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肩上一阵阵热辣,很像那几日几乎整天都呆在太阳下来回的走,看着泛着白光的冷静的水泥地,天里蓝的没有一丝云。
地上黑色的球体滚动着,圆圈里的学生努力做着一个动作,空气里划过一道寂静的弧线,砸在地面上闷响起来,然后像刚斩下来的人头一样带着一些血迹在地上滚动。
于是两边的学生忙着拢上去,用很长的卷尺丈量着,报出数字,教师重复了一遍,在本子上记着,在笔记本上记着,一切都习以为常。
“三十七号!”教师和学生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
他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过去,捡起铅球掷了出去,接着又掷了一次,两边的学生机械的量着距离,七米三。
他不禁呆了一下,看着别人去推,有人近,有人远,不足而一。刚才在未推之前一直在看距离,仿佛还可以再推远一段,但是没能做到。
伸出手掌看了一眼,上面已有许多黑色的痕迹,突然很烦躁,秋日旻旻的照在肩上,很不舒服,又有汗在渗出来。
想起初中时的测试,从来没什么人超过自己,然而现在不同了,也许一个暑期什么都没有做荒废了,以前练过的,不知从何时起放在地上的哑铃生了锈,他想起风吹过家中空旷的走廊,墙壁上打着颤的饰物和阴郁的地面。
又一次飞过天际,很小的一点,倏然之间变得很大,地上的泥土凹进去了,如同一个月球上的环形山,在凹处的边缘的泥土溅出来,犹如水点在阳光下闪光。
广场上的人们稀稀落落的站着,手里拿着冷饮,谈笑而过。广场后面的大门敞开着,大厅里开着空调,还有一个小卖部,价钱还公道,人们并不一定去看电影,只是在那里吃冷饮。
她在电影院前的公告牌前停下,海报中的剧中人物的服饰是当代的,可惜却在三十年前。
“我觉得这部电影在气氛上烘托的不错,虽然从时间上讲和现代相隔了几十年,不过总能让我们感受一下当时的历史,再说我看电影比较侧重看它的表达,色彩的搭配,人物的对话节奏,光与影的组合。”赵达缘看得很仔细,解释着。
“你在大学里读什么系?”
“当然和现在的工作有关,经济管理系。课程很枯燥,好在同学之间相处的不错,这几天他们在讨论这部电影,他们谈过之后,我就想来看一看这部电影究竟如何。”
“事实上你对文艺很感兴趣,是不是?”
“的确如此,不过仅至于欣赏而已,不可能有什么发展。”
她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过大厅。进门时,一股空调机里吹出来的冷风迎面而来,周围站着不少人,有些像候车室。
秦月去买了一个蛋筒冰淇淋,放在嘴里一口一口咬着,赵达缘到另一边去买票。
不久之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票,看着秦月吃着蛋筒,笑了一下,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大约还有十来分钟。
突然赵达缘感到背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不禁吃了一惊。
“是你啊,艮海,吓我一跳。”
“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叶艮海看了一眼秦月,很自然的对赵达缘说,“这是你女朋友?”
“哪里,你都说哪去了,这是我老板的侄女,现在老板叫我陪她在店里做生意。中午没事,到这来看电影。你呢?”
“me too。”叶艮海晃了晃手里的票。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叶艮海。”赵达缘对秦月说,又转向叶艮海,“她叫秦月。”
“你好,秦月。”叶艮海首先向秦月问好。
“你好,叶艮海。”秦月向他点点头。
“我们班里有没有人和你一起来?”赵达缘问。
“朱义武那小子和我一起过来的,现在不知跑到哪去了。”
“我说,要是你和那个宝贝妹妹在这可了不得了。”
“我就怕她来给我捣乱,还是不要来的好,让我也好和别人多说几句话,你们在宿舍里也不必逃走了。”
这个季节,南方的城市富于变化,以前有一篇散文,里面说,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但它的确下雪了。
教室里的日光灯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用金属片吊着两侧,冷风一吹,就开始摆动,突然想起灯罩上一定会有不少的灰尘,大扫除,叶寿南仿佛从未说过。
外面是早已阴沉的天,上午的阳光不知隐匿在何处,高处的云飘着,飘过千万里;也许从来都不可能,它们太多了,彼此阻挡住了彼此的去路,于是都动弹不得,开始积累,那里的色彩有些发黑。
日光灯异乎寻常的亮着,室内一片温暖的惨白。
下午的两节自习课总算没什么人来,倒数第三节课是一节化学课,化学教师刚才一个实验没有做成功,一个玻璃试管在酒精灯上炸裂了,搞的坐在前面的人惊叫不已,但是新课教完后,无论实验成不成功,功课总是要做的。眼前的桌上在早晨来时一本书都没有,现在已经堆积如山。
他总算将一门功课的作业结束掉,用过的稿纸几张桌上,几张桌下,抬头时强烈的灯光射入眼内,眼球不由一阵发酸。
前面黑板两节课前刚擦过,坐在前面那个娇小的女生捂着鼻子踮着脚站在那里擦,上面的字迹一点一点消失,她走下来几乎都要喘气了,但擦黑板的效果和吕日成的截然不同,要细腻的多──吕日成大功告成之后,分明是擦痕累累,一道一道的粉笔灰染在上面——因此这时望过去,上面布满了白色的灯光,恬静到柔和。
叶君兰正在给笔友写信,本来就没打算一入高中就将以前的联系全部放弃,即使再多费一点时间,收到朋友的回信总是很欣慰。
女朋友的回信总有异香,夜晚临睡前展开信笺看一遍,立刻就有甜美产生了。她们谈论音乐,谈论现代小说,谈论学校和同学,也谈论爱和被爱。
何漠侧着头从一侧望过去,只看见信纸的一角,那其实是一看就很明白的──信纸是到店里特意去买的,上面套印着朦胧的图案,有日本的月亮公主,也有苍翠的植物,在灯光下静谧泛光的静物,卡片和鸡心的盒子,里面盛着同样形状的巧克力,但是不知是否是夹心的。
我如果写信,不会用这样的信纸,在空白的地方染满了虚幻的图画。他想。
头顶上是恍若透明的天花板。
然而蓦然想起自己何曾真正给任何人写过一封信,写信只在完成教师布置的作文,究竟在给他人写信时收到来信时会有什么样的快乐,全都不了解。印象之中仅有赵青写的那封信隐隐的漾着痛,于是他再不准备去联络谁,是谁和谁的影子,落在夕阳的墙壁,闪过一句话,又不见。
司马楚每隔数十秒就翻动一页书,纸张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对于阴暗的天空,未完成的功课,他全然不顾。
桌上是摊开的化学练习册,才划过几个选择题,空白处写着算式,但有时也有一只猫,而且是机器的。笔搁在一边,笔尖抵在书背上,里面的油渗透出来,油亮亮的一点。
何漠看着他课桌里塞着一叠这样的书,封面上都印着夸张可爱的图画。
何漠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书,以前初中里见到过,但对他没有诱惑力。然而心血来潮,信手从上面拿了一本,也像司马楚一样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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