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李晓禾、秦明生先坐班车到了县城,又坐上了经过双胜乡的班车。
下午两点多,二人回到乡里,一同到了乡长办公室。
进到自己屋子,李晓禾顿有一种踏实感觉,却又平添了诸多惆怅。
刚进屋坐下,周良和张全就来了。
看到二人进屋,李晓禾站起身来,向二人道起“辛苦”。
周、张二人自是谦恭表态“不辛苦”,并向乡长汇报了这两天乡里工作,整个工作平稳正常。
停了一下,周良又道:“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就没见那个刘凤的影子,不知是没看到她,还是她压根就没来。”
张全接话:“不来正好,看见她就烦。人们都说农村妇女犯浑,她好歹还是县城人,可是就连咱们村里妇女的素质都跟不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说的那叫什么?纯属胡说八道,满嘴放炮。我估计她昨天也就是瞎诈唬,自觉说话不在理上,今天早早就滚蛋了。”
“但愿吧,我总感觉那个女人没完。”周良显然并不乐观。
李晓禾“哦”了一声:“没事,来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她就是再刁蛮,再无理取闹也没用,不占理她也白搭。”
“对,我就说嘛,堂堂乡政府,还能让一娘们撒泼打横给治了?不行的话,就让警方介入,总有说理的地方吧。”张全随声附和。
“唉,还是不来为好,来了就麻烦。”周良语气沉重。他是已经充分领教过了这个女人的难缠与无赖。
“笃笃”,敲门声忽然响起。
众人目光俱都投向门口,眼神中分明写着一句话:说曹操曹操就到。尤其周良面色更加凝重,显然她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李晓禾倒是气定神闲,沉声道:“进来。”
屋门打开,几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众人神色俱都一缓,原来是闹了乌龙。哪是什么刘凤,是于金贵等村干部来了。
相比起刘凤,看到这几人,李晓禾心情反而并不轻松,这并不是因为几个村干部本身,而是由于众人要打听的事。当然,即使这几人不来,那件事照样存在,也照样令李晓禾头疼不已。
可能是没想到众位乡领导都在,村干部并未直接走进来。而是由王存江说:“乡长开会呀,我们待会再来。”
“没开会,进来吧。”李晓禾招呼着。
“好。”应答一声,于金贵当先进屋,王存江等人相随而入。
明知是什么事,但李晓禾还是问道:“各位一块来,有什么事?”
看了看身旁众人,于金贵说了话:“乡长,听说你和秦乡长去省城了,找到鞋垫合作商没有?”
“怎么说呢?算是找到了,也算没找到。”李晓禾斟酌着用语,“这回我俩去,一共与三家企业见了面,两家有意向性,一家没什么意愿。其中一家还表示,要在适当的时候,到乡里来看看,尤其想亲自看看村民生产情况。我俩之所以急着赶回来,就是因为这事,否则还有两家也应该见见面。”
“是吗?有企业要来?”王存江露出一丝喜色,随即神色一黯,“可是现在咱们的人劲头不足呀。双胜村这些女人们差不多十天都没做了,刚开始说是忙完这几天农活,可现在这阵忙过了,照样没有动弹的意思,有的女人开始往出倒买手里的彩线,看那样子就不准备做了。我还专门问过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再做,可她们反过来就问‘鞋垫做出来卖给谁’、‘有人买吗’,我一下倒答不上来了。”
于金贵接着说:“是呀,于家营女人们不做也十天了,那几个村子也一样。现在人们都看出来了,乡里真是为她们好,为了卖出这些鞋垫去,乡领导们费了老大劲。可是再用劲,没人要这东西也不行,不但挣不上钱,还费工费力倒贴钱,谁也没法再坚持。现在全乡怕是又存了差不多小一万副了吧,这至少又是三、四十万的东西,就是不算工钱,光是料的成本也有十万多了。
现在不只那些老娘们急,不光他们家里急,我们也急,乡领导更急。其实我们几个就在合计,挺好的主意,挺好的东西,咋就卖不出去呢?我们觉得吧,应该还是我们不适合做这个,过去多少辈子多少年了,这种东西就是做几副自个用,哪有拿出去卖钱的?外边倒也有卖的,可人家的东西都是拿机器走的线,薄的很,贱贱的就能卖,咱们要那么卖根本就合不过来。最主要的是,咱们是农民,种地咱们在行,做买卖就不是咱们农民做的事,跟外边人打交道,根本就干不过他们。
