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和郑晓梅从金山寺赶回松江县不到上午10点,程思远看时间尚早,掏出手机联系顾建军,两个人约好中午喝几杯,顾建军特意嘱咐程思远不吃大餐,就在县委附近找一家干净的小酒馆即可。
顾建军从农村一步步走到常务副县长的岗位上,从小就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看不得别人一点点的浪费,走上工作岗位后,从不占公家的一点便宜,就算是公务招待,也是能省则省,标准一降再降,看到相关媒体报道全国每天官场饭局82万个,一年吃掉3000亿,痛心不已,恨不得吃了这些贪官污吏,把省下的钱发给贫困户。
文淮山对顾建军抠门的习性非常来气,几次让顾建军把他办公室的沙发给换成真皮的,顾建军都是置若罔闻,没往心里去,办公室里的茶叶、面巾纸、矿泉水等消耗品也不及时添置,弄得他时常从家里带过来,顾建军还振振有词的说私人用品,不能让公家花钱。
平时请顾建军吃饭的人很多,他基本都推辞掉了,实在推不掉的,也事先声明是个人花钱他才去,而且时常抢着买单,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官场的另类,但是每离开一个单位,下面的群众都舍不得,从乡镇提拔到副县长的时候,所辖乡镇的很多农民自发组织到县委请愿,恳求县委把顾建军留下,当时不少人说是作秀,顾建军也不做解释,总是一笑而过。
程思远却不这么看,都说顾建军这样的干部是另类,如果全国的领导干部都像顾建军这样,中国梦早就实现了,顾建军所言所行才是正道,是别人走偏了,看谁都是另类。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约定的小酒馆,找了个僻静的单间,一壶酒下肚,程思远才说出正题:“我已经把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设想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来,今天你老兄得全盘托出,否则我就要放空炮了。”
“书记也太着急了,”顾建军笑着说,“没等我向你详细汇报后,你就在常委会上端出来,大家持怀疑的态度很正常,本来我想在会上展开说说,但是事先没和你沟通,怕引起歧义,就没言语。”
程思远说:“在常委会上提一下,就是让大家真正的解放思想,更新观念,鼓舞大家为松江县的发展方向多思考,多提建议,多献计谋,别当决策的执行人,要做决策的参与人,这样的决策大家才会用心去抓落实。”
顾建军比程思远的酒量好很多,独自又喝了一壶酒,才开口说道:“书记,我在乡镇的时候就想,咱们松江县靠什么,那就是靠煤发家,问题是煤矿资源频临枯竭,然后还靠什么,咱们的地理位置偏远,冬天下雪,道路全部封住,一条铁路线还是个死胡同,雪大了还停运,煤挖完了,咱们的发展也就停了。说是招商引资,书记,你有几个亿,你来吗?早就去沿海发达地区投资建厂,还能到这个死胡同吗?咱们市的那些煤老板,赚了矿工的血汗钱,然后就去大连和三亚买房子置业,享福养老去了,挖的是三松的煤,钱却花在了别处,弄得咱们的服务业这么萧条,好东西卖不动,便宜东西不赚钱,我老伴摆个卖钱的摊位,税钱都交不起,想起来我就发愁,将来咱们松江县何去何处啊。”
程思远也赞同:“松煤集团三松子公司的矿工也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连续多年亏损,再加上煤炭资源无节制的采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抓紧经济转型,咱们将来就恢复到农业县的行列了,年年靠国家救济过活,还谈什么发展啊。”
顾建军又喝下一杯酒,很振奋的说:“我们没到伸手要救济的地步,我们靠什么,靠俄罗斯啊。松江县距离绥芬河口岸才246公里,如果在松江县腾出的三万亩土地上建设成规模宏大的中俄商贸交易城,吸引周边市县乃至全国的客商前来交易购物,那咱们松江县不就柳暗花明了吗?”
“好想法,”程思远也兴奋起来,“但是制约松江县的有三条,一是松江县只有通往绥芬河的公路,没有铁路,运输成本高,来往也不便利,交通是个大瓶颈。二是中俄商贸交易城建成之后,引进客商也是个大问题,规模小了,成不了大气候,形不成强大的辐射力,规模大了,引不来客商也不行。三是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资金从哪里来,这是个最头疼的问题。”
顾建军拍拍程思远的手,呵呵一笑:“我都想好了,且听我慢慢道来。没有通往口岸的铁路,不要怕,我最近做了大量的调查,国家计划投资347亿元修建哈佳客运专线,线路总长343公里,设计时速200公里,年设计运输能力客运2500万人、货运3000万吨,这条铁路的开工建设,三松市和省城两地只需3个小时,缩短了6个小时的时间啊,与正在建设的中俄同江铁路大桥接轨,就是一条嶄新的国际大通道,对加强中俄经贸和旅游事业发展,将起到重要作用,咱们可通过市里赢得省里的主持,铁路接通三松市,直达绥芬河口岸,这条铁路就能让咱们三松市满盘皆活了。省委、省政府也建议除哈佳客运线尽快开工外,建议将牡丹江、鸡西、三松客运专线尽早纳入国家计划,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程思远听罢,也是信心满怀:“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啊,再不抓住,那真是追悔莫及啊,接着说。”
顾建军端起酒杯,程思远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端杯满饮,顾建军接着道:“不能等中俄商贸交易城建成,就得开始着手招商引资,借鉴枣庄的招商经验,依靠市里全民发动,枣庄妇联组织都被下了引来3000人观光旅游的任务,我们差啥,也都放下琐事和饭局,全部出去招商引资,广发英雄帖,把国内从事边贸生意的客商引进来,再派几组得力干将奔赴俄罗斯,通过驻俄大使馆的支持和协调,发动俄罗斯的客商来咱们这里做生意。我也知道,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但是不做就是死路一条。还有,我们的招商引资政策必须优惠,要动真格的,在中俄商贸交易城上建设住宅楼,给客商免费居住三年,除了上缴国家的税收外,地方留成部分也免三年,三年后,生意红火了,撵都不走了啊。”
程思远听完哈哈大笑:“没想到啊,你老兄都设计好了啊,我几天都没睡个安稳觉啊。快说,钱从哪里来?”
