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县兵拼命地推动着沉重的绞车,吊桥一点一点的缓缓升起,更多的人则慌乱的从城头后方的藏兵洞里推出沉重的弩车,手忙脚乱的给弩车上弦,将一些滚石,擂木搬将出来堆在城头。
然而奔袭而来的敌人实在太快了。周四月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迅速接近,特别是那个跑得比马还要快的人,似乎是为了示威,此人奔跑的身影之后,一条尘土形成的滚滚黄龙在他脚下不断地形成然后消散,一人之威,竟如千军万马一般。
“弩箭,箭,所有弓箭手,瞄准那个人,射击,射击!”他狂吼道。
他的命令下达,可射出去的羽箭却是稀稀拉拉,城头之上,县兵们正在手脚颤抖的给弩车上弦,但他们的业务实在是有些不够娴熟,又被敌人冲来的威势所慑,手脚发抖,一辆辆的弩车虽然被推了出来,一时之间竟然是丝毫发挥不了作用。
周四有有些绝望了,这时间,唯一给他带来一点点安慰的就是吊桥终于越升越高了。
眼前有寒光闪动,他下意识的将头一缩,眼角余光看到的是一柄薄薄的小剑自空中划过,轻轻巧巧的拐了一个小弯,一根粗大的吊桥缆绳喀嚓一声,从中断裂,在周四有目瞪口呆之中,那柄小剑像是斩断的只是一根微不足道的细线一般,继续飞向吊桥的另一根缆绳,在周四有凄厉的“不”的叫喊声中,沉重的吊桥重新落了下去,轰的一声,重重的跌落在了地面之上。
“快关城门啊!”周四有的喊声之中带上了一丝哭腔。城门洞子里,沉重的城门正在缓缓合拢,几个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推动着厚达数尺的城门。
“彭志海!”
周四有听到了前面那个人的厉吼之声,紧跟着,一匹马骤然加速,马上骑兵猛然挥手,沉重的狼牙棒脱手飞出,带着厉啸之声飞向了城门洞子。
一声巨响,狼牙棒的棒头恰好嵌进了两块正在合拢的城门门缝正中,刚刚要闭拢的城门顿时被卡在了哪里。彭志海纵声狂笑,用力鞭打着马股,风一般的冲上了吊桥。
杨致纵身跃起,在空中拧身,虚踩一步,人已是落在了城头之上,恰好与呆滞的周四有来了一个脸碰脸。周四有此时已经被吓得完全呆在了那里,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但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反而救了他一命。
“怂货!”杨致轻笑一声,脑袋往前一嗑,砰的一声,与周四有的脑门碰了一个正着,周四周吭也没吭一声仰天被倒了下去,杨致倒没有杀他,只是将他给碰晕了。
而那些手里拿着武器的县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杨致打了一个响指,盘飞在他头顶的小剑闪电般的掠了过去,一蓬蓬血花不停在在空中乍现,一个个的县兵木头桩子一般的栽倒在城头。
彭志海冲过了吊桥,伸手握住了狼牙棒的尾端,一声狂呼,手臂前冲,浑身的劲力借助马力,顿时将大门给冲开了数尺,边缘更是被狼牙棒崩出了一个大洞。冲进了城门之中,狼牙棒左右一挥,两边的几个正在拼命推门的县兵重重地砸在了砖墙之上,软软下滑的同时,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在彭志海的身后,近三百明军蜂涌而入。
城头之上,杨致如同大鸟一般的飞上了旗杆之顶,伸手扯去了齐国的龙旗,伸手出怀,掏出一面大明日月旗,将他挂了上去。
风乍起,大明日月旗迎风招殿,被吹得呼啦啦作响。单手悬在旗杆之上,杨致抬手看天,一丝冰凉落在脸上,伸手一抹,水渍宛然。
“下雨了呢!”他轻笑起来。
下雨了!石林也在下雨,而且越下越大,但比雨浇在身上更让喻庆感到冰凉的则是内心深处。他的面前,摆着两颗脑袋,一颗是文森,另一颗是周淮安。
他所期待的两支援军已经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明明对手的主力都在他的眼前,两支偏师是如何被对手全歼而全军覆灭的?喻庆想不通,难道说明军布置在出云郡的兵力根本就不只一个霹雳营,他们瞒天过海,调来了更多的军队,可是这有可能吗?军队调动不是一件能够轻易就能隐瞒得住的事情,他们牵涉到方方面面,而且出云郡是四国交集之地,同样的,也是谍探最为集中的地方,因为这里能很容易是隐藏真实的身份信息。
如果真有大规模的军队调动,怎么可能瞒得过齐国的谍探。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默然站立在他身后的数千士兵的甲叶之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喻庆缓缓地抬起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一寸一寸的拔刀出鞘。
“突围!”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
邹明透过密集的雨点,看着远处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齐军的阵地,问道:“张徐之,你猜喻庆的突围会主攻那个方向?”