我们过来呢,一是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有人要咱们的东西没。再一个就是想要个准话,到底咱们还做不做了?要是做的话,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买不出去的话,人们肯定不去做。要是不做的话,就痛快告诉人们一下,大伙也倒省着操这心了。只要乡里给了我们准话,我们回去跟那些老娘们说,她们也不会不说理的,等着乡里帮她们把手里东西再卖出去就行。”
“是呀,是呀,乡里给个准话吧,要不快半年了,老是这么搁耽着,大伙都麻烦。”又有村干部跟着附和。
其他村干部也跟着发表看法:“给个准话,大伙都省心,也省着……”
李晓禾何尝不想给个准话?可他就没准话能给。刚才说是和三家企业见了面,还说一家企业可能要来,其实那不过是随口一说,只不过是给大伙留出点希望罢了。如果只是说出“做”字,要容易的多,可真正操作起来根本就没那么简单,就冲现在这种情况,也未必操作的起来。
要是给准话的话,只能说“不做”。可是如果从自己嘴里说出这话,就意味着这项产业彻底失败,连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而且要是不做的话,李晓禾也实在不甘心,他总觉得这是一个门路,也是当下能够方便操作的项目。这次一旦放下,以后要是想再做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同样也会影响做其它的事项,人们的那种信任感就没了。
李晓乡已经看出来,村干部们今天没有了以往的委婉,问的特别直接,他们彻底动摇了,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只是他现在处在两难境地,是骑虎难下呀。
人们的讨论已经停歇下来,都在看着李晓禾,都在等着乡长回复。
李晓禾不得不说话了,但也只能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各位,我们这次去省里,那家企业确实准备近期到乡里来看,但究竟能不能最终合作,现在谁也说不好。如果人家要是中途变卦不来的话,我们也不能说什么。可现在人家既然说了,我们就应该恭候着,要是什么都没干,要是人家突然来了,看到这样的境况,还会跟我们合作吗?如果因为态度不积极,浪费了这大好时机,那就太可惜了,到时哭都来不及。”
听着乡长的话,似乎在理。可现在又没个准话,村民还能不能动起来,也根本说不好。村干部们更没了主意,又乱议论起来:
“那,那该怎么弄?”
“关键是村民们对我们也信不过了。”
“成天狼来了,狼来了,到了也没来,人们根本就不当回事了。”
“诸位,诸位。”李晓禾打断众人,“这事操作到现在,确实挺难的,这里边有乡里考虑不周的成分。不过我对这事是充满信心,也觉得不能浪费这次机会。当然了,就现在这种情形,你们做工作确实也挺难的,村民们也未必就完全听。这么的,今天回去以后呢,你们找一下村里做鞋垫的骨干,把有企业要来考察的消息告诉她们,听听她们的意见。我觉得,别人带不带头,这些骨干肯定应该积极响应,先动起来。
如果对方企业尽快到了,每个村都有几户正做着,我们也好带人家去看。否则到时去村里,人们都沾着两手泥在地里,或是坐在大树下聊天,没有一家在做,那就显着对人家太不尊重了,指定不可能合作成的。要是企业明确告诉我们不来了,或是过个十天半个月还没到,那咱们也就不等他,就再根据情况做出最终决定。你们看行不行?”
面面相觑一番,众位村干部都点点头,又是于金贵代表大伙表态:“那就按乡长说的,我们回去先找几个人说说,最起码她们先做起来,其它家的东西也别都弄没了,再候几天。”
就这样,村干部们走了,周良和张全也随后离开。
拉开屋门看了看,确实没人在门口后,秦明生来在近前,压低了声音:“乡长,真的有企业要来?足下彩云孙经理和你联系了?”
“要让别人相信,自己先必须相信。”李晓禾缓缓的说。
唉,忽悠人呀。尽管心里这么想,秦明生却没敢说出来,而是回道:“我也回去准备准备。”然后拿起大小袋子,离开了乡长办公室。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晓禾叹息一声:“唉,骑虎难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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