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时候天更冷了,即使躲在房中抱着暖炉都抵不住刺骨的寒意,自从那日从梅园回来祁泠煜便下了严令,弄月宫中任何一人都不能在宫廷之内自由出入,舒落微不得不承认她再次被软禁了。
某日几个宫女正围在一起烤火,有宫人急急忙忙地冲进弄月宫,爬上台阶时没甚注意一屁股摔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几个丫头轰的一声笑了起来。
舒落微注意到外面的响动,裹了厚重的狐裘出门去看,方掀开珠帘,那太监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嗓子道:“姑娘快去看看,岚烟姑娘要生了。”
即使没有任何经验,舒落微也知道生产对于女子来说是一场劫难,眼下只需看一眼小太监张皇的模样便知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舒落微系紧了裘衣的带子,快步朝门外奔去,眼下哥哥不在,所有的责任自然落到了她的肩上。
赶到的时候岚烟已经在生产,房间的大门紧紧闭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稳婆的呼喊声,房间外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令人意外的是祁泠煜也在,他沉着脸独自坐在正殿的太师椅上,半闭的眼睛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直到舒落微走入大殿,他才抬起头收敛了周身的戾气,然后命人为她布了座椅。
舒落微似乎没看到一旁战战兢兢地宫人,径直走到祁泠煜面前问道:“若我记得没错,入宫时御医为她诊了脉,生产的日期怕不在这几日吧。”
如果提前十几二十日尚可以理解,但这一早便是两个月,可况还是这么凶险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不怀疑。
祁泠煜垂下眼睑,双眼望着桌上已经冷掉的清茶,目光犹如胶着了一般,良久才听见他沉沉的声音:“等这件事渡过了,我会亲自向你解释。”
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祁泠煜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稳婆大声的呼喊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舒落微心思一动,连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稳婆抱着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笑着向舒落微行了礼,“姑娘,是个大胖小子呢。”
舒落微目光呆滞地看着床榻间刺目的红色,脚步如同凝固了一般站在原地,直到有御医拿着银针阻挡了视线,她才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她怎么了?”
不用稳婆胆战心惊地回答,祁泠煜已经摆手让人退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舒落微的肩膀上。
舒落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咬得发白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一句话,只呆呆地看着毫无血色的岚烟,不断有鲜血从她身下溢出,浓稠的液体漫过棉被,滴滴答答地躺在光滑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间每过一刻,那血腥味就浓重一分。
终于御医停下施针的动作,回头向祁泠煜行礼,“臣已经施针封了她的穴道止住了出血的状况,但生产的时候失血过多,怕是……撑不过去了。”
祁泠煜的眼神陡然灰败下去,黯淡无光的眼珠如同一片死海,静的能将人溺毙。
御医只偷偷瞥了一眼他暗沉的脸色,额头就开始不停地冒汗,他先前并不知晓床榻上的女子有怎样的身份,而且传闻中那个备受宠爱的女子也在现场,所以诊治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压力。直到看到祁泠煜波澜无惊的眼神时,他才陡然心惊。
令人意外的是祁泠煜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地站在房间里,倒是那个女子一听到消息便情绪失控地冲到血淋淋的床榻前,素色的绣花鞋踩上地面的血迹时,那脚步陡然变得缓慢。
舒落微慢慢地接近那个女子,每走一步都要深吸一口气,每一次吸气都要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刺得心中绞痛。终于只剩下一步的距离,她低头看着岚烟,昔日容貌一绝的女子狼狈地躺在枕头上,乱发混着汗水腻在苍白的脸颊上,唯独一双唇是娇艳的红色,离得近了才看到那是**的血液。
看到缓缓靠近的身影,岚烟用力地睁开了眼睛,一只如干枯的枝丫一般的手颤抖着从棉被中摸索出来,纤细的手指缓慢地指向舒落微,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嘴唇开开合合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舒落微连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哑着声音道:“慢慢说,我一直在这里。”
片刻,岚烟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道:“救救你哥哥,救救他……”
舒落微脑子翁的一声,不可置信地盯着岚烟,两行清泪从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岚烟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了……”
一句话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岚烟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出气,到最后已经渐渐张不开嘴,御医急急忙忙地冲上前施针,躺在她手心的那只枯瘦的手因御医的阻碍掉落在床榻上。
舒落微怔怔地看着生命的迹象一点点从那个如花般的女子身体流逝,御医还在不停地施针,冷汗渐渐濡湿了衣衫。
“让她安静地离开吧。”
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嗓音,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放下了手中的银针,床榻间的女子终于完全没有了呼吸。舒落微弯腰合上了她圆睁的双眼,收回胳膊的时候之间触到了微张的口,嘴唇上的血液已经干涸,隐隐约约露出洁白的牙齿,仿佛藏了许多话未来及说出口。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时每刻都过得很慢,慢到一个转身的动作都能将人的情绪拉扯到极致,舒落微定定地看着祁泠煜,深似汪洋的眸子正酝酿着一场风暴,顷刻之间便形成了滔天的气势。
“我的哥哥怎么了?”
