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利影 第四十四章 洞悉

    第44章　洞悉

    待到牢头醒来的时候，正正是一个时辰之后。

    彼时，探监的无紫非杏已经大摇大摆出了牢房，风青吃饱喝足倚在石台上，回忆着方才两人汇报的风府情况，那就是——没有情况。

    仿佛她这风家九公子本来也不存在一般，所有人该吃吃该喝喝，没人问上只字片语，更不用说老家主根本连书房都未出过。

    换句话说，风府已经默认了她被押入大牢，甚至可能问罪处斩。和她想的一样，这替罪羔羊真真是众望所归！

    风青正冷笑着，远远传进一阵悉悉率率的说话声，女子的软语央求，狱卒的牢骚，片刻后两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渐近。昏暗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提食盒，眉目娟秀。

    狱卒像是得了点好处，腰间鼓鼓囊囊的，眉开眼笑把她领到近前，嘱咐道：“念在你们姐弟情深，只许呆一小会儿啊！”

    说完，从腰上扯下一个香囊，在叮呤当啷的银子碰撞声中，乐颠颠地走了。

    他一走，来人含笑的眉目立即阴厉下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风青翘起二郎腿：“你整整十年的下毒刺杀，也没见有什么成效，怎么就断定这次我会死？”

    “天有眼，兰老将军捧在手心的儿子因你失踪，你必死！”风青挑眉，眼前的女子容貌平平，没有美貌的她在风家的地位不上不下，往好了说是个千金，往坏了说不过是风云双身边的一个跟班，这已经让她形成了不论什么时候伪装乖巧的性子。

    今天却是冷笑声声难得坦白，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平日里的低眉顺眼全然不同。

    “怎么不装了？”

    “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又要死了，我还装什么？”风雨把食盒放在地上，即便风青在铁栅里面也没敢掉以轻心，离着两尺远的距离阴狠地盯着她，风青笑吟吟转了个身，正对着她大大方方让她看。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风雨的神色渐渐柔和，看着这破落的地牢叹了口气，又像是舒心，又像是累倦了：“小九，我累了。这么多年，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她。”

    “所以呢？”风雨靠近一步：“好歹姐弟一场，给我个答案，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风青看着她不动，她又向前一步，急切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爷爷命令所有人回去房内不论有什么动静都不得出房门半步，从头到尾只有你一家三口在外面。到了第二天一早，四叔四婶被爷爷以感染瘟疫之名草草下葬，你整整昏迷了一月时间，而我妹妹……她才七岁啊！失踪了一整夜却被发现尸体在后院的槐树下，家主断定是她贪玩失足从树上摔下来……哈哈哈哈，竟然是失足，和你爹娘的感染瘟疫多么的相像，多么敷衍的理由——我不信！”

    风青只悠然看着她，看着她再次恢复阴厉，疯狂的想冲上前来：“而你，你是那夜之后……唯一活着的人！”

    “你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家怎会招惹来那群黑衣人？”

    “是你们害死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

    压抑的疯狂质问低低回荡在牢内，风雨抓着铁栅死命摇晃，眼睛猩红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这光芒之下，风青依旧不喜不怒，慵懒靠着墙壁。等她摇累了镇定下来，才慢悠悠吐出：“是啊，她才七岁啊……”

    风青闭起眼睛，回忆起刚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夜。

    枯萎的老槐树，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整个人被倒吊在那棵槐树上，冰天雪地里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身上。是因为什么呢？是了，记忆告诉她，不过是某个下人悄悄说起，她这个最小的弟弟比起八姐来，竟是出落的还要美。

    那七岁女童叉腰站在树下，趾高气昂哈哈笑着：“小杂种，**生的小杂种！”

    恨，从未有过的恨！

    初临异世的迷茫，挚友离去的悲哀，如潮水汹涌的扭曲记忆，瘦小的六岁身体传来的阴冷到骨头里的鞭痛……

    她冷冷盯着这七岁女童，换来更为狠毒的一鞭：“该死的废物，本小姐杀了你！”

    鞭子还没抽到身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偌大的院子里，两个孩子被同时带到一群群黑衣人面前，阴冷的眼睛定在身上，两只手分别掐着两个孩子的脖颈，有飘渺的嗓音轰轰激荡着耳膜：“哪一个？”

    远远地，奄奄一息的一双男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头满脸的血：“玄、云、宗！”

    黑衣人桀桀笑道：“那就一起杀了吧……”

    “不要！不要！你们要杀就杀她，她是那个贱人的儿子！我是风家八小姐，不要杀我！杀了她，杀了她！”

    七岁的孩子啊，这稚嫩却尖利的嗓音如毒蛇般钻入风青耳际，越过十年光阴，直到此刻，依旧清晰。

    风青冷冷笑了起来，看着铁栅外死死盯着她仿佛寻求一个答案的风雨：“听说你最近忙得很，这两天时时往家主的书房跑。怎么，看着风云双一飞冲天，急了？”

    风雨一怔，没想到她转了话题。更没想到她身处地牢，竟然也知道这事！这件事自然是无紫非杏告诉她的，风青悠然耸了耸肩，并不准备给她解答。

    她上次在会客厅内挑拨过风雨和风云双后，风云双便一直对风雨存有疑心，这会儿，先不论那玉王妃的位子本就惹人眼红，也不说风雨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就说一旦风云双当上王妃，风雨以后在风家还有好日子过么？风雨又怎会不心焦如焚？

    风雨紧紧攥着冰冷的铁栅，片刻后再次退回到她认为的安全地带：“你也觉得我痴心妄想么？”

    “天下女子何其多，宫玉想要美女招手即来，可是玉王妃的位置却需要一个聪明人来做,风云双还不够格。可惜风延荣的心里，女人从来成不了大事，不过是一个联系两府的纽带而已，美貌则重要的多了。不过宫玉嘛……”

    风青闭起眼睛，咂了咂嘴：“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

    风雨警惕：“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么？”

    “你……”风青乍然睁眼，目光定在她身侧的食盒上。

    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洞悉一切，风雨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听她轻轻笑道：“你和宫玉想必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看穿了你对我的恨意，便默许了你来做这件事。先以当年的事和我闲聊，让我放松警惕，再来个姐弟握手大言和，一盘小菜送我上西天。后面呢……风家小九畏罪自杀？待到询问之时，还有什么比你这个姐姐的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

    然后，她这替罪羔羊，便可以安息九泉了。

    风青越笑越开心，她的确没小瞧过宫玉，却没想到这个以好色出名的种马，竟然也有这般取舍决断的能耐。

    前些时候还看着她拔不下眼，这个时候又能快刀斩乱麻，亲手设计她上西天！啧啧啧，果然男人不可信。

    此时的风雨，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连食盒都还没拿出来，甚至连想要和谈的步骤还没到，这风青竟然已经猜到了事情始末！

    即便是从来自诩为聪明的她，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自然不知道，那食盒里的毒风青已经打过两次交道了。

    鉴于墨无炎的那次，和大白的第二次，这会儿不用说食盒就放在铁栅之外，就是在牢房外面，风青都闻见了七绝散那该死的味儿！

    “好了没，风七小姐，别让小的难做。”

    外面狱卒催促的声音，让呆呆杵着的风雨回过神来，对上风青一双黑锃锃的眼睛，浑身一瞬间凉得打了个哆嗦，心里的预感告诉她，绝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一刻！

    提起食盒正要奔出去，后面风青笑吟吟先一步道：“回去告诉宫玉……”

    风雨回头。

    风青咧嘴一笑：“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