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哥哥。”舒落微轻呵一口气,将伞撑到祁泠煜头顶,一把抹掉挂在眼睫上的水滴,轻声道:“雨大了,小心染了风寒。”
祁泠煜僵硬地转过身子,紧抿着嘴唇看向舒落微。淋了雨的缘故,他脸上的冰寒之气似乎尽数被融进了不断低落的水泽中。那双沾了水的的眉眼依旧深邃,只是眸瞳深处却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脆弱。
舒落微被他脸上受伤的表情惹得心里一阵酸软,空下来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他深深皱起的眉头,“从前在京城游荡时,我总听见别人提起你的名字,他们都说京中大皇子风流浪荡,不问世事,万事难惹一蹙眉,今日我才晓得原来你不是不问世事,而是世事不入你心。”
“煜哥哥,太后走了,你空下来的心就由我来补好不好?”
她仰起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全是期待。
祁泠煜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脸上的冷傲之气逐渐恢复,不过片刻,一张俊脸又是寒冷如冰,“从母后离世起,我祁泠煜的心便再容不下任何人,所以舒落微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煜哥哥!”舒落微心中沉痛,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上前一步道:“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祁泠煜抽出衣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在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中,“舒落微你是个好姑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远离权谋,顺遂一生。”
舒落微心中微微抽搐,嘴唇刚刚打开,祁泠煜再次开口道:“皇宫不合适你,无论是我还是祁泠逸都不是你的良人,所以无论你曾答应过太后什么都通通不作数了吧。”
言罢,祁泠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走进了送丧的队伍里。
雨下得愈发大了,沉闷的哀乐几乎被哗哗啦啦的雨声冲得粉碎,舒落微痴痴地望着祁泠煜的背影,脸上一片水泽,已分不清何处为水,何处为泪。
一直跟在身后的老宫女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声劝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回宫歇着吧。”
舒落微被祁泠煜冷冰冰的话语刺得心里难受,自打从后山回来她的脑海中就常常出现祁泠煜面无表情地拒绝她的画面,可究竟说了什么她又全都不记得了。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再忆起那时的场景,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用细细的针一下下刺穿,疼得令人无处可逃。
这次祁泠煜依旧拒绝了她,清冷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太后床前立下的誓言,那般天真质朴的语言,传到祁泠煜耳中也不过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般的一厢情愿吧。
舒落微只顾着心里难过闷头往宫里走,却并未注意到一旁宫女耐人寻味的神色。
皇后指明的儿媳如今光明正大地关心大皇子,这种事情怎么不令人讶异?
将舒落微送入弄月宫后,老宫女便急匆匆地去寻皇后,皇后听此消息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但到底是心思玲珑的人物,等带着一众宫女赶到弄月宫中时,那张依旧精致的脸上又摆满了和善的笑意。
舒落微正倚在廊前的朱漆圆柱上发呆,远远地就听见温温柔柔的声音,“舒家丫头还在难过着呢?”
舒落微连吸了吸鼻子,收起脸上的哀意,规规矩矩地朝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上前亲热地拉起舒落微的手,凤目一转将人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这才入宫未几日竟已经瘦了那么多,若是让舒相看到了还以为本宫苛待你呢!”
“是落微这几日忧思过重,让娘娘担心了。”
“你这孩子啊。”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往屋内拉,“手这样凉还站在外面吹风,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呢?我知道你和太后感情好,可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再难过离开了的人也回不来了啊。”
“娘娘说的是,只是落微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罢了。”舒落微低下头,露出几分柔弱的神色来,“落微长这么大,除了三岁那年祖母离世外就再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祖母离世时我尚年幼,不懂得情感的可贵之处。这回亲眼看到太后离世,我才明白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皇后正为着舒落微与太后的深厚感情烦心,此时听她一解释才恍然大悟。舒落微再聪明伶俐也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头一回经历生死之事自然会乱了阵脚。
这样想来,皇后看着舒落微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不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还年轻,往后要经历的事情可多着呢,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整日地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万一伤了身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也要跟着难过吗?”
