。假如你愿意去,等我们吃完饭一块儿去。”

    我说:“棒极了!”

    之后我们又聊了聊以前的事情。

    在回医院的途中,小斯坦弗又提到了那位先生。

    他说:“假如你和他合不来以后可千万别怪我。我对他也只是了解一丁点儿情况。至于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对小斯坦弗说道:“合不来就分开。斯坦弗,为什么你对这件事如此顾虑重重,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人的脾气不好,还是另有原因?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他笑了笑说:“至于这个人,那就很难描述了。我看他就是有点机械,像个冷血动物。有一次,他竟让他的朋友尝植物碱,当然了,他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这种药的各种效果,可这也是不合常理的呀!他的求知欲望非常强烈,甚至自己也会把药吃下去的。”

    “这种精神不好吗?”

    “当然好了,但这不合乎情理呀。有时他还用棍子抽打尸体,这真是让人费解。”

    “抽打尸体?”

    “是的,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证明人死后还会造成什么样的伤痕。”

    “你不是说他是学医的吗?”

    “是的,可是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在研究什么。好了,我们到了,你自己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于是我们下了车,走进一条窄窄的巷子,过了一个小侧门,就到了医院的侧楼底下。我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我们登上白石台阶,横穿走廊,走廊的墙特别亮白,在旁边有很多褐色小

    (本章完)



第215章 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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