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丝兰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血腥地直令她胃中翻腾,掩口欲呕。
冰川上,夜少白啐出血沫,毫不含糊,身形一动,化作闪电,与申虎、申狮兄弟再次厮杀作一团。
腥风血雨再次刮起,死一般的沉静中,只有衣袂带起的风声,剑声入肉的刷刷声,掌声拍体的噗噗声,沉重的声响令人顿感窒息。诸仙无不动容,冰川上的三个身影,彼此之间,你一剑我一掌,好像挥使不属于自己的肉体,毫无知觉,毫无情感,渗人的场面充斥着冷酷、无情、残忍.......
夜少白每中一掌,丹丝兰的娇躯便跟着一震,只觉那掌如拍在自己身上一般,温暖和曦的阳光照在身上,丹丝兰却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如处在隆冬腊月。
“奇怪!”
传声入密甬道里响起黑齿涯的声音,丹丝兰侧身看向黑齿涯,道:“嗯?”
黑齿涯仍是怒目含泪,目光却是出奇地认真地投注在冰川上,他皱起的眉头似担忧又带寻思,轻摇了摇头后,再次说道:“奇怪!”
丹丝兰定了定神,不由好奇,拖长音线道:“怎么了.......奇怪什么?”
黑齿涯解释道:“少白.....这几掌分明可以躲开,偏偏却不躲,还有你看,少白的出剑速度明显要比黑白头陀要快上几分,换做是我,可能避不过,但以少白的身法,想不通,少白如何要采用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奇怪啊奇怪!”
丹丝兰定睛看去,似懂非懂,小气道:“因为........因为他是傻子嘛。”
说完,丹丝兰像是反应什么过来,眼中一亮,接着问道:“慢着,你是说,夜少白能躲开却不去躲,是他故意的咯。那是不是说,他打得过那两个大光头咯?”
说到尾处,丹丝兰语气带着一丝兴奋,黑齿涯皱着眉头道:“大概是这样吧。可少白为何不躲呢?”
丹丝兰赌气道:“哼,我就说嘛,他是傻子嘛。”
黑齿涯收回视线,横了一眼丹丝兰,道:“仙子若还在责怪少白,实在错怪他了,他口中绝情,却是为了你好,不想你陷入这泥潭,是你自己不知厉害,难道此刻还体会不到么。”
丹丝兰听得心中一甜,装作不在意,回到正题,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这般作死呢?”
黑齿涯摇了摇头道:“少白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何在?”
丹丝兰竟有些心疼道:“你看,他都流那么多血了。这样打下去,就算赢了,这不得搭上大半条命吗?要不,我偷偷问问他,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黑齿涯道:“不可,黑白头陀掌力雄浑惊人,分金断石不在话下,仙子莫分了少白的心,少白这么做,我想,或许.....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黑齿涯不确定的语气令丹丝兰又急又气,急的眼泪都快落下,气道:“那咱们只能这样眼瞅着他被人打的吐血,在这傻站着,什么都不做吗?”
黑齿涯想起夜少白所托,叹气道:“我们现在能做的,恐怕,只能如此了。”
丹丝兰啊了一声后,心有不甘地气哼一声,却又反对不得,只得作罢,转目再看夜少白时,心中稍稍放心,轻松不少。
这当儿,东北角,蝴蝶谷谷主莫语亦陷入深思,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
山圣蛇君秦浩然正看得眉飞色舞,笑问道:“兄台何出此言?“
莫语道沉声道:“贤弟,你且细看那夜少白,难道不觉得不对劲么?”
秦浩然边看边问道:“兄台的意思是?”
莫语道:“为兄虽没和夜少白交过手,但凡仙家都知道,黑白头陀掌力惊人,可断金石,就是连为兄,也要忌惮三分,但这夜少白明知如此,却反其道,不惜以肉体抗掌也要刺上一剑,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这等愚昧的打法,贤弟不觉得不大对劲么?”
秦浩然笑道:”兄台杞人忧天了,依小弟看来,夜少白那厮已然是一只将死挣扎野狗,死到临头,脑袋瓜子给打蒙了。大半吧,想到死又心存不甘,要拉上黑白头陀做垫背的罢了。”
莫语沉声道:“贤弟莫轻看了这厮,这厮狐身成仙,狐狸,无不狡猾,恐怕他是刻意为之,布下迷魂阵来,另有所图了?”
秦浩然阴阴笑道:“兄台多虑了,不管他作何打算,有何道道,这厮此刻被打得口吐血沫,身受重伤总不会是假的吧。哎呀,好兄台,这等好戏百年难得一见,不若收拾好心情,看这野狗与黑白头陀咬的头破血流后,小弟与兄台一起,再做那螳螂蝉后的黄雀,岂不是更美。”
莫语不再多言,脑中转个不停,心中暗暗警惕,夜少白啊夜少白,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任他搜尽枯肠,无数个可能在脑中一一划过,但又被一一推翻,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少白为何如此,答案,只怕只有夜少白自己才知晓。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请,但此时却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了。
事出皆有因,夜少白早在与雷复霍连山对拼真元时,他内视仙体,看到全身上下,游走的红色妖气开始不停吞噬白色仙元,以至于每催动一次仙元,便生出相应的刺痛感来,尤其是在仙灵一收一放时,山洪爆发的瞬间,真真痛比刮骨,犹如万箭穿心,十层真元功力仅仅只能发挥出八成。
但夜少白天赋奇高,胆识超绝,往往敢做诸仙不敢做的事,体内妖气反噬横行肆虐,他虽惊却不慌,这也属意料中的事。稍稍转念之间的冷静思索,便想出一条足以令整个仙界也震惊的对策。
与其仙元受制,不如反其道,逆其境,仙元泄尽,妖气控体。
这等想法便如同气血逆流一般,在整个仙界,可说绝无仅有,骇人听闻,也就夜少白敢想敢为,独此一家。因此,别说莫语秦浩然之流看不出,就连黑齿涯,与夜少白相交数百年的生死知己,也看不出夜少白的真实用意。
一念之下,夜少白不仅对妖气不再控制,任由妖气吞噬仙元,大开方便之门,反而借掌击鲜血流出之际,将仙元泄出,受的伤越重,仙元便泄得越快,直至泻尽,只剩下妖气,说来也是孤注一掷,毫无退路。
夜少白从仙体变为妖身,付出的代价便是将苦苦清修数百年的仙元付之一炬。
夜少白清楚,今日,无论自己是仙是妖,仙庭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仙体或妖身,又有何区别?
黑白头陀两兄弟却仍不知,大掌怒拍,以血肉相拼,反倒帮了夜少白一把,而夜少白,看似伤重,口口沥血,其实是静等泄进仙元的那一刻。
随着夜少白鲜血不停涌出,那一刻已然不远了!
场面亦开始潜在的发生变化,黑白头陀在仙界是出了名的蛮狠角色,雷打不动的蛮狠,却没想遇到印象中风度翩翩的夜少白,竟然,比自己还狠。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夜少白为泄仙元,烂命一条,看情形似要死也要搭上垫背的,令黑白头陀如此凶狠的角色,也为此感到头疼,不仅头疼,两兄弟心头同时升起一个疑问。
这夜少白,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两者相较下,黑白头陀就如同光脚的,而夜少白就是那不要命的。
申虎、申狮疑心一起,气势便一弱,此消彼长,夜少白是越战越勇,越打越精神,而黑白头陀两兄弟却是越打越疑,由疑生惊,不知何时,两兄弟挂在脸上的憨笑已悄然收起,代而取之的是——不安。
不安,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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