“娘娘教训的是。”舒落微眨了眨哭红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落微以后定会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爹娘和娘娘为我操心。”
皇后满意地看她一眼,端起桌上热茶不紧不慢地细细品了起来。一盏茶喝完,皇后见舒落微略有苍白的脸已经有了血色,举手投足之间也轻松了不少,便轻轻放下茶盏,和声道:“其实本宫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嗯?”舒落微惊讶地扬了扬眉毛,除了婚事她实在想不出来皇后还有什么事能与她商量。
“前段时间你在皇宫呆了月余,相比也没少和逸儿打交道,本宫便来问一问在你眼中,逸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后刚刚离世,身为儿孙的祁泠逸自然不能立即成婚,眼下皇后突然问她这种问题是做了什么打算?舒落微背过手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默了半晌才道:“二皇子是个好人。”
见皇后的脸瞬间垮下来,舒落微连咳了一声解释道:“世上有才能有智慧的人很多,但能够保持本性的人却极少。我与他交往数日,即便谈不上极为熟识,对于他的个性还是略知一二的。二皇子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为人处世纯正善良,正是保住本性中的极少之一。”
儿子被人夸了,皇后自然心里高兴,但该问的还是一样少不掉,“逸儿的为人本宫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今日本宫要问的却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他可如你的意?”
说白了就是你可看上祁泠逸做你的丈夫了吗?
皇后将话说的直白,舒落微心里想好的一大堆说辞一时没了用处。面对着皇后精明锐利的眼神,她突然觉得压力倍增,战战兢兢的心就如同脚踩在一根细线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默了良久,舒落微方斟酌地开口道:“若娘娘让落微从女子的角度来评价二皇子,这一点还请娘娘见谅,落微实在不敢随意下了论断。古往今来,婚姻对女子来说都是件极其重要的大事,若是仅凭几十天的相处便可轻易决断出一个男子是否能成为自己的丈夫,在落微看来这种方式是十分欠妥的。”
皇后狭长的眼角轻轻一跳,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意,“你的意思是你与逸儿仍旧不熟?”
舒落微稳住心神,态度谦卑地答了声“是”。
精致的丹蔻轻轻在桃木桌上一划而过,皇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手绢,意味深长地看了舒落微一眼后又摆出温柔的笑意来,“本宫倒是觉得只要两个人不相互讨厌,相处的日子久了就会自然地生出感情来。本来你与逸儿还有很多时间来慢慢培养感情,可眼下太后突然离开,这婚事眼看着就要拖到三年后了。”
皇后轻叹一口气,伸手拉住了舒落微的胳膊,体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宫倒不会担心你那会出什么意外,倒是逸儿那小子整天不做正事,若是没有婚姻绑着他,三年后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舒落微心中了然,但是仍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娘娘的意思是?”
“依本宫所见,你与逸儿还是及早将亲事定下来为妙。逸儿那孩子虽然行事乖张,但还是极看重承诺的,日后行事他也能多些思量。”
皇后的语气很是诚恳,精明的眼睛不肯放过舒落微每一个表情变化,见面前的人依旧皱着眉头不肯松口,她又继续道:“其实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年后那场宴会上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是皇家看中的儿媳,往后就算逸儿没有娶你也不会有人家敢去求亲。本宫今日让你们定下亲事,也是给你一个名分,不叫他人轻看了我祁家媳妇。”
舒落微瞧着她呵护备至的神情,顿时憋了一肚子火。皇后口口声声说是为她着想,可言谈之中又无不带着威胁的意思。
这哪是商量?分明是逼婚好吗?
舒落微心中凄苦,又不得不摆出个感激涕零的表情对皇后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不然未来的三年里我不知道要被哥哥指着鼻子叨叨多少次老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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