这个时候的顾建军不紧不慢的端起杯,招呼程思远再喝一个,程思远也豁出去了,端杯就干,顾建军也笑了,说:“还是经济发展能打动你啊,从来没看你这么高兴过,平时总是不动声色的,这时候憋不住了吧,哈哈哈。”
程思远也难得开个玩笑:“我现在是少妇思春了,快说吧。”
说完,心中忽觉一疼,立马想到了白一鸣。
白一鸣此刻在深圳焦头烂额,父母把生意全部交给了她打理,她胆子越来越大,打听到市里有意往北拓展,开发建设新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就把公司所有的钱压在了周边的几块地皮上,最近又没了动静,公司流动资金短缺,愁得白一鸣手足无措,干等市里的消息。最近,建设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消息有如泥牛入海,再没个说法了,这几日有几位房地产开发商找上门来,商量着要和白一鸣合作搞房地产开发,白一鸣没涉猎过房地产行业,又看国家不断地打压房价,不敢贸然行动,心想,程思远在身边,还能给她拿个主意,何苦自己承受着天大的压力,只好一心等待市里北拓的消息。
顾建军可不管程思远表情的变化,接着侃:“钱从哪里来,钱从地里来,钱从银行来。咱们的土地还在手里就不怕,先通过市财政借款把土地手续办好,然后用土地抵押贷款把所借资金还上,这只是个前奏,不是马上实施的计划,且听我往下说。国家不允许政府搞土地抵押和担保贷款,可以用这个信息吸纳客商来投资,借款办土地手续由咱们来操作,土地抵押贷款咱们不插手,最后把钱还给市财政就行了。这就看松江县下一步招商引资的力度了,要把咱们所有设想全盘对外公布,毫不隐瞒,不愁没有客商登门。”
程思远也有点担忧:“钱是个大问题,就算连通铁路能等,200多公里的距离也不算远,但是这个项目的资金难办啊,看样子还得争取市里的支持,如果省市都关注这个项目,就好说了,高书记也面临着换届离职,我想能不能劝说他临走前再振雄风,为三松市的将来做一回拼命勇三郎。”
“是个好主意,”顾建军赞道,“我马上形成正式报告,你改天把这个项目向他好好汇报一下,他赞同,大事就有将成的可能了。”
两个人为了松江县的未来命运时而兴奋,时而苦苦思索,全然没想到自身的利益和荣辱,程思远也将换届离去了,顾建军岁数也不小了,建成中俄商贸交易城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建成剪彩的时候就是下一任的领导干部了,大家的感觉应该是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唯独还能记起他们的是静默的高楼,还有深沉的大地。是党的事业和人民的利益,使他们走到了一起,走的更近,他们为松江县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呕心沥血,肝胆相照,携手并肩,无畏于前途荆棘密布,无畏于仕途艰险,他们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把有生之年所有的光和热毫不保留的献给党,献给人民,一桩改写松江县历史的大事件就在这个小酒馆敲定了。
大事谈完,程思远和顾建军也喝的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忽听隔壁来人了,听声音是文淮山。只听文淮山低声急切的问:“举报信发出去了吗?怎么没有动静啊?”
那边传出了县委办主任高升的口气:“早就发出去了,我怕邮政局给弄丢了,发的是挂号信,又怕秘书不给转达,收信人写的是二叔收,没有理由收不到啊。”
文淮山继续说:“高书记收到信,不可能不找程思远谈话啊,我看这几天程思远很平静,没啥异常的表情啊。”
高升也疑心重重的说:“我也没觉察出程书记有啥变化啊,和平常差不多,没发火也没动气,看样子信还没到吧。”
文淮山又说:“最近县委那边有啥动作没,程思远最近在忙啥?”
高升不满意的说:“现在程书记好像防着我,啥事也不和我说,当初为了和他拉近关系,方便工作,去了几次他的家,都不给开门,每次都是程书记下来和我聊,送什么也不要,我这个县委办主任是白当了。最近程书记每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修改县委工作报告,特别交代我要抓紧筹备年末的几个大会,搞好几个班子的沟通协调,其他的动作没发现。”
“密切关注县委和程思远的动向,”文淮山低声说道,“发现有什么重大的苗头,立即汇报,可别贻误战机啊。你的个人进步问题一直是我考虑的核心,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忠心为我办事,还怕没个好前程吗?”
就听高升忙不迭的说:“那是,那是,为文县长出力,应该的,应该的。”
他们俩坐在隔壁都能想象到高升的一脸奴像,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小酒馆隔音不好,程思远和顾建军想立马走开,又怕弄出动静,相互见面尴尬,只好坐下来静静的听着。文淮山和高升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他们的耳朵里,愤怒的顾建军想起身前去说理,被程思远死死的拦住了,两个人的内心都涌起了同一个词汇,那就是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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