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生命在黑暗中顽强,有的却在光明中堕落。这正是人类常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愚昧的人类辜负了他们祖先留下的哲学智慧,一直在同样的错误中重蹈覆辙。
久居安逸的他们又何曾想过,自己早已成为圈中之羊、池中之鱼。他们虽然活在阳光之下,却与困在囚笼之中别无二致。
看着吧,我族来讨责的日子不远了。我们会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把一切被他们巧取豪夺而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尽收回来。
他们已经享受够温暖的阳光,呼吸够新鲜的空气,欣赏够鲜艳的花卉,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待得屠刀铺天盖地而至,他们除了引颈受戮,已然别无选择。
人类的浩劫即将粉墨登场。
梦魇——
从此与他们如影隨形。
==========混乱无兆==========
等高个儿把废话说完,吕湘英已不敢再有一言半语,唯恐又燎起他的话头。高个儿见吕湘英不搭理自己,自是无趣,伸手搀住他的胳膊,缓缓将他从床垫上扶起。吕湘英手脚一活动,只觉自己右边大腿和背脊时痛时痒,说不出的难受,伸手去抓,邵云天却轻轻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呵斥他:“这伤口刚好转,可别抓破了。”吕湘英见他动静暧昧,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倚着高个儿抢出门帘。谁料门帘一掀,顿时愣了。
他自苏醒至今,一直以为自己正身处夜色之下的某片废墟之中。此间一看,却是地铁站的站台。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昏暗的地铁站,这里灯火全熄,唯一光亮乃厝落四周、点有柴火的破烂轮胎。月台之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帐篷二十来顶,有的偏居角落,有的三五连营,住着约莫三十余人。这些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哪怕最不济的乞丐亦无这般狼狈。
破败的场面与他所熟知的人类社会正在他脑海中互相抵触。他本能地避开人们失去光彩的目光,因为他害怕从他们的目光中发现自己的可怜。不料被一幕未经他同意便擅自闯进他眼帘的情景所震惊——
不远处有一女子席地而坐,手中正捧着一盘白色稠物——看来就是刚才邵云天要喂自己吃的东西——身旁围着三个瘦骨嶙峋、望眼欲穿的孩子。他本来早就忘记饥饿是什么样子的,甚至连“饥饿”一词也觉得十分陌生,如今却从三个孩子身上感受到这个可怕的敌人所带来的恐惧与绝望。他看着孩子们轮流吃着女子喂来的白糊,便问高个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米糊吗?”高个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言语不无嘲意:“你觉得是米糊就是米糊,你觉得不是米糊就不是米糊。不同的是你信什么,相同的是都能养活人。只要能养活人,米糊不米糊就没有区别了。要知道……”
他后面的话吕湘英也没有听进心里,只觉得那稠物不会是寻常东西。但为何要吃这些?难道真的没吃了吗?他看着精神萎靡的耄耋老叟,啼哭不止的襁褓之婴,心神亦随之恍惚起来。他发现,放眼之下尽是老弱妇孺,除了身边的高个儿,青壮年人竟不见一个。他们一见吕湘英这个陌生人,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儿,投以提防的目光。四个孩童抱着一堆干树枝,奔到吕湘英跟前,嘻嘻哈哈的指手划脚,却被各自的家长匆忙赶来提了回去。
吕湘英留意到,这些家长带回自己小孩的时候,均不约而同地捂住他们的眼睛,并以最大限度的别过脸去,仿佛就算叫他们扭断脖子,也不愿正面瞧自己一眼。他不由得暗自嘀咕,难道自己相貌十分丑陋难看?难看得连大人们都不忍直视?难道巨鼠一役中自己已然破相?不自觉就伸手往脸上摸去,却只摸到一脸胡须。
“你到底怎么了?”看着高个儿的手在自己面前挥动,吕湘英这才回过神来。“发呆也有个限度啊,我叫你了一千多遍,还以为你聋了。”吕湘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我告诉你,别在这神经兮兮的。你若是神经兮兮的话会非常危险,说不准哪个一刀就把你宰了。”吕湘英觉得他越说越莫名其妙:“为什么神经兮兮就会被宰了呢?”高个儿瞪着他:“你是真的神经兮兮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神经兮兮?”