张徐之摸着脖子上缠着的布条,布条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那是他在歼灭周淮安所部之时,被周淮安留下的。那一刀,再深一点点,他就要蹬腿翘辫子了。直到最后杀了周淮安,摸到自己伤口的时候,他才一阵阵地感到后怕。
梗着脖子,他轻声细语,不敢大声了,怕崩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了血。
“他肯定会打第二哨与第三哨两支队伍之间相连接的地方。喻庆才不会直接攻打后方,他很清楚,那里必然是我们防守最厚实的地方。”
邹明格格的笑了起来,笑得张徐之有些起鸡皮疙瘩。
“英雄所见略同!”他得意的笑着,“我也觉得对方要突围的时候,肯定会选那个地方,所以在哪儿做了一些特别的布置。如果喻庆真选那里的话,会有惊喜等着他。你猜猜会是什么?”
张徐之想了想,摇了摇头,“想不出能有什么惊喜。”
邹明大笑,提起佩刀在地上划了两条斜线。
张徐之盯着看了半晌,恍然大悟:“将军,二哨与三哨的防线形成了一个夹角,但从外面看并不明显,只会越向前便会会窄,而在最窄处,您肯定是布置了大量的弩机,准备给他们大规模的杀伤。”
“有前途!”邹明笑道:“最开始他们一定觉得好顺利啊,真是选对了突围的地方,然后愈向前,便会阻力愈来愈大,而他们的队形也会越来越密集,因为他们会因为我们的阵形不自觉得向内里集中,当抵达这个点上的时候,哗啦啦,比这雨点更密的弩箭将会对他们进行死亡的按摩。张徐之,你猜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突出这个死亡夹角?能有多少人能突围出去?”
“应当有个几百人吧?他们的战斗力其实还是不错的。”张徐之有些迟疑。
邹明伸出三根手指:“他们现在还剩下二千人左右,当他们突出这个死亡夹角的时候,剩下的不会超过这个数。三百人!”
不出邹明所料,喻庆选择的当真便是他精心布置的这个死亡夹角,因为从他的这头观察起来,这个交接之处的确就是明军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越靠近自己的之方,对方的兵力越厚实,而愈向远方,敌人的兵力越单薄,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一股作气冲出最前面的一段,后面的就将再也成不了自己的阻碍。
雨下得很大,会成为自己突围的障碍,但相对于突围一方来说,雨大反而会成为一种有效的掩护,自己的突围目标很明确,向那里打,由自己选择,而大雨会让对手的调兵遣将会变得更困难一些。
双方的战鼓几乎在同时被擂响,木槌落下,战鼓的轰鸣声伴随着的是无数雨点的飞舞,齐军呐喊着冲向了他们选定的突围方向,而在另一侧,邹明快活地挥舞着双臂,因为敌人正在一步步走向他为他们定制的陷阱。
“打仗是要动脑筋的。一个将领,永远要处在学习的状态之中,过去的经验只能是参考的一个方面,没有那一场仗是能够完美复制以前的经典的。”邹明骄傲的仰起了头,“喻庆知道我以前只是一个混绿林的,从内心深处就瞧不起我这样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他想当然的以为,两队的交结之处就是最薄弱的,便是基于以往的经验,而这样的经验却会害死他。”邹明看着张徐之,“张徐之,你记好罗,打仗,没有一定之规。随机应变才是王道。”
“将军说得好!”张徐之连连点头,眼睛发亮地盯着雨幕之中那些疯狂涌向那条死亡之路的齐军。
明军各路将领,各有各的风格,但邹明作为一营主将,在这些人当中,似乎是最不出名的那一个,秦风也一直用他来看守老家,潜意识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指挥艺术是最为薄弱的一个,因为他不是科班出身,参加的战斗也少,但邹明却是一个极擅于学习的人,而且,出身绿林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在一些普通的地方玩出新鲜的花样来,在看似平淡之中悄悄地埋下杀机。
可以肯定,喻庆不是第一个上他当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喻庆发现自己上当之后,他已经后退无路,后方,更多的明军已经蜂涌而上堵住了他的退路,出了向前,他别无选择。
当浑身浴血的他杀出重围,逃亡乐业县城的时候,身边只余下了两百余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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