祁泠煜的心跳滞了滞,望着那双足以吞没一切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睑闪躲。
“我的哥哥怎么了?”舒落微上前一步,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全都喷洒在他脸上,“祁泠煜,我的哥哥怎么了!”
祁泠煜抬起手想要将人揽到怀里,手臂抬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得厉害,就连说话的动作都似乎变得陌生,“大军回城的路上遇到了雪崩,舒浩南他……”
剩下的话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只能别过头沉默着。
“这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吗?”舒落微仿佛丢了魂魄怔怔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房顶来不及拆卸的新年布置,大红色的绸子当真是艳丽极了。脑海中忽然忽然蹦出一句话,那句似梦非梦的话:“不要再和祁泠煜纠缠在一起,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谓的报应便是要她身边的人全都遭遇不测吗?
意识到这一点舒落微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充满恐惧的双眼直直地看着祁泠煜,身子却在不停地往后退,脚步踏上地板上的鲜血时,她紧绷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缩着身子尖叫起来。
隔壁的房间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声音清脆又嘹亮,完全没有早产儿虚弱的迹象。
祁泠煜眉头紧锁地走到舒落微面前,手掌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如同失去理智整个人扑向他,纤瘦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骨节因极大的力度泛着青色,“现在你满意了吧……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所有人才能收手啊?”
“我爹死了,我娘死了,现在我哥哥,我嫂嫂也死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我去死?祁泠煜,你放过我吧。”
近乎哀求的语气,舒落微眼眶通红着,却始终没有眼泪落下,悲怮的声音却比那眼泪还要折磨人。
祁泠煜极力压制住发自心底的颤抖,僵硬着身体握住她的手,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时,他像个困在陆地的游鱼终于找到了能够停歇的水源,“我是个不信命的人,舒落微,要我放手是绝不可能的。”
“你到底要我怎样!”舒落微近乎咆哮地从他手中挣脱,巨大的惯性让她的身子后退了几步,膝盖撞到床榻边沿时整个人完全脱力地倒了下去。
未干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她雪白的狐裘,她发髻散乱着,近乎狼狈地看着祁泠煜,漂亮的眼睛已经通红,嘴唇也被咬破了皮开始渗出血丝。
祁泠煜却始终冷静地站在旁边了,目光中除了沉痛再没有旁的感情。
房间里的宫人早就退出,隔壁婴儿的啼哭声还在继续,老嬷嬷温声细语的哄着婴孩,却听见那哭声更甚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舒落微撑着地一点点直起身子,然后在祁泠煜不可置信地目光中跪了下去,“我真的不想再错下去了,恳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
她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落在彼此耳中,祁泠煜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由震惊转为平静,嘴唇始终微抿着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固执地对视良久,祁泠煜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推开了房门,有绚烂的霞光从遥远的天幕落入房间,光线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房间外的宫人仍胆战心惊地跪着,祁泠煜的目光平缓地扫过几个熟识的面孔,轻轻道:“带舒姑娘回弄月宫。”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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