“我哪有神经兮兮。”吕湘英斩钉截铁地说。高个儿冷笑一声:“你还说没有,刚才你不是在发呆吗?”吕湘英简直哭笑不得:“我发呆是因为别的事,怎能算是神经兮兮。就算是神经兮兮,又凭什么就因为这样而把我宰了?”
“因为别人会认为你不干净。”听完高个儿这话,吕湘英笑了。“我不干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高个儿,见他那身衣服活像十几年没洗一样,“难道你就很干净?”
“你以为我是在说这个干净吗?”高个儿压低声音说,“我是说那个干净。这个不干净倒没什么,要是那个不干净,你可就完了。”闻言,吕湘英便察觉到什么端倪,正要细问,但又觉得这家伙说话拖泥带水,东一截西一段,倒不如问那邵云天。于是回头正要去问,却见邵云天正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臀肌一紧,索性一会儿见了老严再问不迟。当下扶着高个儿的肩膀,缓缓行去。
不料邵云天也随了上来。高个儿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留在这儿看着。”邵云天极不情愿,委屈得快要哭的样子:“人家不嘛。”说着悄悄抬眼瞄着吕湘英,又羞涩忸怩起来。
“你忘了老严怎么吩咐你的?”高个儿厉声喝斥,“你反了,连老严的话也不听!你忘了是谁救了你这贱人的?”眼见高个儿又要说个没完没了,吕湘英忙劝:“大哥,算吧,他知道错了。老严他还等着咱们呢。”高个儿还想说下去,但一听“老严”二字,当即止住,冲邵云天“哼”了一声,随手从一旁的火堆中提了一根火把,便搀着吕湘英走了。
二人来到站台边缘,吕湘英借着火把的光,见有一列锈迹斑斑、车门半开的地铁停在那儿,显是废弃日久。抬头一看站牌,却见上面的站名全被利器刮掉,左右一看,见原本贴在站台柱子上的站名亦被撕得干干净净。
“这里是什么站?”他实在觉得费解,不自禁便问了出来。
“你已经触犯了这里最大的禁忌。”高个儿说,“记得往后千万别向任何人打听这儿是哪里,说不好你会碰上麻烦。”
吕湘英更感觉不解:“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知道这是哪儿,”高个儿漫不经心地说,“要是万一你被傀儡了,你就会带着你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姑姑舅妈儿甥表姐,一股脑全家倾巢而出来这里找麻烦。”
“什么爸妈姑叔的?”吕湘英越听越糊涂。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联想力都没有?”高个儿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我这是在指那些傀儡。”吕湘英差点就以为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那到底什么是傀儡?”
高个儿说:“就是被拍照的人。拍照的就是傀儡,被拍照的也会变成傀儡,像传染病一样。”
吕湘英的脸都快垮了:“拍照又是怎么回事?”
高个儿微一沉吟,才恍然大悟般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是哦!我怎么没想到?你刚从太空回来,什么事也不知道。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我这里还持保留态度。行吧,这事你待会儿问老严,他自然会跟你说个明白。”
吕湘英也觉得再问下去,自己就会被问题淹死,只好点了点头,随他而行。
他们二人一搀一扶,跨过碎成玻璃渣的站台屏蔽门,越过列车两侧车门,来到另一侧站台。吕湘英隐隐看见不远处有零星火光,走近一看,原来是是两名青壮男子蹲在火堆旁聊天。他们一见高个儿来了,便同时站起,叫了声旭哥,神态颇为恭敬。高个儿走过去,与两人一时我妈如何,一时你爹这般,竟拉起了家常。吕湘英从三人的言谈中得知,这两名青壮男子正是适才所见某个老弱妇孺的亲朋。
高个儿这一聊,竟又没完没了地谈了起来。吕湘英耐着性子,在一旁足足等了一刻钟,高个儿才勉强把话说完。谁料还没走远两步,他又回头跟二男嘱咐起来,说什么打起精神守好夜,什么千里之堤溃与蚁穴等云云。虽然废话连篇,但总教吕湘英明白,这两名青壮男子放着家人不管而猫在这儿聊天,原来是为了守夜。
别了青壮二男,高个儿和吕湘英又走了一段路。吕湘英只觉越走越黑,渐渐除了火把那不足一尺之光,便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不慎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牵动之下,伤口一阵剧痛,不由得重重咳了两声,四周旋即荡起他咳嗽的回音,也不知惊动了什么东西,漆黑之中竟引起一小阵骚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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